第1章(1 / 3)

又刮風了。

這個地方經常刮風,風刮起來很大,沙塵在空中飛,發出一種怪叫。天是暗的,看不清了,地是昏的,找不到了路。走獸躲進了洞,飛鳥藏進了窩。

人呢,和走獸和飛鳥一樣,全都往家跑,拚了命往家跑,怕在風中,把自己丟了。不過,在這個地方,有一個人和別人不一樣。別人往家跑,這個人卻要往外跑。

這個人是個女人。往外跑,不瞎跑,她隻往一個地方跑。這個地方,是一片胡楊林。

一片很大的胡楊林,有多大,沒有人量過。隻知道,騎上馬,走上一天,還不能從這一邊走到另一邊。這一片胡楊林,還很古老,古老得在史書都查不到它的歲數。

往胡楊林跑,不是胡楊林在風中比平常更有意思。相反,刮大風時,胡楊林會很可怕。每一棵胡楊,都變了樣子,變成了一匹狼,嚎叫著,扭動著,隨時要撲出去撕咬。這樣一來,胡楊林裏就有了無數隻狼,就成了一個狂野的狼群。

不過,這個女人,知道要去的地方,和平常不一樣。她一樣也不會象平常出門一樣。她會在出門前,換上牛仔褲,會用一條黑色的紗巾,把頭和臉全包圍起來,隻露出兩隻眼睛。光是這樣還不行,這個女人,在拉開門走出去時,還會做另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要順手取下一杆掛在牆上的獵槍。這杆獵槍閃動著油亮的光澤,沒有一點灰跡。看得出來,這杆獵槍常被擦拭,常被撫摸,常被拿出去使用。

看來,這個女人,這個時候走出門,知道要去的地方,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她不但會帶上獵槍,還會騎上一匹馬,一匹白色的伊犁馬。

白馬在風中跑起來,馬鬃飄飛起來,是一麵白旗子。

這個女人名字叫青樹。

每次刮大風,青樹都要帶上獵槍,騎上白馬奔上胡楊林。隻有一個原因,這個原因,很少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發生在七年前,那天,也刮了風,刮了很大的風。

七年前,在西邊一個很遠的地方,在一片古老的胡楊林裏,有一個男人死了。這個男人是我的丈夫,他叫紀明。是個護林員。他死了,他是被別人殺死的。

那一年那一天,一個叫青樹的女人,站在約色小木屋的窗子前,看著外麵正在撒野的大風,有些著急。因為去胡楊林巡查的丈夫還沒有回來。沒有看到丈夫的影子,卻聽到了一聲槍響。聽到槍響,青樹在小木屋裏呆不住了,他跑進了大風,跑向了胡楊子。青樹想跑得很快,可她沒法路得太快,因為她的肚子鼓起得有點高。沒法跑得快,還想路得快,跑起來後,就可能反而會跑得更慢,青樹在穿過一片沒有路的荒野時,被凸起的一道土坎絆倒了。在摔倒了至少五次以後,青樹趴在地上站不起來了。青樹抬起頭朝前看,好象看到了紀明,青樹伸出一隻手,喊著紀明的名字,而另一隻手,卻不得不去捂著肚子,因為,這會兒肚子疼得好象有一把刀子在裏麵攪來攪去。從青樹的褲腿處流出了很多的血,血馬上就滲進了幹燥鬆軟的沙土。

當時,我懷了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了。可是,那天,這孩子,也跟著紀明一塊走了。那個凶手,不但殺了我的丈夫,還是殺了我的孩子。這樣的災難,我不知道,別的女人會不會遇到,不過,我真的遇到了。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在這片原始的胡楊林裏,一個叫紀明護林員消失了,替代他的是一個叫青樹的女護林員。當這個叫青樹的女護林員出現在樹林子裏時,帶起的塵土,會象霧一樣彌漫,因為她騎的那匹白馬,跑起來時,釘著鐵掌的馬蹄有些狂野。還有,如果我們正好在林子裏,和這個叫青樹的女護林員相遇,我們很可能沒法看清她的臉,因為這個時候的她,會用一塊黑色的紗巾包著頭和臉,隻露出一雙眼睛。不過,有一樣東西,會讓我們覺得熟悉。這個東西就是拿在她的手中的槍。那是一把獵槍。我們曾多次見到過這把槍,因為,那個叫紀明的護林員活著時,幾乎天天都抱著這杆槍。

從此,我有了一個仇人。從此,我有了一件很想做的事,那就是找到這個仇人。這個仇人,就是那個殺了我丈夫和我孩子的人。這個世界很大,人也很多,要找到一個人真的很不容易,可不知為什麼,我一直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殺了我丈夫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