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顯章聽了,立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老鷹繼續說道:“不管怎麼說,建立自己的情報站完全有必要,基地的電文到了香港就不受我們控製了,香港和台北、基地都不一樣,我們的人能進去,共產黨也能進去,那可是個公開的情報戰戰場。況且,我們的行動都在‘國防部’人的眼皮底下,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顧顯章想了想,認真地說道:“要是繞開‘國防部’,萬一出點什麼紙漏,你我的腦袋搭進去都不夠。”
老鷹一笑,說道:“顧長官,你是和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攪在一起時間長了,考慮問題都是彎彎繞繞。我告訴你,就因為你膽小怕事,才落到這步田地。”
顧顯章盯著老鷹,一時沒了話說。
顧顯章這天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下來了,突然感覺到煙癮上來,便抽了一會兒大煙,接著便重重地把煙槍放在茶幾上,回想著白天老鷹對他講過的一番話,禁不住一聲聲地歎起氣來。
正在這時,顧影氣呼呼地推門進來,幾步走到顧顯章麵前,說道:“爸,那個汪蘭肯定是共產黨,你抓不抓?”
顧顯章抬了抬眉毛。
顧影說道:“三人小組失利,情報就是她傳出去的。”
顧顯章一怔,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顧影說道:“我知道你又說證據。爸,告訴你,證據我沒有,但我肯定,她就是共產黨,說不定就是你要找的蜂王。”
顧顯章長噓了一口氣,不耐煩地說道:“小影,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誰是共產黨誰不是,我心裏清楚。你現在什麼都不要管,把你自己管好了,比什麼都強。”
顧影聽了,生氣地說道:“爸,你今天不信我的話,以後你會後悔的!”
顧顯章接著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快過年了,家眷村的一片空地上十分熱鬧,基地在給每個家眷發放春節物資。在一張桌子前麵排著長長的一列家屬,汪蘭也站在裏麵。
把分發的東西領到之後,汪蘭送到了梁晴姑媽的住處。看上去,這個獨門小院既幹淨又利落,條件要比眷村好上許多。汪蘭提著東西進了院門,童嫂和梁晴應聲從屋裏迎了出來。梁晴將東西接過來客套地說道:“汪組長,還麻煩你幫我家領東西。”
汪蘭一笑,說道:“也是順手的事。”
梁晴便將那些東西送進屋裏了。汪蘭向童嫂遞過一個眼色,忙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疊好的紙條,交代道:“這份情報走海路,電台現在不安全。”
童嫂把那紙條接過來,順手揣進了口袋裏,又捏了捏,點著頭說道:“放心吧!”接著又問道:“以後我們這邊有事,怎麼聯係你?”
汪蘭聽了,又從另一隻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遞給童嫂,說道:“每天晚上9點半,小樹林裏,10點我不到就是沒情況,你有情況就把這塊手帕掛樹上。”
童嫂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天晚上,秦天亮正在忙活著做飯,聽到有人敲門,便擦了一下手過去開門,一個黑影冷不防擠進門來。
“誰?”秦天亮下意識地問道。
來人把帽子摘了下來,又把圍巾打開,衝秦天亮一笑,說道:“不認識我了?”
秦天亮吃了一驚,問道:“江水舟,你怎麼來這裏了?”
江水舟一邊四處打量著,一邊說道:“故地重遊,緬懷一下故居。你現在和誰做鄰居呢?”
秦天亮警覺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江水舟說道:“一號讓你弄幾張特別通行證。”
秦天亮盯著江水舟問道:“幹什麼?”
“老A指示,讓我們節前弄點動靜出來,在自來水廠投毒。我該走了。”江水舟撂下這話,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秦天亮被叫到了北京首長的辦公室裏。就在昨天晚上,王專員和馬友誼兩個人把對秦天亮殺人滅口的嫌疑彙報給了北京首長。
北京首長一邊在那裏踱步,一邊向旁邊沙發上的秦天亮問道:“那個特務說,‘天下一號’母版在你身上,什麼意思?”
秦天亮想了想,說道:“首長,我想特務是想把這水攪渾,把我拉下水。特務已經找過我了,要在自來水廠下手。”
“你打算怎麼辦?”
秦天亮說道:“特務讓我配合他們,我想來個將計就計。”
“秦天亮,你現在的身份很敏感,你的同事在懷疑你,如果事前你不把梁晴母子的事情說清楚,我也會懷疑你。你分析一下,敵人說母版在你身上什麼意思?”
“在我身上?”秦天亮這樣自語著,半晌,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把左邊的褲腳拉起來。那裏有一道手術後的疤痕。
秦天亮說道:“敵人撤退前,給我動過刑,身體受了傷,他們給我做過手術。”
首長抬頭望著秦天亮的眼睛說道:“天亮,現在同誌們懷疑你,是因為你身上有無法解釋清楚的疑點,在事情沒有甄別清楚之前,我對你也不會完全相信。”
“首長,我會全力配合組織對我的甄別。”
這天下班秦天亮從辦公室往回走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快要走到軍管會家屬樓時,江水舟從路邊的樹叢裏跳了出來。一眼看見是江水舟,秦天亮有些吃驚地問道:“黑燈瞎火的,你躲這兒幹嗎?”
江水舟問道:“通行證弄好了沒有?”
“你實話告訴我,這次行動誰帶頭?”
江水舟自豪地說道:“我呀,一馬當先!”
