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習醫術
先生在香港皇家學校畢業後,即從事選擇職業之學術。先生知此時之選擇職業,即為後日從事革命事業之預備。惟當時不得政府允許,不能入陸軍學校,中國又乏海軍學校,無良好法政學校。於是先生乃擇醫科,擬將來借醫生招牌秘密進行革命。蓋為實行此種計畫計,以作醫生為有利也。
(《孫中山軼事集》)
高談革命
先生既為廣州醫學校之學生,依然以第二洪秀全自居。每遇人輒以中國革命為言。不問其為教師,為學生,為工人,為商販,亦不問其讚成與否,了解與否,逢人必語,時人皆目之為革命狂。時同學中有一舉動誠摯之壯年,常熱心聽先生之言論,表同情而師事之。然己則絕未一吐胸襟。先生不知彼為何如人,惟以為奇人而深愛重之。豈知彼乃三合會之軼事首領鄭弼臣氏?固先生所夢想不到者也。同時有耶教宣教師區氏者,先生常相過從,研究教義,並與談革命。初非企圖實行,惟為一種談助。孰知後日先生為首領實行革命時,區氏即為其會計長焉。
(《孫中山軼事集》)
巧遇同誌
世事固多由期望而成者,然偶遇者亦比比。先生當時之談革命,初非必欲求同誌,特一宣其心懷而已。人皆以為狂,而鄭弼臣氏以為決不狂,且以為他日必有成。然先生未嚐知也。區氏為老成人,聞先生之革命論而喜,認為大器;惟己意未嚐泄露,故先生亦不知其何許人。當時隻先生一人為中國革命之預言者。而四五年後實行的革命之中心即屬之先生,恐亦先生始料所不及也。
(《孫中山軼事集》)
轉學得所
先生在校近一載,因校中教育法腐敗,乃轉學至香港之博濟醫學校。該校乃博濟醫院附設,主其事者為英人康德黎氏,執教鞭者皆當地有名西醫。設備完全,遠非廣州醫學校可比。先生竊喜得所矣。當時先生雖家中供給不足,甚貧乏,然革命論者之態度,初未少變,且漸傾向於實行方麵矣。
(《孫中山軼事集》)
企圖革命
先生入港校不足一二年,即得革命同誌三人:為尤少紈、陳少白、楊鶴齡。皆同一主張,情如兄弟,出入臥起無不偕。人稱之為四大寇。鄭弼臣亦時來加入。交誼既篤,始知鄭氏乃三合會中之首領,深知秘密結社之內情,使先生得實行之考慮。此時為先生革命之議論時代,先生革命之由言論而入於實行,其動機多出之鄭氏。
(《孫中山軼事集》)
澳門開業
先生在醫學校畢業後,即至澳門開業。於是先生乃脫離幼年時代的奴境而為一獨立自主之民矣。然第二洪秀全之誌,初未嚐須臾忘。時先生醫名盛一時,富家時來聘請。先生優於療疾,亦善談革命。先生以醫行仁術,對勞工貧人,治其病,更恤其貧,且與之談革命。以是先生之勢力擴張,有旭日升天之概。收效如此,恐出先生意外也。嗣後先生乃考求大成之道。昔時同窗而又為同誌之鄭弼臣、尤烈、陳白時來援助,助其行醫外,更助長其革命主義。始行遊說,為秘密運動,其勢力遂及於廣州香港。
(《孫中山軼事集》)
喬遷廣州
其時忽發生一問題,即葡國醫生之妬忌與攻擊是也。葡國法律,不得本國政府之認可狀者,不得在其領地內業醫,未許開業醫生之藥單,不得自由配藥。先生名既盛,葡人乃以卑劣手段請求本國官司廳禁止先生行道。官廳允其請,於是先生隻得率同誌歸廣州省城。
