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軼事集》)
聯德
中山先生之主張民族主義,並非狹義的帝國主義,而以大同世界為最後之鵠的,前已言之。先生所反對者隻為帝國主義,對於帝國主義以外之國家,則勇於聯合而無所畏。親與善鄰,以得多助,故先生以為欲革命成功,非與帝國主義以外之國家聯絡不可。當先生在粵組織護法政府以抗北方武人時,以北京政府得帝國主義之助力,外交上經濟上處處均占先著。先生則反是,孤立無援,形勢日在風雨飄搖之中。其時歐戰告終,德國受製於列強,已無侵略中國之野心。先生嚐雲:“以國際地位言之,其與我國利害相同,毫無侵掠顧忌而又能提攜互助,策進兩國利害者,德國是也”。先生認德國是時亦為被壓迫民族,主張中俄德聯盟,故欲聯德為助且以製列強,遂命廖仲愷等赴德與彼邦朝野人士往還,頗為活動。既而陳炯明叛,先生出走,南方政府中斷,聯德之舉,亦功敗垂成。陳入大元帥府,獲赴德之使曆次函電,悉將其披露,冀增列強對於中山先生之惡感。此聯德之舉雖無效果可言,而先生反抗帝主義之策略,亦於此可見一般矣。
(《孫中山軼事集》)
容納共產黨
民國十一年,陳炯明背叛,中山先生被迫,離粵到滬。共產黨員李大釗來見,聲言對於先生此次所遭之不幸,甚為扼腕而深表同情。並聲明本人為共產黨員,但在現在之奮鬥運動,與國民黨同其目標,故願以個人資格加入國民黨,在一條戰線上進行國民革命。先生毅然允諾。嗣後多數共產黨員隨李大釗後,陸續以個人資格加入,對於黨務,多所盡力。及國民黨改組後,盡量加入農工群眾,前途頓現蓬勃氣眾。蓋共產黨與國民黨,其方法雖有所不同,而團結農工勢力,保護農工利益,則二者有相同之宗旨。且在目前之中國,尚非實行馬克思共產主義之時,故共產黨員以其主義懸為將來之鵠的,現在則集合於三民主義之旗幟下,致力於國民革命,共同奮鬥。為集中全國革命勢力,以實打倒帝國主義,現中國之自由平等起見,則凡屬革命分子,均當在一條戰線上進行,而無所用其猜疑恐懼,是則中山先生之容納共產黨,足以表現其勇於聯合之精神也。
(《孫中山軼事集》)
主張廢除不平等條約
民國十二年,曹錕賄選成功,中山先生首先聲討。十三年江浙事起,先生整軍北伐,曾發布北伐宣言,已洞澈曆年軍閥禍國,實由帝國主義卵翼使然,而帝國主義壓迫中國,實根據一切不平等條約。故大聲疾呼在“北伐宣言”中曰:
“革命之惡勢力所以存在,實由帝國主義之卵翼使然。證之民國二年之際,袁世凱將欲摧殘革命黨以遂其帝製自為之欲,則有五國銀行團大借款於此時成立,以二萬萬五千萬元供其戰費。自時厥後,曆馮國璋徐世昌諸人,凡一度用兵於國內,以摧殘異已,則必有一度之大借款,以供其揮霍。及乎最近曹錕吳佩孚加兵東南,則久懸不決之金佛郎案即決定成立。由此種種,所以十三年來之戰禍,直接受自軍閥,間接受自帝國主義,明明白白,無可疑者。今者,浙江友軍為反抗曹錕吳佩孚而戰,奉天將出於同樣之決心與行動,革命政府已下明令出師北伐,與天下共討曹錕吳佩孚諸賊,於此有當鄭重為國民告且為友軍告者:此戰之目的,不僅在覆滅曹吳,尤在曹吳覆滅之後,永無同樣繼起之人,以繼續反革命之惡勢力,換言之,此戰之目的,不僅在推倒軍閥,尤在推倒軍閥所賴以生存之帝國主義。蓋必如是,然後反革命之根株乃得永絕,中國乃能脫離次殖民地之地位,以造成自由獨立之國家也。中國國民黨之最終目的在於三民主義。本黨之職任則為實行主義而奮鬥。故敢謹告於國民及友軍曰,吾人顛覆北洋軍閥之後,必將要求現時必需之各種具體條件之實現,以為實行最終目的三民主義之初步。此次暴發之國內戰爭,本黨因反對軍閥而參加之,其職任首在戰勝之後,以革命政府之權力,掃蕩反革命之惡勢力,使人民得解放而謀自治;尤在對外代表國家利益,要求重新審訂一切不平等之條約,即取消此等條約中所定之一切特權,而重訂雙方平等互尊主權之條約,以消滅帝國主義在中國之勢力……”
