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3)

王專員決定從沈楓身上打開一道缺口。

這天上午,王專員向馬友誼介紹道:“沈楓是原國民黨‘國防部’一廳的人,他是個民主人士,因看不慣國民黨內部的鉤心鬥角,放棄了去台灣。部隊進城後,他自願要求當了城東夜校的教員。”

馬友誼心裏突然明白了,問道:“專員同誌,你是說要通過這個沈楓調查了解秦天亮?”

王專員點點頭,說道:“他可以證明兩點情況,一是那個白主任被殺一事;二是保密局家屬撤退前後的情況。梁晴母子的真實情況一旦核實,秦天亮自述的情況就可以辨明真假。”

馬友誼聽了,一時興奮起來,說道:“既然沈楓能提供這樣的證據,我和李荷同誌去找一次他。”

王專員又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們抓緊行動吧,注意,一定要保密。沈楓身份特殊,潛伏特務肯定也在暗中盯著他。”

馬友誼想了想,說道:“那就等他下班之後,我們去他家裏,這樣的話就沒有人察覺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裏,都富春把一張照片遞給了朱鐵,說道:“就是這個人。”

朱鐵拿起照片認真端詳起來,片刻說道:“我好像見過他。”

都富春望著朱鐵不由叮囑道:“這次是咱們潛伏以來第一次出手,你要親自執行。”

朱鐵說道:“放心吧,一號!要死的要活的?”

“當然要死的,”都富春加重了口氣說道,“這人對我們一點用處也沒有,隻能添麻煩。”

說話間就到了這天晚上,約莫著時間已到,朱鐵來到了城東夜校的大門前,在暗影裏等了一會兒,隻見沈楓上完夜課,夾著一隻文件夾腳步沉穩地往校門外走。就在這時,一個女青年工人緊跑了幾步追過來,像是詢問問題,沈楓放慢腳步,微笑著跟她說了幾句,兩人便揮手告別了。

見那女工向遠處走去,沈楓這才轉身走進了一條光線幽暗的小巷子裏。朱鐵見時機已到,一個閃身從暗影裏跳出來,緊緊地跟了上去。直到轉過一個街角,朱鐵左右張望了一番,見四處無人,才快步走上前去問道:“沈楓老師,才回家啊?”

“這位同誌是……”

朱鐵湊上去,望著沈楓一笑,說道:“我啊!”

說這話時,朱鐵右手握住了老沈的手,與此同時,左手握著的那把刀子已經狠狠地刺了過去。

沈楓一聲呻吟,旋即倒了下去……

此刻,在一處平房的民宅前,馬友誼和李荷兩個人正在等著沈楓從夜校回來。時間過去了很大一會兒了。馬友誼一邊在那處平房前踱著步子,一邊不住地抬起手腕來,看到時針快要指向晚間10點了,禁不住有些疑慮地說道:“我問過夜校,他們最後一節課是8點半下課。按說,他應該回來了。不過這麼晚了,沈教員回來咱們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人家了。我看,今天就到這吧,咱們明天晚上再來。”

第二天一早,馬友誼和李荷來到了審訊室。

自從坐在那裏的那刻起,馬友誼和秦天亮兩個人就一直對視著,默默地進行著心理的較量。半晌,馬友誼終於把視線從秦天亮的身上移開了,接著,從文件袋裏拿出梁晴母子遇難的照片,舉在秦天亮的麵前,說道:“秦天亮,請你把梁晴母子遇難的經過再說一遍,你要如實向組織彙報,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秦天亮望了馬友誼一眼,笑著說道:“處長,梁晴母子遇難的經過,我已經說過好多遍了,我交給組織的材料中也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正在一旁做記錄的李荷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秦天亮,手裏的筆一個字也沒能寫下去。

馬友誼又一次失望了。他把照片慢慢放回文件袋裏,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說道:“秦天亮,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這就是你想說的嗎?你要知道,今天找你談話,代表的不是馬友誼個人,而是代表組織。”

秦天亮把臉扭向了別處,片刻,語音很低但仍堅定地說道:“處長,我說的是實情,沒有半句隱瞞組織的話。”

馬友誼把文件袋收起來,望著秦天亮不禁歎了一口氣,起身衝李荷說道:“李荷,咱們可以走了。”

從審訊室走出來之後,馬友誼接著來到了王專員的辦公室。

“真的是太讓我傷心了,我是一路看著秦天亮成長起來的,在長沙師範學院,他是青年運動的優秀分子,被軍警抓起來,他也頑強鬥爭。後來,是我介紹他入的黨,又帶他到延安學習,經過組織的考驗,潛入到了敵人的內部。我真沒想到,我親手培養的秦天亮變質了,隱瞞自己的真實情況,這就是對組織的背叛!”馬友誼痛苦地說道。

王專員背著手一邊踱著步子,一邊思忖道:“友誼,有沒有這種可能,秦天亮是擔心什麼才不肯說出實情?”

“他有什麼可擔心的?從工作上講,我一直是他的上級;從個人感情上講,我們並肩戰鬥,親如兄弟,他連我也信不過嗎?”

