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一會兒,陳諒進了棚,問溪川:“郭俊呢?”
她抬抬下巴示意個方向,沒挪地方:“在外麵。”
陳諒鑽出去聲音嘹亮地喊:“郭俊你來,過來過來!”
等他進門,陳諒勾著肩把他拉到窗邊去單獨講戲。柳溪川不用講,郭俊可能不講不行。
平時習慣遞煙,今天一會兒有吻戲,遞的是口香糖,陳諒拆了一片陪吃:“談過戀愛嗎?”
這提問有點突然,郭俊繃不住笑了一下,他不知道陳諒說的戀愛怎麼定義,反正先認了:“談過。”
兩個人聲音不大,溪川離得很遠,應該聽不見這邊對話。
“那比我想的稍微好點,你找一找愛一個人的狀態把它放進戲裏。”陳諒觀察他的表情循循善誘道,“你可能沒體會,你是出道就紅,到現在是頂流,呼風喚雨,走哪兒都前呼後擁。普通人不是這樣的,普通人一輩子也不可能這麼風光,他們一生中唯一閃光的時刻就是愛情發生那一刻,隻有在那時人會變得非常熱烈、衝動、勇敢,想去大太陽底下、大雨裏麵狂奔,感覺自己能飛,所有身邊庸俗現實的東西都沒了,覺得自己可以連命都不要。你演的這個人,燦爛到從庸庸碌碌的人群中脫穎而出的機會,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你能抓到這種很純粹的感覺嗎?”
郭俊若有所思地點頭,但他看起來太平靜,這反應讓陳諒不滿意。
他接著啟發:“你上一次有那種興奮狂喜、心都要跳出來、感覺自己能飛的狀態,是因為什麼事情?”
“我們組合拿金曲獎吧。”
“組合?天音?”陳諒覺出不對勁。
“嗯。”
“你跟她的組合哪個先解散的?”他指指遠處的溪川。
“差不多時間。”
“然後你七八年沒再狂喜一次?”
郭俊聽出他不斷反問的潛台詞,笑起來:“沒有什麼特別開心的事。”
“你真是人生太順挺無聊的吧。需要拿個影帝刺激一下神經,不然這樣下去很早就會老年癡呆啊。”
郭俊笑得抖肩。
“也行。”陳諒哭笑不得,“反正愛情之於普通人,就像金曲獎之於你。你琢磨琢磨怎麼把激情掏出來。”
正說著,溪川過來了:“我想改句台詞,‘救救我和女兒’,改成‘救救我’不要‘女兒’。”
陳諒撓撓頭:“餘老師特地帶上女兒的,你更多是為了女兒才去找他。”
“我知道,但顯得他特別不真誠。這時候就聽我說‘女兒’了,他不喜歡小孩,但是先睡了再說,睡完回頭想想,還是不想要小孩,這叫愛情嗎?”
郭俊在一邊笑:“有點缺德。”
“改成‘救救我們’呢?”
“不好,這時候就是‘我’,我沒多說他沒多想,一瞬間上頭了,但他冷靜下來意識到有小孩這種現實再退回去,非常鮮活,也無可指摘。”
“行。”陳諒點頭,“改吧。”
他心裏感慨,果然不需要給溪川講戲,自己能想得透透的。
正式拍攝前排了兩遍戲,郭俊悟得快,激情慢慢跟上來了。可一開機出了問題,陳諒邊笑邊把兩個人叫到監視器前看回放。
導演沒說什麼,郭俊看了回放已經樂了。
親吻瞬間有個溪川的特寫,能捕捉到唇瓣被擠壓又回彈的全過程。
郭俊捂著額頭笑得停不下來:“怎麼這麼彈?像魚丸廣告。”
溪川也在笑,搜腸刮肚想找個別的詞去損他。
陳諒教道:“鏡頭放大細節,到時候在大銀幕上還要明顯,跟遠景拍劇在手機上看不一樣。所以你不能真的像現實生活中這樣親,不要擋著她的臉,她要給戲。更不能壓著她的臉,畫麵不好看。得收著點,注意角度和力度,你的激情是情緒上的,不是讓你接個吻要快準狠,不要用力過猛,好吧?”
兩個人笑著回去重演,但郭俊一心不能二用,注意了畫麵美感又沒有了激情,小心翼翼的。甚至還沒到接吻時,掛念著待會兒要走什麼角度親,已經開始分神。
陳諒特別精益求精,說有個側麵角度讓他用點勁,把下頜骨線條凹得更明顯一些,看著荷爾蒙強。郭俊心係魚丸,又牽掛下頜骨,腦子裏更沒有愛情的容身之所了。
幾個鏡頭加起來反複演了六十多遍,笑容逐漸消失。
溪川說嘴快腫了,需要冰棒冷敷一下,陳諒開恩給了五分鍾休息。
郭俊很挫敗,喪喪地坐一旁小板凳上吃冰棒,對靠站在三米外的溪川感慨:“你真厲害。導演說OK之後你的表情神態能定格下來,後麵無論再NG多少次,輸出得一模一樣的。”
“天賦加練習。你跳舞也能做到這樣,我跳舞就不行。”
他其實很聰明,思考得正在關鍵點上。演員分有演技和沒演技,這是天賦範疇,關乎理解力、共情力、表現力等。過了天賦這個門檻,難點在於表演是否穩定、精準、可複製。到了更高階,要考慮的又成了是否可突破、能否獨樹一幟。他和溪川卡住的階段不一樣,自下而上仰望難免有點崇拜,溪川的謙遜也不帶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