及曹吳失敗,先生為謀全國和平統一,遂於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離粵北上。於十七日抵滬。事前租界當局借口不能作政治活動,欲抵製先生登岸。先生乃於上岸時向日本新聞記者宣言,謂“上海為中國領土,我是這個領土上的主人,他們都是客人。主人行便職權,在這個領土之內,想要怎麼樣,便可以怎麼樣。我登岸之後,住在租界內,隻要不犯租界中的普通條例,什麼事都可以做。倘英人一味橫蠻,拒絕主人,則我惟有采取斷然之處置,收回租界,取消不平等條約……”此論一出,各帝國主義者大為驚恐。《大陸報》且發表一論文,題曰“條約神聖,”雖強詞奪理,亦足見其恐慌之一般矣。
十九日,先生在上海莫利愛路二十九號本宅開茶話會招待新聞記者,宣布政見,說明此次北上主張即開國民會議以解決國內人民生計問題及廢除不平等條約二事。及先生繞道日本赴京,抵日後,向日本各地新聞記者發表關於廢約主張之談話雲:
……中國革命以來,連年大亂。所以不能統一的原因,並不是由於中國人自己的力量,完全是由於外國人的力量。為什麼中國不能統一,其中的原動力,完全是由於外國人呢?這個原故就是因為中國和外國,有了不平等的條約,每個外國人在中國,總是利用那些條約來享特別權利。近來西洋人在中國,不隻利用不平等的條約,來享特別權利,並且在那些特權之外,來妄用條約,濫用條約。這種外國人隻顧自己的私利,不問良心,不顧道理,專在中國搗亂。現在中國這種搗亂的外國人,實在不少。每一個人在中國,就是一個皇帝。這一個皇帝,就很可以利用一個大武人,來聽他的話,或者是利用一部分的人,來聽他的話。由於這種情形,外國人在中國不隻是利用不平等的條約,並且濫用那些不平等的條約。外國政府和主張公道的人,在本國或者不知道他們這些人在中國的行動,因為他們本國不知道,便一意孤行,為所欲為,所以中國人便因此大受痛苦。
……那些不平等的條約,各國政府同人民,老早知道不公平,自己問良心不過,所以便有主張更改或廢除的。譬如在庚子年,中國一敗塗地,英國立有馬凱條約,還主張治外法權要改良,海關同租界要交回。由此可見外國人問良心不過,還是有很公平的主張。就是近來華盛頓會議,也主張放鬆束縛中國的條約,由此又可見凡是問良心不過的人,都有公平的主張。而且要世界真是和平,要各國在中國不致因權利相爭,更非廢除那些條約不可。要做這件事,沒有別的困難。困難是在外國的外國人不能完全知道那些條約不公平。在中國的外國人,又非此不能生活。若是有那些條約,他們便可以驕侈淫逸,假若廢除那些條約,便斷絕他們的生路。他們因為要保全自己的生路,所以總是以那些條約為護身符,總是利用那些條約來擾亂中國,不許中國統一。因為怕中國統一了,便用公文向外國政府要救濟廢除,外國政府一廢除了,便斷絕他們在中國的生路。外國主張公道的人,一定是主張廢除的,不過那些在中國做官的當偵探和做生意的許多外國人。為保全自己的生活,所以要保全那些不平等的條約,所以借那些條約來搗亂……
