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太太停了手裏的活兒,向汪蘭打著招呼:“呦,這不是汪組長嗎?怎麼有工夫轉到我們這貧民窟裏來了?”
汪蘭朝都太太一笑,問道:“梁晴住在哪兒?我找她有點事。”
都太太和小蓮一時愣在那裏沒有反應過來。汪蘭立時醒悟到了什麼,馬上補充道:“就是秦科長的太太,帶小孩的那個。”
小蓮聽了,爽快地說道:“你是說秦太太呀,住在東麵的第二間。”
汪蘭謝過了小蓮,邁開步子向梁晴的住處走去。
梁晴正帶著兒子小天在院子裏晾衣服,聽見門響,扭頭看見汪蘭走進來,禁不住有些驚疑地問道:“汪組長,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汪蘭一笑,說道:“秦太太,記得在重慶時,我向你借過熨鬥,不知你帶來沒有,我想借用一下。”
梁晴說道:“我就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帶。”
汪蘭哦了一聲,笑吟吟地上去要幫梁晴整理衣物,卻被梁晴攔住了,說道:“汪組長,我自己來吧!”
汪蘭知道她心有芥蒂,便又一笑,說道:“那好,我再問問別人。”
說完,就向院外走去。走到門口,趁著梁晴不備,便悄悄拿出一台微型照相機,對準了母子二人……
這一天,北京部首長辦公室裏,秘書萬名把印有兩份“絕密”字樣的文件放在首長案前,報告道:“首長,這是母後通過香港傳來的情報。”
首長朝那文件看了一眼,便開始翻閱起來,片刻,把文件看完了,一雙目光落在裏麵夾著的幾張梁晴母子在島上的照片上。
首長望著那幾張照片,一下子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臉上的表情立時嚴肅起來。接著,他把文件放下,略思片刻,衝萬名交代道:“你馬上電令重慶軍管會的馬友誼,讓他速來北京見我。”
馬友誼接到去往北京的消息後,一下子預感到了什麼,不便多問什麼,立時放下手頭的工作,向李荷詳詳細細地交代了一番目前的工作和任務後,便匆匆踏上了行程。
不日後,馬友誼走進北京部首長的辦公室。兩個人寒暄了幾句,便切入正題。當馬友誼從首長手中接過梁晴母子的照片時,一時間臉色大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首長表情嚴肅地望著馬友誼說道:“另外,情報證明,你們重慶軍管會有一個代號叫老A的特務,已經潛伏下來了。所以清查內鬼老A和重新核實秦天亮的身份應並線進行。”
馬友誼聽了,立刻站起來,答道:“是!”
按照顧顯章的安排,都富春裝扮成了商人身份,代號牛老板,家中雇用了一個中年婦女王媽幫忙收拾家務。
都富春現在還十分清楚地記得顧顯章和他分別時的那一幕。顧顯章一邊握著他的手,一邊說道:“老弟,記住,你潛伏下來,代號是‘重慶一號’。”都富春有些無奈地點點頭,問道:“誰聯絡我?”顧顯章把手邊的一份報紙拿起來說道:“每月10號、20號的《霧都晨報》,廣告欄或者副刊,會用暗語告訴你,有指示就行動,沒指示就蟄伏……”
而江水舟儼然一個工人形象,化名周江水,偽裝成發電廠的工人,住在重慶市內一處裏外兩間的平房裏。劉副隊長的妻子小美和江水舟假扮夫妻,生活在一起。
一天,都富春和江水舟相約在了一間茶室裏。
江水舟賊眉鼠眼地走進來,又驚魂不定地坐下,一雙眼睛這才看著都富春,壓低聲音說道:“副站長,我現在老覺得四麵八方都有眼睛盯著我。”
都富春輕蔑地看了江水舟一眼,嗬斥道:“膽小鬼,別忘了咱們現在的身份,都是有名有姓的,你怕個鬼,坐好了。”
江水舟坐好後忙又問道:“副站長,今晚把我叫出來啥事?”
都富春側身說道:“秦天亮和朱鐵都潛伏下來了,聽說秦天亮潛進了那邊,還當了科長。”
江水舟一臉不服的樣子,問道:“秦天亮憑什麼一下子就混了個科長,讓咱們擔驚受怕。”
都富春猜測道:“顧站長走之前單獨見過秦天亮,一定是顧站長安排的,其他的你別管。你聽好了,這段時間要重點盯防朱鐵。”
江水舟愣了一下,更是不解地望著都富春問道:“盯他幹什麼?”
都富春說道:“別忘了,他是蜂王懷疑對象,顧站長撤走時也沒弄清他的真實身份。”
江水舟望著都富春自信地說道:“不可能,他要是蜂王,他們隊伍一進城,他早就投到那邊去了。”
都富春又問道:“那他要是臥底呢?”
