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知是夢亦是真(1 / 2)

投之於湖!

仲小文跌跌撞撞在山林中。

端木國千百年未逢戰亂之禍,烽火之亂。村中人隻取枯枝枯木,一來是因為木中水不多,曬後便可做柴;二是林中一些蒼天大樹經過上千年的歲月積攢,傳聞已生靈智。林中有食肉獸生存,是以村民們常常從林中出入到村外,從未聽聞有蠻獸傷人食人之事。信奉鬼神之說也好,不願交造也罷,對日常的生活並未造成任何影響,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但有心者,都道是樹精佑護。

樹蔭蓋天,幸而非是夏日,否則光是濕熱的氣候對小孩子的身板來說也是受不住的。一隻帶著幼崽的野兔被陌生的闖入者所驚擾,飛一般地逃開了,小幼崽們的速度比仲小文更快幾分。高聳入雲的樹冠中傳出了不詳的鳥鳴,竟是仲小文從未聽過的尖利。

尖利的聲音刺入腦中,反而清醒了一些。

仲小文眼含著淚水,可死死咬緊牙關,硬是不讓淚水淌落。

這樣不對,她不應該獨自去。應該找幾個大人,跟他們說阿嬤把銀子忘在家了要送過去。就算見財起意也比一個十歲小童單獨麵對強盜好——她甚至還不知道究竟會麵對多少個強盜,現在的境遇,就像是一位將軍一意孤行地要打一場結局早已顯而易見的敗仗。

可將軍要守護身後獨一無二的城,而對仲小文來說,阿嬤便是她的城。或許晚一點,就再也見不到阿嬤——一旦這麼想,仲小文便心生惡寒,難以言喻的恐慌在心中彌漫開。

離了城的將軍會死,對小小的女童而言,失去了家中的唯一親人是生不如死。

一言定生死,簡直是荒謬絕倫,癡心妄想!

仲小文懷裏揣著慌不擇路奔出時忘記丟下的往生經,氣喘籲籲,小臉通紅。

幸虧離早市尚有一段時間,老人的步伐也不是很快,仲小文對於目的地心知肚明。她隻管往正確的方向跑,隻走過兩三次的小路,竟然出奇地沒有迷失方向。

仲小文連滾帶爬到達目的地時,正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還未升起高興之意,便見到阿嬤對麵的那名大漢。

男人正值壯年,典型的彪形大漢,麵容雖不是很凶惡,卻在此刻情下透露出一股惡虐。這匪棍如惡狗般笑著,扛著一把半人高的柴刀。在此之前,仲小文沒有在村中見過如此巨大的農具。

那柄江湖人大多不會選擇為武器的農具,此刻在仲小文眼中宛若一道無情的催命符,遠遠看去都能感受到刀刃的厚實鋒利,血腥味撲麵而來。她因柴刀沉重的冷冽小腿發抖,甚至有一瞬間停住了腳步,但下一刻目光移到愈加單薄無力的阿嬤身上時,她腦子深處的某根弦轟然炸裂。

小小的仲小文,從未見過如此慫兢的阿嬤。

阿嬤命苦,可從來不在她麵前埋天怨地;阿嬤再如何念叨生活不易,也會時不時帶給她幾本小話本子;再苦再累,也會在空閑時守著她讀書識字。在父親死,母親離後,年邁的老人為了孫女再次頂起了一片天,為她擋住了風雨。

她已經足夠命苦,可她活得比任何人都堅強。

仲小文撿起一塊剛好能雙手捧著的石塊,跑向了阿嬤。

突然出現的小女童自然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原本眼底慌亂但麵上還能平靜的老者低呼一聲,終於真正意義上頓足失色,蒼老的嗓音甚至因著急而顫抖:“小文,你怎麼過來了……你、你快走!”

“我不!”仲小文轟然淚下,高聲尖叫:“我不要阿嬤出事!”

老者怒喝:“胡說,你要是出事了阿嬤還有什麼活頭!聽話!”

語罷,她竟向大漢撲身而去,打算用老命替孫女爭取逃走時機。然而大漢獰笑一聲,眼中凶光一閃,手往身後一摸,抽出柴刀就要朝老婦劈下。

烈烈的寒風摩擦出呼嘯聲。

說時遲那時快,仲小文在同一時刻瘋了一般砸出了石子,投向大漢的眼睛。可惜石頭太重,仲小文沒有找住準頭,也沒有足夠的力氣,大石朝著大漢胸口飛去。

高大的漢子往右一側便輕鬆躲開了石頭。

不過這個瞬間,仲小文已到阿嬤跟前。她像翱翔於天際的獵鷹般無力地張開雙手,死死盯著大漢的眼睛,雙目通紅,咬牙切齒。

身後的阿嬤怔怔,失了魂般道:“我到底造了什麼孽……”

老天,連最後一條活路也不給她!

猶記得紅閨時,母親教她要知書達理,善言善行。她銘記於心。但厄運一二再再而三地紛至遝來,仿佛老天在暗中嘲笑一樣,死了相愛的丈夫,又死了眼珠子一樣寶貝的兒子。

而這一次,連她心肝一樣的孫女也……

她到底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仲小文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般頭腦簡單,意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