“……中國現在是做十幾國的殖民地。有十幾國的主人,我們是十幾國的奴隸。如果我是做大總統,在政府之中,身當其衝,天天和十幾個主人來往,便隨時隨地,要和主人大衝突。中國現在的地位,不能夠和主人有衝突,所以我現在不能夠做大總統。我先要處於國民的地位,再同各國交涉,廢除從前的不平等的條約,脫離奴隸的地位,到那個時候,才再可以同國民說做他們大總統的話。”
門司新聞記者詢先生中國今後能否統一。先生答曰:
“這個關鍵,也是在不平等的條約。如果北方有膽量,能夠讚成南方的主張,廢除那些不平等的條約,於中國前途有大利益,南北才可以調和。若是北方沒有這個用膽量來讚成南方的主張,中國不能脫離奴隸的地位,就是南北一時調和,於中國前途,隻有害而無利。南北又何必要調和?何必要統一?這個理由,要另外有一個證據,才可以說明,諸君才可以懂得清楚。諸君知道我們中國在滿清的時代,南北是統一的,隻有一個政府。從瓜分中國的論調發生了之後,各個都想在中國沿海口岸,先占一個根據地,然後才由此發展,進占中國內地。所以德國占青島,俄國占旅順大連,法國占廣州灣,英國占香港威海衛。此時香港的海軍當局,計劃香港的防守事宜,看見香港對麵的九龍地方,有許多高地,對於香港,都是居高臨下。香港若是得到那些高地的防衛,在軍事上便極不安全。英國人的這種思想,並不是怕中國人利用那些高地來打香港,是怕外國人占領了中國之後,利用那些高地來打香港。所以便想預先向中國取得那些高地。照英國人的原來計劃,是以那些高地的分水嶺為界,隻要水向香港流的地方,劃歸香港政府防衛,至於水向中國流的地方,都可劃歸中國政府防衛。香港便極安全。這個計劃定了之後,英國人便告訴駐北京的英國公使,和中國政府交涉。英國公使接到了那個計劃之後,打開香港的地圖一看,以為香港的原來計劃,隻要求中國割十幾方裏,那個要求太小,他看到北京的政府很軟弱,很容易欺負,可以多要求,所以向中國政府提出來的,不隻要求十幾方裏,要中國割兩百多方裏。當時北京的統一政府,非常的怕外國人,當然是聽外人的話,準英國的要求。英國公使一接到了中國政府照準的公文之後,便通知香港的英國政府。於是香港政府便派兵進九龍內地,接收那些領土。在本地的土人,一遇到了英國兵,便和英國兵開戰,便打敗他們。於是英國兵就退回香港,又再打電報到北京的英國公使向中國政府交涉,說,‘我們原來要你和中國政府交涉,取得那些領土,就是不願意用武力,是想和平解決。現在我們去接那些領土,本地人民已經是和我們開戰,請你再向中國政府交涉罷。’英國公使又再把香港的情形,向中國政府提出交涉。中國政府一得到了那個交涉,便打一個電報到兩廣總督,要兩廣總督執行一定要把那些領土交到香港政府。兩廣總督一接到了北京統一政府的命令,當然是嚴厲執行,便馬上派五千兵去,打退本地的人民。香港政府才是安全的得到了那兩百多方裏的領土。像這樣講起來,當時中國的北京政府雖然是一個中國的統一政府,但是另外還有主人,要聽外國主人的話,對於本國的人民,就是殺人放火,也是要做。像這樣的政府,雖然在名義上要統一,但是在事實上對於南方人民,隻有害而無利,又何貴乎有這種統一政府?假若在滿清的時候,中國政府不是統一,北京政府的壓力不能達到南方,以南方的強悍,專就香港而言,便不致失去那些領土。所以我這次到北京去,是不是執全國的政權,南北是不是統一,就在北方政府能不能夠讚成我們南方的主張,廢除不平等條約,爭回主人的地位,從此以後,再不聽外國人的話,來殘害南方的人民。如果這一層做不到,南方人民還是因為北京政府怕外國人的關係,間接還是受外國人的害。南北又何必要調和?何必要統一?我又怎麼情願去執政權?若是這一層能夠辦得到,中國可以完全自由,南方人民,再不間接受外國人的害,南北便可以調和。便可以統一,我也情願去執政權。”