王專員想了想,又說道:“如果他死咬著梁晴母子犧牲,那秦天亮肯定有問題。這些照片畢竟是我們內線的人傳回來的,不會有假。”

說到這裏,王專員突然停下了步子,說道:“咱們不如換一個場合再和他談一次,秦天亮搞地下工作時間長了,精神意誌緊繃著,他放鬆不下來,慣性會讓他覺得周圍都是敵人。”

“換到哪裏?”馬友誼下意識地問道。

王專員說道:“我來安排一家賓館,你陪他來。”

馬友誼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兩個人正說到這裏,見李荷急匆匆地敲門走了進來,彙報道:“馬處長,出事了!”

馬友誼一個愣怔,問道:“怎麼了?這麼急,誰出事了?”

李荷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專員同誌、馬處長,城東派出所來人了,說沈楓,他……他被害了。”

馬友誼不禁大驚失色,忙又問道:“派出所的人呢?”

李荷回道:“在我辦公室等著呢。”

馬友誼想了想,說道:“李荷,你先回吧,我們隨後就到。”

見李荷走出去,馬友誼這才說道:“一定是潛伏特務幹的。別忘了,沈楓知道國民黨撤退前後的內幕。”

王專員皺起了眉頭:“這麼說,秦天亮身上的疑點很大。”

馬友誼點頭說道:“我想是這樣的。”

王專員接著思忖道:“如果沈楓真是被潛伏特務殺害的,那就先從潛伏特務入手,還愁搞不清楚秦天亮的底細。”

離開王專員的辦公室,馬友誼帶著李荷又馬不停蹄地奔向了城東派出所。

在一個單人房間裏,一個老公安向馬友誼、李荷兩個人作了案件的彙報。最後,老公安遞給馬友誼一張照片,說道:“這是現場照片,從傷口上看,是一刀致命,又準又狠,力道很大,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

馬友誼平靜地看著,少頃,抬頭問道:“最後一次見到沈楓的人找到了嗎?”

老公安答道:“排查工作正在進行,我們在芙蓉路文具廠找到了一位女工,她是最後見到沈楓的人。”

不一會兒,那名女工便被老公安帶進屋來。女工看了一眼馬友誼,又看了一眼李荷,便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馬友誼朝她笑笑,說道:“你把昨天晚上的情況再給我們說說。”

女工簡單地想了一下,便開口說道:“兩位同誌,昨天晚上下課,是我最後和沈教員告別的,他還說今天還會給我們上課呢,沒想到……”

“下課的時候幾點了?”

“9點半了,我到家10點,我記得很清楚,我家離夜校頂多半個小時。”

“最近有沒有發現陌生的人在聽課?”

聽馬友誼這樣問她,女工先是模棱兩可地搖了搖頭,但接著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望著馬友誼說道:“有,我們上夜校的都是附近的工人,雖然以前不認識,但上課久了,也都麵熟,前兩天有個商會的人來聽課,就聽了一次,此後就沒出現過。”

馬友誼一下子有了興趣,說道:“你快說說,這個人什麼相貌?”

按照商定的計劃,馬友誼陪著秦天亮來到賓館的一間房間時,王專員已經等在那裏了。

見秦天亮走了進來,王專員立即招呼道:“天亮,來,喝茶,今天我們來就是隨便聊聊。你的個人彙報和審查核實材料,我都看過了,總結得很詳細。”

秦天亮笑笑,他心裏知道這不是重點。

王專員又說道:“但是呢,梁晴畢竟是我們的同誌,她不是一般的家庭婦女,了解你的情況,必須也要了解梁晴同誌。”

秦天亮終於說道:“專員同誌,我懂,梁晴她是一名黨員、一名戰士,生死大事,組織上進行審查,我理解。”

王專員接著說道:“那好,請你再說說梁晴母子遇難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秦天亮無奈地說道:“我不願意再回憶了,我的個人彙報材料裏寫得很清楚,而且我也口頭向馬處長彙報過了。”

“天亮,我找你談話,不是為了揭傷疤來的,這關乎組織對你的鑒定、關乎你的前途,更重要的是,這也關乎對梁晴同誌的政治評價。”

王專員的話讓秦天亮禁不住有所動容了,他有些激動地說道:“專員同誌,我想問一個問題,如果我有問題,會牽扯到梁晴同誌嗎?”

王專員有些意外地看了秦天亮一眼,思考了一下,說道:“天亮,雖然你們是一個家庭,但組織上是要對個人進行評價的,分別對待,我們黨是不搞舊社會那一套的。革命工作中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個家庭裏,有人忠誠,有人背叛,這是兩碼事。”

秦天亮一聽這話,立時又改變了主意,接著便十分幹脆地說道:“那好,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沒什麼要說的了。”

馬友誼立時感到了無奈,便從文件袋裏拿出幾張照片,扔在桌子上,說道:“那好,我也不多說什麼了,請你仔細看看這些照片吧!”說完,轉過了身子。

那是幾張梁晴和小天在基地小島上生活的照片。

沒想到,秦天亮突然站起來,說道:“我要見上級首長,單獨彙報。”

王專員和馬友誼兩個人聽了,不覺對視了一眼。

馬友誼接著問道:“這麼說,你連我們也不相信?”

