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醒過來的林姓修者一個激靈，猛然發覺霧氣消失不見，四周再次成了道一宗鬱鬱蔥蔥的山穀。陳姓修者倒在不遠處不知死活。而右邊，一雙近乎於全黑的眸子正安靜看著他。
淒厲的尖叫後，林姓修者連滾帶爬地驅使著法寶逃離上空中，驚嚇萬分地消失在遠方。
“你……”
“我不知道。”陳姓修者幹脆利落道，臉上的假笑早已消失：“我沒有經曆過什麼滅門慘案，印象中最慘痛的也不過是第一次殺人罷了，現在早就殺麻木了。”
他說：“但我還是不怎麼甘心，剛才我說寄人簷下也是我親身經曆。可你卻說我並非經曆過，顯然你這夢境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而且我也不大瞧得上你這裝模作樣的態度，不過是年紀尚輕的小娃娃，裝什麼雲淡風輕。”
“所以？”
“我覺得火大。”陳姓修者輕鬆抖了包袱，事已至此也就沒什麼可隱瞞，“雖然怕你殺我，但就是看你不順眼。至多不過築基期，跟個得道高人似得。”
仲小文一挑眉毛，霎時間落落穆穆的模樣散得一幹二淨，在陳姓修者的目中，頗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道行到底是不夠，難免會有錯失。這夢境還需不斷築造，所以我言真。卻不清楚你不愛看冷淡的態度，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誠懇道：“我不擅長這方麵。但我實在是非常怕麻煩，覺得對兩個手下敗將喜笑顏開，反而讓人覺得實在褎如充耳，看來你並不這麼認為。”
“你！”
“但我覺得人的性子是個說不準的東西。”仲小文道：“你或許這時候認為我性子惡劣，但性格這種東西是變化的，而心卻不一樣。所以與其說我在求理，不如說我在求心。所謂理由心生大道在前，我渴望你們的心能夠點化我，這是我證道的過程。非得找個原因，大抵是我太愛人心了。”
她自己也是一愣，隨即開心地道：“每當我多一點了解，就好像自己也懂了一點什麼重要的東西，那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開心的事。但是……”仲小文變臉變色，神情倏地又灰暗了不少：“如果不是自己親自去看，就沒有意義了。”又看著慢慢有些恐懼的陳姓修者，問他：“你是不是聽不懂，認為我說的話很幼稚很奇怪？”
“我也不懂，就隻是得走下去。”仲小文眼底有浮出些許茫然，“每當我感到多懂了一些，更多的卻是不解。這讓我感到挫敗的同時，也深切感受到身為人這一件事實。越是這麼做，就越發沉醉於這道中。”
“有時我想，這就是我的道了吧，我快……快觸碰到了。”
荒誕。
陳姓修者注視著仲小文，腦子裏驀然蹦出這個詞。
口口聲聲說求道，卻把道建在人心之上。自己從天上往下打量著，時時刻刻觀察著，包括己身。
他和林姓修者所見的另一麵，說不定是她內心衍生出的無數心魔中的一隻。這個女人被心魔縛住，卻又淩駕於心魔之上，默默看著被心魔困住無法掙脫的自己，借此證道。可是這無疑是荒唐的，可笑的，令人心驚膽戰。
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陳姓修者的心沉入穀底，他回想起剛才自己的念頭。
這個煉氣期女人在言論大道時，眼中散發出前所未有的狂熱與興奮。仿佛、仿佛……
仿佛是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