門司記者又詢先生,國外問題主張廢除條約,國內問題是否主張廢督裁兵,中國始可統一。先生答曰:
“對於國內的問題,也是要先廢除條約,因為中國近來的兵和督,都是外國條約造成的……”
先生又在日本向中日人士之各團體演說,發表廢除不平等條約意見,其“日本應助中國廢除不平等條約”演詞雲:
“……當我們中國十三年前革命的時候,歐美大勢力老早侵入了東亞。中國四周都是強國,四周都是障礙,要做一件事,便要經過種種困難,就是經過了困難之後,還不能達到目的。所以革命十三年,至今沒有成功。我們革命黨在中國這十幾年以來,本來已經推翻了滿清的舊皇帝,消滅了袁世凱的新皇帝,掃除了種種障礙,就是最近曹吳的大軍閥,也被我們推倒了。在國內對於革命的障礙,都被我們消滅完了。我們在國內沒有革命的障礙。既是沒有革命的障礙,革命便應該可以成功,為什麼還說不能成功,還不能達到圓滿目的呢?因為還有國外的障礙,沒有打破。這種國外的障礙,便是中國從前和外國所立的不平等條約。從那些條約的字麵說,是很容易明白的。至於講到內容,不但是中國人自己不明白,就是日本旁觀的人,也不容易明白。大概講起來,那些條約的來源,是從前中國和十幾個外國所訂立的。外國在中國定了那些條約,便和中國處於不平等的地位,便用來壓迫中國,享種種特別權利。經過這次歐戰之後,德國和奧國廢除了那種條約。德國和奧國現在中國不能享特別權利。德國和奧國之所以廢除了那種條約的原故,是因為他們是打敗了的國家,被我們中國要求廢除了的。近來俄國也廢除了那種條約。俄國之所以要廢除的原故,是因為俄國革命之後,很主張公道,知道那種條約太不平等,對於中國太不講道理,所以他們自己甘心情願要廢除那種條約,要送回俄國在中國所享的特別權利。那種不平等的條約,現在一共有三國是已經廢除了。另外還有十幾國沒有廢除。還是握我們中國的主權。那種不平等的條約,究竟是一件什麼東西呢?老實說就是從前中國政府把我們國民押到了外國人,所寫的一些賣身契。現在拿到這種賣身契的還有十幾國,就是我們還有十幾個主人,我們現在是做十幾國的奴隸,是十幾國的殖民地。做一國的殖民地很容易,做到十幾國的殖民地便很痛苦。譬如澳洲是英國一國的殖民地,加拿大是英國一國的殖民地,南非洲是英國一國的殖民地,紐絲蘭也是英國一國的殖民地。英國平時對於那些殖民地所享的權利很少,而所負的義務很大。那些殖民地的人民對於母國反要享很大的權利。我們中國做十幾國的殖民地,那十幾國隻到中國來享特別權利,隻來虐待中國人,毫不盡義務,所以我們中國人做人的奴隸,沾不到一點主人的恩惠,隻是受虐待,隻見有痛苦,逼到在中國之內,無路可走,寧可跑到外國,去做一國的奴隸。好像廣東人就近便跑到香港,遠一點便跑到南洋群島和南北美洲一樣。他們那些人跑到了外國之後,都是不想歸家鄉自然是覺得做一國的奴隸,比做十幾國的奴隸,要愉快得多。中國現在是做十幾國的殖民地,不是一個獨立國家。中國的地位,比較殖民地遠要低一級,可以叫做次殖民地。說到我們的領土,要大過美國,我們的人民有四萬萬,多過美。美是現在世界上頂富頂強的國家,我們中國有這樣大的領土,和這樣眾的民族,還不能成一個獨立國家。推到這個原因,雖然是很多,最主要的就是受那些不平等條約的壓迫……”
其在“中國內亂之因”演說詞中雲:
要以後真是和平統一,還是要軍閥絕種。要軍閥絕種,便要打破串通軍閥來作惡的帝國主義。要打破帝國主義,必須廢除中外一切不平等條約……我們革命黨要中國從此以後,不再發生軍閥,國民能夠自由來解決國事,中國永久是和平統一,根本上便要在中國搗亂的帝國主義不能活動,便要消滅在中國的帝國主義。因為要消滅在中國搗亂的帝國主義,所以講內政問題,便牽涉到外交問題,要廢除一切不平等的條約。外國人在中國活動的,像教書的傳教的和許多做生意的人,都是很安分守己的分子。至於不安分的,隻有少數流氓。這些流氓,在外國不過是小有手段,都是不能生活。一到中國,不上幾年,稍為知道中國內情,便結將官僚,逢迎軍閥。一逢迎到了軍閥便無惡不作,就是在不平等的條約之中,所沒有記載的事,他們都是包辦一切,好像小皇帝一樣……因為這些理由,所以我們才要防止外國人的力量,再來中國搗亂,防止了外國在中國搗亂的力量,中國才可以永久的和平。要防止外國人在中國搗亂,便先要外國人在中國沒有活動的力量。要外國人在中國沒有活動的力量,還是要廢除一切不平等的條約。廢除了一切不平等的條約,才可以收回租界海關和領事裁判權,中國才可以脫離外國的束縛,才可以還我們原來的自由。用極淺近的道理說,諸君知道那些不平等的條約,究竟是什麼東西呢?簡而言之,就是我們大家的賣身契。中國和外國立了許多喪失權利的條約,就是把我們國民押到外國人,替我們寫了許多賣身的字據一樣。中國國民賣身,不隻是賣到一國,已經賣到了十幾國。我們國民賣了身,國家的地位,墮落到什麼樣子呢?有許多人都說中國現在是半殖民地,不承認是全殖民地。存這樣見解的人,不是自己安慰自己,就是不知道中國現在的國情。如果說中國是半殖民地,中國的地位,自然是比全殖民地的地位高。依我看起來,中國現在不是半殖民地,也不是全殖民地;但是國家的地位,比全殖民的地位還要低。這個道理,很容易明白。譬如香港完全割歸英國,由英國人管理,是英國的全殖民地。上海還是中國的領土,不過暫時租到外國,可以說是半殖民地。就字麵講,香港既是全殖民地,上海是半殖民地,上海的中國人所享的主權,當然比香港的中國人所享的主權要高。但是事實上是怎樣呢?香港割歸了英國,英國政府便派一個總督來管理,那個總督為管理香港起見,設立了一個香港政廳,另外又設立一個立法局。所有關於管理香港土地人民的法律,都是由那個立法局頒布出來的。在那個立法局裏頭,還有幾個中國人。
那幾個中國人在立法局裏頭,還有很大的發言權,還可以議訂法律來管理香港。上海是我們中國的領土,在租界之內,大多數做生意的是中國人,納稅的是中國人,勞動的也是中國人。試問中國有沒有人在上海工部局裏頭能夠有大發言權呢?中國人能不能夠在上海工部局裏頭,議訂法律來管理上海呢?我們在上海是主人,他們由外國來的都是客人。他們居然反客為主,在中國的領土之中,組織一個政府來加乎我們之上,我們人民不敢過問,政府不能管理。用香港和上海比較,是在香港的中國人所享的主權高呢,還是在上海的中國人所享的主權高呢?不但是上海是如此,凡是外國人在中國所到的地方,他們便無法無天,為所欲為。所以中國現在不隻是全殖民地,比全殖民地的地位還要低一級。我就這個情形,創立一個新名詞,叫中國是次殖民地。再就全殖民地的情形講,凡是一個殖民地的人民,隻做一國的奴隸,對於母國總可以享多少權利。我們現在做十幾國的奴隸,沒有一點權利之可言。譬如澳洲是英國的殖民地,加拿大是英國殖民地,和南非洲許多地方都是英國的殖民地。所有澳洲和加拿大所設立的政府,對於母國新進口的人民,都有主權可以檢查,由母國運來的貨物,那些殖民地的政府都可以自由抽稅。