移民廣州後,先生及其同誌在表麵上雖仍以醫術為標榜,實則早以革命運動為要務。且在中下階級間已得同誌甚多,散布各處。雖陸海軍中,亦有出入其間宣傳革命者矣。
(《孫中山軼事集》)
介紹券
先生在南洋征集同誌時,行蹤極秘,當日誌士與先生會見,第一次必須攜帶介紹券為證。此介紹券,係於光緒二十一年由張永福設計繪圖製印,券作長方形,為月曆牌狀,首刻英字,一九○五年恭賀新禧繞以花紋,次有“忍令上國衣冠,淪於塗炭,相率中原豪傑,還我山河”二十字,作半彎形,下括隸書“圖南日報”中英體字。
(《近代名人軼聞》)
組織興中會
先生同誌既多,即有形成團體之必要。於是乃開一秘密會議,訂定主張綱領,公推先生為領袖,定名興中會。於是廣東地方之聯絡告成。
先生作興中會宣言曰:
中國積弱,至今極矣。上則因循茍且,粉飾虛張;下則蒙昧無知,鮮能遠慮。堂堂華國,不齒於列邦;濟濟衣冠,被輕於異族。有誌之士,能不痛心?無以四百兆人民之眾,數萬裏土地之饒,本可發奮為雄,無敵於天下;乃以政治不修,綱維敗壞,朝廷則鬻爵賣官,公行賄賂,官府則剝民刮地,暴過虎狼,盜賊橫行,饑饉交集,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嗚呼慘哉!方今強鄰環列,虎視鷹瞵,久垂涎我中華,五金之富,物產之繁。蠶食鯨吞,已見效於踵接;瓜分豆剖,實堪慮於目前。嗚呼危哉!有心者不禁大聲疾呼,亟拯斯民於水火,切扶大廈之將傾,庶我子子孫孫,或免奴隸他族。用特集誌士以興中,協賢豪而共濟,仰諸同誌,盍自勉旃!謹訂章程,臚列如左:
一,會名宜正也。本會名曰興中會。總會設在中國,分會散設各地。
二,本旨宜明也。本會之設,專為聯絡中外有誌華人。講求富強之學,以振興中華,維持國體起見。蓋中國今日,政治日非,綱維日壞。強鄰輕侮百姓。其原因皆由眾心不一,隻圖目前之私,不願長久大局。不思中國一旦為人分裂,則子子孫弊以培國脈等事,皆當惟力是視,逐漸舉行。以期上匡國家以臻隆治,下維黎庶以絕苛殘,必使吾國四百兆生民,各得其所,方為滿誌。倘有藉端舞弊,結黨行私,或畛域互分,彼此歧視,軼事孫世為奴隸。身家性命,且不保乎。急莫急於此,私莫私於此。而舉國憒憒,無人悟之,無人挽之,此禍豈能幸免。倘不及早維持,乘時發奮,則數千年聲名文物之邦,累世代冠裳禮義之族,從以淪亡,由茲泯滅,是誰之咎?識時賢者,能無責乎?故特聯絡四方賢才誌士,切實講求當今富國強兵之學,化民成俗之經,力為推廣,諭愚蒙。務使舉國之人,皆能通曉。聯智愚為一心,合遐邇為一德。群策群力,投大遺艱。則中國雖危,庶可挽救,所謂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也。
三,誌向宜定也。本會擬辦之事,務須得國益民者方能行之。如設報館以開風氣,立學校以育人材,興大利以厚民生,除積皆非本會誌向,宜痛絕之,以昭大公而杜流弊。
四,人員宜得也。本會按年公舉辦理員一次。務擇品學兼優,才能運達者。推一人為總辦,一人為幫辦,一人為管庫,一人為華文文案,一人為洋文文案,十人為董事,以司會中事務。凡舉辦一事,必齊集會員五人,董事十人,公議妥善,然後施行。
