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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泱目光淡淡,似乎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
“我知道以謊言為基底築造的高樓並不牢靠,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可我從一開始要做的就不是建造高樓,而是給他們一個希望。”
“我想告訴他們,不要被製箍。”
“那些上位者宣稱隻有血脈聖潔的人才配做神明的祭司,那我就創造一個不論出生,不論容貌,隻要有能力,隻要虔誠就能恩準她們成為祭司的神明。”
“我要告訴她們,這天地廣大,上位者的謊言束縛不了她們,神明也不能。”
我看到薑泱的眼睛越來越亮,聲音越來越淡,仿佛她做的,說的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可是殿外那些虔誠跪拜的信徒,卻是真的從這座謊言的高樓中得到了能量。
她們中不少人,在上位者口中,都是不配信奉神明的賤民。
可是因為信奉了冥神,她們擁有了基本的權力,在這個基礎上,她們得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東西,她們也有不少人跨越了階級,甚至是走上了更高的位置。
我忽然明白過來,薑泱這座謊言的高樓意味著什麼——它打破了上位者的階層壟斷。
人人都可以信奉神明,可上位者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撒下謊言:隻有血脈純淨的人才能得到神明的認可,才能成為信徒。
千百年來,這個謊言經過歲月的洗禮逐漸在人們的心中根深蒂固。
她們傾盡所有,卑微著努力著,一代又一代地生存,一代又一代地死去,隻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積攢夠足夠的錢財,接受洗禮,成為神明的信徒,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一個擁有平明權力的人。
可上位者隻會在她們快要成功時告訴她們規則改了,又或者是將她們一腳踹回起點,宣稱她們還不夠虔誠。
可薑泱從來都不認可那一套,她就像是從荒山野嶺來的野人,不知道這世間墨守成規的那一套,也不認同那一套。
當上位者想要將這一套枷鎖套在她身上時,她沉默地轉身離開,然後另辟蹊徑,自己編造了一位神明。
即使有朝一日,薑泱離去,這座高樓轟然崩塌,但隻要人類有心,就會有無數個高樓再起。
神明不在乎人類,但人類在乎人類,身為人類的薑泱在乎人類。
她是自由的,所以她也想將這份自由帶給人類。
我看著薑泱的側臉,心中渴望著太陽盡快下山,好叫月神冕下的光輝也照耀在我身上。
可惜月神冕下的光輝還沒有降臨,薑泱就要死了。
薑泱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她是病死的。
天道對她並沒有那麼仁慈,她的病很痛苦。
除了日複一日地無力之外,她還需要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每一次說話,甚至是呼吸都會叫她痛苦不已。
我隻有不斷地輸送神力才勉強壓下那些疼痛,到最後,隻靠我一個神的神力已經不夠了,大地之母接力才勉強支撐到薑泱離世。
我和大地之母送走了她最後一程,大地之母在她身側哭得正傷心,我在一旁看著,隻感覺胸前好像被人用利刃刨開。
我想,這應該就是心痛的感覺。
我知道她會回到天上,做回她的月神冕下,我們終歸會再次重逢。
可是看著薑泱離去,理智告訴我這隻是短暫的離別,可現實中我的情感正在經曆巨大的悲傷。
我藏在衣袖中的手越攥越緊,手上傳來骨骼異位的聲響,刺痛持續向我的大腦襲來,我隻能靠著這輕微的疼痛才能勉強維持理智。
“滴答”的水滴聲落地,我循聲望去,隻見腥紅的血液落在地上,循著源頭找去,原來是我藏在袖中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