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禮貌但漫不經心地微笑。這樣的讚美並不能夠取悅到我,因為已經聽得麻木。曾經一度,在我的全盛時期,同樣的話一天可以聽到上百次。
“你一個人來?”我問。
“不是。”他在我身邊坐下。
“那麼,這樣隨便丟下你的女伴,是不是有點欠缺風度?”
他咧開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不是女伴,是我的父母。我想他們應該不會介意我一個人走開。”
“是嗎?”我四處打量,十分詫異他的母親為何現在還沒趕過來。
剛剛我們兩個是全場的焦點,他的家人應該不會沒看到才對。
沒錯,我早已習慣這樣的情形。無論年輕亦或年老,一旦有男士在我身邊流連,他們的家人一定會得急急趕到,客氣有禮或是帶點敵意地打斷話題,拉走她們的兒子或丈夫,仿佛我額頭上鑿著“狐狸精”三個字。
通常我並不介意。
在公開的社交場合,我是美麗而富有的葉小姐,城內的時尚名媛之一,永遠有人邀請我參加各式各樣的舞會與酒宴,在這個時候他們隻看得到我的錢而自動忽略掉我的過去;可是一旦近身接觸,我的曆史又被掀出來細細研究,男人總是或多或少想占一點便宜,而女人則充滿警惕地看牢身邊的男人,怕被我當做最新的獵物。
“我該走了。”我平靜地說。
今日已經玩夠,我應該適可而止。
他故意看看腕表,“現在剛剛十點,你與你的南瓜車還安全得很。”
“我已經不想跳舞。”我說,“我的劇目到此結束,王子殿下去找下一個目標吧。”
“可是我隻想要你。”他脫口答道
我怔了一下,“嘖嘖嘖,多好的讚美。也不知道說過幾遍,講得這麼流利。”
“我隻說過這一次。”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一屋子的人,隻有你是不同的。”
我微笑。
“真的,”他有點著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你……我說不出那種感覺,但你與他們不一樣,你非常可愛。”
我仍舊微笑不語。
其實我不是不相信他的話,因為我知道為什麼。
我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隻有一點,那就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所求而我沒有。心有所求的人都貪婪,因為總是希望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多的東西。貪婪的人當然不可愛。我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一點。嚴曾經警告過我,我可以索取任何東西,但是切切不可讓人覺得我貪婪,否則我隻會一無所獲。
我一直小心地記住嚴的警告,也確實拿到了我向他要求的每一樣東西,最後一樣是我的自由。
可是我心裏最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卻因為害怕超出限度,始終都沒有說出來。
那次舞會之後,浩明開始不斷地約我,一次又一次。
我一概推掉。
但是他毫不氣餒,堅持不懈地進行下去。
浩明日日給我送花,並不是俗氣的大束玫瑰或是勿忘我,每次都是小小的一束,有時是雛菊,有時是風信子,搭配得十分別致,很對我胃口,於是便收下。
有時他打電話來,我正好閑得無聊,也會與他談上一陣。
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我的日程安排得很滿,幾乎夜夜笙歌,很少在十二點以前回來。又總是失眠,往往到早晨才能入睡,然後一覺便睡到下午,起來換一件衣服,梳洗打扮,再出去赴會。
簡直不能夠想象,以前我的生活也曾經簡單清靜。
與嚴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少參加各類宴會,因為他不愛去。那時我也從不失眠,因為生活得異常規律。我很少出門,最喜歡一個人泡在家裏等嚴回來,東摸摸西弄弄,一下子一天便過去。離開嚴之後我象突然變了一個人,呆在家裏便無聊得難受,每日無宴不歡,專挑人多的地方走,一下子成了社交圈裏的鋒頭人物。
浩明打十次電話進來,我有九次在睡覺,要不便不在家。後來他漸漸摸透我的習慣,專揀淩晨三四點鍾打進來,我正為失眠所苦,他的電話宛如救星,立刻得到我熱烈的歡迎,與他一聊便一個小時。
同浩明聊天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我十分享受,漸漸不再回避他的電話。
可是我仍然拒絕他的約會。
其實浩明是個很可愛的人,他極其聰明,又不至精明得過分,常識非常豐富,又有幽默感,並且十分細心體貼,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約會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