五,交友宜擇也。本會收接會友,務要由舊會友二人薦引。經董事察其心地光明,確具忠義,有心愛戴中國,肯為其父母竭力,維持中國以臻強盛之地,然後由董事帶之入會。必要當眾自承其甘願入會,一心一德,矢信矢忠,共挽中國危局,親填名冊,並即繳會底銀五元。由總會發給憑照持執,以昭信守。是為會友。若各處支會,則由該處會員暫發收條,俟將會底銀繳報總會,取到憑照,然後換交。
六,支會宜廣也。四方有誌之士,皆可仿照章程,隨處自行立會。惟不能在一處地方分立兩會,無論會友多至幾何,皆須合而為一。又凡每處新立一會,至少須有會友十五人,方算成會。其成會之初,所有繳底領照各事,必須托附近老會,代為轉達總會。待總會給照認妥,然後該支會方能與總會互通消息。
七,人材宜集也。本會需才也亟,會友散處四方,自當隨時隨地,物色賢材。無論中外各國人士,倘有心益世,肯為中國盡力,皆得收入會中。待將來用人,各會可修書薦至總會,以資臂助。故今日廣為搜集,乃為各會之職司也。
八,款項宜籌也。本會辦各事,事體重大,需款浩繁,故特設銀會以資宏,用濟公家之急,兼為股友生財捷徑。一舉兩得,誠善舉也。各會友好義急公,自能惟力是視,集腋成裘,以助一臂。茲將辦法節略於後。每股科銀十元。認一股至萬股,皆隨各便。所科股銀,由各處總辦管庫代收,發給收條為據,將銀暫存銀行。待總會收股時,即彙寄至總會收入,給發收會股票,由各處總辦換交各友收存。開會之日,每股可收回本利百元。此於公私皆有裨益。各友鹹具愛國之誠,當踴躍從事,比之捐頂子買翎枝,有去無還,洵隔天壤。且十可報百,萬可圖億。利莫大焉。機不可失也。
九,公所宜設也。各處支會,當設一公所,為會員理公之處。及便各友時到敘談,講求興中良法,討論當今時事,考究各國政治。各抒己見,互進勉益,不得在此博弈遊戲暨行一切軼事無益之爭。其經費由會友按數捐支。
十,變通宜善也。以上各款,為本會開辦之大綱,各處支會自當仿為辦理。至於詳細節目,各有所宜,各處支會,可隨地變通,別立規條,務臻妥善。
(《孫中山軼事集》)
平地一聲雷
遊說李鴻章 先生等目的不僅廣東而為中國全國革命。先生以擴大聯絡故親往各處遊說。由湖南出揚子江,由海路入京,夜冒險晤相國李鴻章於私邸,陳說大計,李以年老辭。
募款購械 回天津時,得中日談判破裂行將宣戰之警報(即甲午戰事),先生笑曰:“此千載難逢之良機也。”乃離津赴滬,往日本,至檀島,努力宣傳。是時一切俱備,惟缺革命所需軍火。有機會,無軍火,雖同誌百萬,亦不能實行革命。然軍火須以金錢購之,此金錢何自來乎?先生在澳門行醫時,雖曾獲多金,然隨得隨散,不稍儲蓄。而各地表同情於革命之富家,固有輸財之望,此多數同情之富家,均僑居海外之商人也。
購買軍火 中國人僑居海外者無數,而廣東人尤其中之大部。此時商人之生命財產,俱較在本國為安全。蓋上無貪官汙吏之壓製,下無盜賊徒之危害,然彼時常為外人所忌,頻遭侮辱,而一方麵又接獨歐美之文化,固甚企望本國英雄之出現也。先生不僅夙知此事,且已略有連絡。如南洋鄭氏,久在檀島經商,讚成先生之舉,盡斥家財,以助革命事業。先生既有如是同情之富家,且香港廣東,友人亦多;因此,金錢問題己易解決,所餘者惟軍火如何輸入一問題矣。幸而香港為自由貿易港,不設稅關,不檢貨物,便利非常。先生自檀島歸,即來香港,著手購買軍火。