“老A呢?都富春和朱鐵呢?”
“老A我咋能見著?就是一號也見不到,隻能接收指示。”
秦天亮左左右右地看了看,又問道:“1945年抗戰結束後,政府處決了一批漢奸,裏麵有個叫羅亭開的,你有印象嗎?”
江水舟不解地問道:“問他幹什麼,這都過去好幾年了,我聽說過這個人,可不是我經手的。”
秦天亮說道:“那你問問朱鐵和一號,對這個羅亭開有沒有印象,這事我有用。”
江水舟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通行證呢?”
秦天亮便從懷裏拿出幾張通行證遞給江水舟,說道:“記著,下次這事可別找我了,弄不好,連我都得搭進去。”
江水舟一邊往懷裏揣放著通行證,一邊說道:“放心吧,就這一次,走了。”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得沒影了。
江水舟帶著幾個小特務到自來水廠投毒時,是在他搞到通行證的第二天晚上。這時,秦天亮已經和洪升取得了聯係,派人秘密隱蔽在了自來水廠。
下班後,秦天亮隨後來到了自來水廠,在一個蓄水池旁,帶著兩個戰士一邊蹲守著,一邊在暗中密切觀察起四周的動靜來。就在這時,帶隊的張連長悄悄走了過來,報告道:“秦科長,目標出現了。”
秦天亮說道:“別打草驚蛇,注意觀察。”
張連長旋即便蹲了下來。不一會兒,江水舟果然帶著一個小特務,裝成水廠工人的模樣,在蓄水池旁停了下來。見四下無人,江水舟忙從懷裏掏出一大包東西,遞給身邊的一個小特務,那小特務緊接著便把一團粉末狀的東西投放到了蓄水池裏。江水舟拿了一根棍子,在水裏攪動了幾下後,衝小特務說道:“走!”
張連長扭頭說道:“秦科長,動手吧!”
秦天亮想了想,揮手製止了,說道:“放他們走。記住這些水池就行了。”
接著,秦天亮又帶人跟蹤到了另一個水池旁。江水舟見已經完成了投毒任務,就不管不顧地腳底上抹油溜掉了,剩下了兩個小特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有些後怕起來。這時躲在一旁的秦天亮大喊一聲:“抓!”幾個戰士聞令便撲了上去。
江水舟的投毒計劃失敗了。
之後的幾天裏,從自來水廠流出來的水,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重慶市民一如既往,該怎麼生活還是怎麼生活,沒有得到半點兒飲水中毒的消息。都富春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麼,覺得這件事情一定另有原因,便在這天上午又把江水舟和朱鐵約到了福泰茶樓。
都富春看著江水舟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裏,不住地埋怨道:“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你還能幹什麼?你白在保密局幹了這麼多年。”
朱鐵眼珠子一轉,對都富春說道:“一號,這裏有蹊蹺啊,那兩個看水的人可沒出來,是不是秦天亮在中間做了什麼手腳?”
都富春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隻能叫秦天亮來說了。朱鐵,你和江水舟一起去,把秦天亮給我請來。要是真靠不住,馬上滅了,不留後患。”
說話間就到了這天的傍晚時分,秦天亮離開辦公室,走出軍管會的大門,往前沒走多遠,突然就見一輛車從後邊駛了過來,駛到了他的身邊。車裏的司機搖下窗子,看了秦天亮一眼,問道:“同誌,跟你打聽一下路。”
秦天亮停了下來,就在這時,朱鐵拉開後門走了下來,一邊笑著,一邊說道:“秦科長,久違了,一號請你。”
秦天亮登時一怔,正要說什麼,朱鐵已經將他拉進了車裏。
眼前的這一幕,正好被匆忙趕出大門的李荷看在了眼裏。
秦天亮最終被帶到了一間密室裏。
都富春坐在燈影裏,看著江水舟和朱鐵把秦天亮帶進來,便揮了一下手。朱鐵會意,順手摘去了秦天亮頭上的那塊黑布套。秦天亮眯著眼睛,看清了坐在對麵的都富春。都富春滿臉內容地看著秦天亮說道:“秦科長,好久沒見了。聽說你在共產黨那麵也混得如魚得水,恭喜呀!”
秦天亮盯著都富春問道:“今天抓我來要幹什麼?”
都富春說道:“你說你不是蜂王,那共產黨為什麼相信你?”
站在一旁的江水舟插過話來說道:“是啊,你把事說清楚。”
秦天亮一笑,說道:“我是什麼身份,和你們說不著,這可是毛局長和顧站長一手安排的。”
都富春也是一笑,說道:“你是什麼人,又是怎麼回事,我們心裏有數,但你心裏應該也有數,別忘了,梁晴和孩子還在我們手上。”
秦天亮盯著都富春說道:“一號,我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清楚。”
都富春又是一笑,站了起來,江水舟和朱鐵見狀,立時做出了摸槍的動作,密室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秦天亮察覺到了這一點,淡定地說道:“你們想一想,我要是真心給軍管會做事,還有你們的今天嗎?朱隊長、江主任,還有你都副站長,即便不死,也早就成為階下囚了。”
都富春說道:“聽你這話的意思,我們還都是你保護的?”
秦天亮氣憤地說道:“你們幹什麼事,事前都不和我通氣商量,讓我被動,隻能幹擦屁股的活,以後再有這事不要找我了,免得你們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