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旦,暮去朝來。
空氣中沁著絲絲涼意,露水冷凝在藥紅草上,隱秘地蒙蒙亮。負責這一片藥田的築基管事在空中來回遊蕩。這些普通二階草藥關係著上繳給門派的年額,他們萬萬不敢掉以輕心。大清早天尚微亮,他們便比一般弟子更早地起來,反複巡邏。
這份活看上去累人,實則大批外門弟子競爭激烈。
相較起汙糟的礦山監管的任務,亦或是隨時會送命的宗外任務,這看管藥田的活計雖繁瑣,但隻是巡視的次數多了一些,也不必以命相送,當稱得上一詞苟美。且一塊藥田有幾位執事分批次看管,剩餘的時間可以留作修煉,一片藥田甚至駐守一名金丹期,安全自不必言語。這麼一來,這藥田管事簡直成了肥肉般鮮美的美差,無數外宗弟子雙眼充紅緊緊盯著,明爭暗鬥向來不少。
正是如此,饒是已經成了管事的眾位築基期,每日每夜都戰戰兢兢,絲毫不敢漫不加意。
下麵,還有一堆人蹲著守著等著頂替呢。
可暗槍難防,他們做得好,沒有出錯,總有些別有用心的家夥會特意不要命地來製造事端將他們拉下水。畢竟金丹期修者對小打小鬧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們隻負責築基期應付不了的修者或者野生靈獸,壓根不介意手底下的築基期到底是哪位。雖然不至於毀了這藥田,但各種事端令築基管事們頭痛不已。
所以仲小文被輕而易舉地發現,也再情理之中。
“什麼人!”
她早換了一身衣裳,披頭散發誤闖入了藥田區域,被築基期管事一聲厲喝後扯了扯嘴,停了下來。外宗藥田的各種飯後談資她也是略有耳聞,原想繞開藥田,沒想到還是被眼尖的看守給抓住了。幸而對方也隻是謹慎地慢慢靠過來,並沒有立刻抬手攻擊。
這其中也是緣由複雜。
外宗派係紛爭水深,嫡係旁支的爭鬥從未斷過,雖在內宗的掌控之下,集體修為卻差了十萬八千裏。這是因為道一宗的精華都給了內宗,外宗雖也剩有龐大的資源,但在十幾萬弟子麵前就顯得有些不足。所以哪怕是為了增進修為,這些弟子們都不得不硬著頭皮去爭,去搶。
這藥田一塊,雖也有少數資質優良的築基期修者冒頭,但大多都是背後有勢,而來陰損的築基期大多也是勢高人膽大,被逮住隻要不過分也不會追究太多責任。這也給監管藥田帶來了諸多細碎的麻煩,但不傷及藥田,宗門暗地裏也不會管,這些築基期修士也沒有辦法,久而久之隻能當做日常修行看待。
況且也有不識路的新弟子會迷路到此處,若是貿然擊傷了一位有潛力的弟子,豈不是平白無故給自己添堵?
所以見仲小文一聽話就停了下來,李一字心裏暗暗舒了口氣,他心裏已將仲小文大半劃出了來找茬之列。又見對方腳下踏著的二品青魚玉,心下頓時有了某個修者寵溺的後輩迷路到這裏的猜測。
於是,含著笑容靠了過去。
“這裏是道一宗的藥田區域,此處禁飛。道友可是迷路了,如果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告之。”
仲小文了然地點頭,她看得出藥田周圍沒有禁空的禁製,心知這話語中的禁飛大約隻是針對低修為的修者。可她不願浪費時間在繞路上,吟想了一下,她翻出一塊玉牌。
這玉牌她和師姐都有,宗門給的,師姐可能早就不知道扔哪兒去了,可仲小文卻是仔細地收了起來。她與師姐不同,師姐的修為在外宗不出牌子都好說話,好話說。但像她這種無名小卒隻能借助於這小小的身份牌,來避開一些不必要的情況。
若這道一宗的外宗是一龐大的食物鏈,那麼靠著這玉牌她什麼也不用做也能立於頂端,何樂不為。
且牌中留有她一縷靈識,如果遭遇不測,師門便會有所感知。
“我想從這裏過去。”見對方在意玉牌,仲小文便祭了出去。
玉牌能仿造,但其中有一枚宗門特殊手段煉製的禁製符文,李管事稍稍靈識一掃,便變臉變色,頓時客氣了不少:“原來是宗門內的師姐,請隨我來。”
竟再無任何反對之意,反而語氣中多了殷勤,少了怠慢。
仲小文麵色無奇地道了聲謝,隻是心裏不知為何升出一絲遺憾。
當修者久了,便不懼鬼神,一心隻有修為,隻有資源,隻有靈材,隻有道法。就像一座高塔,哪怕退到了最低端,眼裏也隻有塔尖之地。手裏的法寶與自身的修為便是依仗,資質是分水嶺,心心相念奇遇,雖依舊能感悟道法,依舊能返璞歸真,但總歸少了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