秦天亮避開了馬友誼投過來的那一束目光,低下頭來,仍然堅定地說道:“我要見首長。”

王專員想了想,終於說道:“這樣吧,先讓李荷送你回家,等首長到了,我們再招呼你。”

送走了秦天亮,馬友誼不由感歎道:“秦天亮的心理素質不是你我能想象的強大,秦天亮要麼是清白的,要麼問題很大。”

王專員越來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扭頭望著馬友誼說道:“馬上向上級彙報。”

秦天亮由李荷送回家之後,李荷並沒有馬上離開,兩個人一邊坐在沙發上,一邊默默想著心事。李荷一直關切地望著秦天亮,而秦天亮的目光卻自始至終望著別處。

突然,秦天亮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李荷,自從馬處長從北京回來後,都辦了些什麼事?”

李荷警覺起來,說道:“秦科長,這事我可不清楚,反正就是成天忙,說是戰場特殊了。”

秦天亮淡淡一笑,不說話了。

李荷眼睛一轉,接著又說道:“有件事我知道,昨天出了個案子,沈楓被害了。”

“啊?”秦天亮一驚,連連問道,“就是那個進步教員沈楓?凶手抓到了嗎?”

李荷馬上一副喪氣的樣子,回道:“馬處長說是潛伏特務幹的,你這個偵察科長不在,我又沒什麼經驗,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我都急死了。”

李荷透露的這個消息讓秦天亮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一定是都富春一夥人幹的,他們是為了滅口,保護自己。因為這個沈楓知道他們的底細太多了。

李荷敲開馬友誼住處的房門時,馬友誼正一個人坐在那裏喝悶酒,一瓶白酒到這時已經下去了一大半了。

見李荷進來,馬友誼問道:“李荷,那個商會的人了解得怎麼樣了?”

李荷搖了搖頭,說道:“我去了商會,他們說沒有這麼個人。不過今天秦科長也說,這件事一定是特務幹的,和你的判斷不謀而合。”

馬友誼紅著眼睛,死死盯著李荷問道:“什麼?這事你和秦天亮說了?”

馬友誼這樣一問,李荷一下子緊張起來,問道:“馬處長,我犯錯誤了?”

馬友誼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了一大口,說道:“李荷,你明天把沈楓被害的案子,讓派出所移交到軍管會來。”

“是!”李荷忙答道,轉念又想到秦天亮,有些不解地問道,“處長,你說秦天亮真的會是敵人潛伏的特務?”

馬友誼有些含蓄地說道:“他是不是,不是我馬友誼說了算的。”

馬友誼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趁上級首長沒到之前,和秦天亮再談一次。經過一夜的思考,他有了一個新的想法,那就是把秦天亮的問題和沈楓遇害的敵特潛伏案並案偵查,借此摸清秦天亮的想法,以便在向首長彙報前,做到心中有數。

在爭得王專員的同意後,馬友誼便帶著李荷敲開了秦天亮的家門。

前腳剛走進門裏,李荷便向秦天亮笑著說道:“科長,我又來了。”

秦天亮忙望著馬友誼和李荷說道:“你們快坐!”

說著,還沒等馬友誼坐穩,秦天亮便又急切地說道:“處長,我急需沈楓被害案的材料。”

馬友誼一怔,警覺地問道:“你也在為這個著急?”

秦天亮立時不假思索地衝馬友誼問道:“你們說商會那個人,1米75、方臉、濃眉、北方口音、寬肩膀,對不對?”

馬友誼冷冷地看著秦天亮,半晌,突然回頭衝李荷說道:“咱們走!”

李荷一時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地問道:“處長,咱啥都沒說呢,怎麼就走了?”

馬友誼沒有回答,三步兩步就先自走出了房門。李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回頭衝秦天亮說道:“科長,你自己待著吧,那我也得走了。”說完,抓起茶幾上的記事本,慌慌張張地就追了出去。

從秦天亮家裏出來,馬友誼接著就來到了王專員辦公室,報告道:“秦天亮說的那個人,跟我們掌握的商會那個嫌疑人特征完全吻合,情況就是這些。”

王專員沉思了一會兒,問道:“那你沒問他別的什麼?”

馬友誼說道:“這種情況打亂了我的計劃,我沒法再問了,再問就有泄密的危險了。”

王專員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友誼,你處理得好。”

說到這裏,王專員踱了幾步,回頭望著馬友誼說道:“這麼說,秦天亮知道是誰幹的。看來隻能等首長來了,才能水落石出。”

馬友誼想了想,說道:“我看不這麼簡單,他想拖延到1月15日。”

王專員聽了,大驚失色地說道:“你是說,重慶烈士公祭大會?首長也要參加的,難道……”

馬友誼分析道:“我還是堅持我的思路,秦天亮的問題要和沈楓被害的敵特潛伏案並案處理,他很有可能就是潛伏特務,他拖延下去,是為了纏住我們,幹擾我們的視線,為他那夥特務打掩護,進而破壞公祭大會。”

“那他為什麼又要說出嫌疑人的特征呢?”王專員不禁又問道,“這不是賊喊捉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