英國人進那些殖民地之後,隻可以做普通買賣的商業,不能濫發紙幣,擾亂那些殖民地的金融。英國人在那些殖民地犯了罪,要由那些殖民地的法庭裁判,英國不能另外設立法庭去裁判。試問英國人進中國的口岸,中國政府有沒有權力去檢查呢?英國貨物到中國來,中國有沒有海關去自由抽稅呢?英國人寄居中國各地,若是犯了罪,中國法庭能不能夠去裁判他們呢?英國人的這些行動,在本國的這樣橫行,就是其它各外國人,都是一樣。所以中國人不隻是做一國的奴隸,實在是做十幾國的奴隸。國家的地位,真是一落千丈,比亡國奴的地位還要低。好比高麗亡到日本,安南亡到法國,高麗人隻做日本一國的奴隸,安南人隻做法國一國的奴隸,高麗人和安南人的地位,比中國人還要高。我們不用外國的領土來比,就是同是中國的土地,隻要完全亡到了外國的,便和在中國沒有亡的大不相同。好比香港的公園,無論什麼中國人,都可以進內麵休息,上海的黃浦灘和北四川路那兩個公園,我們中國人至今都是不能進去。從前在那些公園的門口,並掛一塊牌說,狗同中國人不許入。現在雖然是取消了那塊牌,還沒有取消那個禁例。在香港之內,無論是什麼地方,中國人都可以進去。上海在許多地方,便有中國人不能去。好像在上海的英國會館,中國人便不許進去。就是有英國人的朋友住在內麵,中國人隻要進去看看朋友,都是不能破例。至如在香港的英國會館,中國人還可以進去看朋友,還可以進去吃飯。我們中國人的地位,墮落到了這個地步,如果還不想振作國民的精神,同心協力,爭回租界海關和領事裁判權,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我們中國便不是世界上的國家,我們中國人便不是世界上的國民。
先生既挾滿懷熱望,抱負犧牲決心,以赴北京,滿擬集合國民力量,聯絡各派勢力,凡執政權者,應如何協力同心,在先生指導之下,不屈不撓,以與列強爭議,則列強見中國上下一致,怵於民氣之可畏,不平等條約可有廢除之望。乃當時所謂執政之段祺瑞,為博列強歡心以得其承認一己地位起見,不惜以我中華全國之主權,為個人位置之交換品而重新簽字於賣身文契,於是發布尊重曆年條約之宣言,則所謂中華民國政府者,已不肯讚成先生主張而提出廢除不平等條約之要求。於是而先生之主張不行,列強遂可免應付之困難,段氏之地位固,中國前途仍屬絕望,而先生之心傷矣。故先生於聆悉段氏告後,即大怒曰:“我在外國要廢除那些不平等條約,你們在北京偏偏的要尊重那些不平等條約。這是什麼緣故?你們要升官發財,怕那些外國人,要尊重他們,為什麼還來歡迎我們呢?”先生當時之憤恨可知矣。夫廢除不平等條約之主張,先生所願犧牲一切而以所有之精力赴之者也。乃竟因見沮於國賊而不獲實現,於是受感情之激刺,肝病乃日益劇,延三閱月而竟抱恨長逝矣。嗚呼!痛哉!自先生廢除不平等條約之主張未達,於是而有十四年五月三十日南京路上之喋血,於是而有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執政府前之慘殺,追原禍始,無莫非不平等條約為之厲階。不平等條約不廢,我人流血之慘劇更將層出而不窮。不獨流血已也,我子子孫孫亦將永淪於萬劫不複奴隸牛馬之地位而天演淘汰,我祖宗墳墓亦將永絕歲時之祭掃而湮為邱墟。則我人可不追念先生之遺烈,誌先生之誌,行先生之行,堅持此廢除不平等條約主張,百折不回,以竟先生未竟之誌哉?
(《孫中山軼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