江水舟一個激靈,失口說道:“那太可怕了,咱們都得完蛋。”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都富春從外邊回到家裏,一邊吃著王媽做好的晚飯,一邊看著報紙,看著看著,一張嘴就不動了,眼睛死死盯著麵前的那張報紙,一雙手卻突然顫抖起來。隻見報紙的頭版頭條赫然寫著這樣一行醒目的大字:
雲南盧漢、沈醉等參加起義。
都富春匆忙又看了幾眼,接著便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舉起拳頭下意識地砸了一下腦袋,接著又想起什麼,慌忙翻到了廣告版,猛然發現了什麼,便迅速拿出紙筆對著報上的那一串數字,破譯出一條密碼來:
除掉原“國防部”一廳教員沈楓。
都富春怔住了,隨後絞盡腦汁思考起來。少頃,他一拍腦袋,計上心來。
都富春讓江水舟把朱鐵約到茶室見麵時,天已很晚了。兩個人一邊坐在茶室裏喝茶,一邊著急地等著朱鐵的到來。
江水舟看了都富春一眼,不由問道:“副站長,這小子到底和共產黨有沒有瓜葛?”
都富春說道:“不管他和共產黨有什麼瓜葛,這次一試便知。”
說到這裏,都富春頓了頓,望著江水舟的眼睛叮囑道:“記住,如果這次行動朱鐵手腳不利索,咱們立馬把他除掉,不留後患。”
說話間,朱鐵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
都富春不耐煩地向朱鐵擺了擺手,說道:“怎麼來得這麼晚?今天叫你來,交給你一個任務。”
“什麼任務?”朱鐵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
都富春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條,順手拍在了朱鐵的麵前。朱鐵搭眼看了那紙條上寫著的一行字,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除掉沈楓?”
這天上午,汪蘭又去看望梁晴母子了。
走進梁晴的家門,汪蘭把手裏拎著的一袋水果放下,衝梁晴笑著說道:“嫂子,這是我給孩子帶來的水果。”
梁晴不好推辭,便說道:“汪組長,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
汪蘭彎下腰抱起小天,說道:“嫂子,在重慶時我和秦科長是同事,在工作上他可沒少幫我。”
梁晴一笑,想了想,說道:“汪組長,你們都是顧站長器重的人,你和站長說說,我有個姑媽,現在已經到了香港,能不能派人接過來,我一個人帶孩子,實在難。”
汪蘭一邊聽梁晴這樣說著,一邊審慎地觀察起梁晴來。
梁晴忙又說道:“如果不好說,那就算了,上次我和站長提過,他說考慮考慮。”
汪蘭說道:“既然你提過,站長也表態了,那我就再問問吧。”
梁晴歎了口氣,望著汪蘭,目光裏立時多了一份焦慮,無不擔心地問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接過來。大陸是什麼樣子?香港又怎麼樣了?汪組長,大陸那邊最近有沒有消息?”
汪蘭也望著梁晴說道:“原來重慶站的同事,大部分都留在了大陸,他們現在從事的是潛伏工作,有固定的人和他們聯係,別的我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看來秦科長也潛伏下來了。”
頓了頓,梁晴覺得沒有更多的話可說,便說道:“謝謝你能來看我們。”
汪蘭與梁晴相視一笑,說道:“嫂子,以後要是有秦科長的消息,我一定告訴你。”
梁晴便點點頭,說道:“謝謝。”
都富春見到沈楓的時候,是在第二天的傍晚,那時城西小學剛剛放學,沈楓正站在大門口,揮著手和一群放學的小學生告別。
都富春走到了沈楓的身邊,麵色謙遜地脫下禮帽,問道:“敢問,是沈先生嗎?”
沈楓回身看著一身打扮的都富春,覺得這人有些陌生,便問道:“這位是……”
都富春笑笑,自我介紹道:“我是城西商會的理事長,久聞沈先生對馬列主義素有研究,想請沈先生為商會講幾節課,以提高同仁的理論修養。”
沈楓一聽這話,立時答應道:“那好啊,這樣吧,我晚上要在城東夜校講課,這位先生不妨先聽聽,也給我提提意見,以便更好地跟商會的同誌們共同學習嘛!”
同是這一天夜裏,馬友誼也從北京趕了回來。一到家顧不得休息一下,就把這次去北京的事情向王專員進行了彙報。
王專員認真聽完,禁不住鎖緊眉頭沉思起來,起身在辦公室踱了兩步,接著問道:“秦天亮為什麼要隱瞞組織?”
馬友誼搖了搖頭,說道:“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如此看來,其他方麵,他也許還有隱瞞我們的地方,比如他被敵人抓了起來,卻又被放了出來,這本身就令人生疑。真實的情況是什麼,我們無法核實。我感覺,梁晴母子的真相是這條謊言鏈上的關鍵,牽一發而動全身,將很多疑點都會帶出來。”
王專員一邊思忖著,一邊又走回到桌子旁,拿起那張梁晴母子遇難的照片看了起來,最後,終於放下照片,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馬上請示西南大區,建議隔離審查秦天亮。”
就這樣,秦天亮很快就被關進了審查室。
把秦天亮送進審查室後,臨別前,李荷望著鐵柵欄裏邊的秦天亮,情不自禁地說道:“科長,你要和組織好好說,什麼也別隱瞞,你是蜂王,是英雄,這之間肯定是誤會了。”
說這話時,李荷的眼圈兒濕了。秦天亮望著李荷,淒然一笑。
夜越來越深了,秦天亮卻無法安睡,心裏不由得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