香港固為自由港,而廣州則設有嚴重之稅關,關吏之檢查,細大不遺。先生如何突破此難關輸入多數之軍火?此真難上加難。但在半年之後,廣州本部,已積有六千餘杆之槍,必要量之彈藥,及多數炸彈,先生之苦心經營,於此蓋可見一斑。
計劃起事 起初先生欲精選百人為實行委員,使於一夜中擊斃總督以下諸官,黎明即成立新政府,設民政局以安民心,駐紮一部份海陸軍。右挈預有接洽之官兵,左率協心之同誌,直搗中原。然時勢如彼,先生之策略,乃不得不有改變。
民眾激怒 中日之役,頗有助於革命的活動。滿軍之敗報,尤足動人民與官兵之心。彼等加入秘密團體,如潮之湧,亦時勢所使然。彼等所聚之茶坊酒肆,無不談革命。官吏漸有戒心,而先生與其本部黨員,乃漸處於爐火上矣。
是時又有使民眾激昂之事,即中日戰事終了後,軍人或留置或遣散。被遣之兵,原皆無業遊民,藉當兵為糊口計者,至是皆忿忿不平,因號於眾曰:“全部遺散耳,否則全部歸營。 ”是言也,當局者未之注意。彼等無以歸束,乃合流於革命團體中。
時值兩廣總督李翰章(李鴻章之弟)之壽辰。彼橫暴官吏,為逢迎上官計,絞取民財,無所不至。終至對於富裕商人取強迫手段。科名亦以五百元之價,公然買賣,蔑視文人,以為“秀才謀反,三年無成。”於是文士亦為之憤然。
注油於積薪之上,則一星之火,已足焚而盡之。此時茶坊軼事酒肆,愈形熱鬧。一般民眾,逐月集會討論對付時局之方法。忽有巡查一隊,脫去製服,混入市民中,掠奪財物,激怒民眾。遂捕入會館拘留之。不料其它一隊,為救其同夥故,包圍會館,於是開始格鬥。民眾與秘密團體多被殺傷。彼等乃推舉委員,訴之官廳。而麻木不仁之官廳,以為威嚇長官,視同反叛,悉捕而投諸獄。革命潮流乃益急。
破天荒之革命 先生初定之計劃,已如前述,而今事既急,初計己不可行,乃采取以堂堂正正之陣一舉而占廣州之策。遂移黨本部於城之中央,先生及參謀等皆在焉。彼等先定舉事時,分三路:一路從汕頭,一路從西江,一路從香港為援軍,同時直撲廣州,城內同誌亦預備武裝。若軍官向汕頭或西江或隻方並進作戰時,省城同誌與香港來之援軍即可乘虛而襲廣州。
所定時刻已近,南軍已達距市約四小時程處。乃駐車於此,別遣步隊三十餘人入城報告。黨本部亦靜待行事。詎忽接進行軍隊之電,謂本軍行動與革命無關。繼又得參謀陸皓東被捕之報。且續得探報,謂官兵已探得本部,將來襲擊。事機既泄,部員大慌。先生時亦無法可施,乃命彼等皆出。已則急電香港告事發,並督部下燒文件,藏軍火。事畢偕鄭弼臣出門,混至江幹,乘輪赴澳門,換船赴港。惜乎香港四百援軍已於急電到前數小時開行。彼等均滿懷熱望,孰知到廣州埠時,彼等之命運已終。隊中委員如朱貴全、丘四等,立即被捕下獄,隨即執行死刑。大事遂去。
履險如夷 事後鄭弼臣曾語人曰:“先生之見識宏量,餘佩服已久,至其膽力則至見其出亡時之舉動始識之,當同誌初接進行軍隊與革命不涉之電,續得陸皓東被捕之信,皆失色相願。先生即命皆逃去,惟留餘一人。督促部下藏軍火,親草電文達各處,兼告市中同誌,燒毀重要文件,清除本部,始悠然挈餘出。餘初欲舍之獨行,嗣見其泰然之舉動,餘亦忘眉睫之禍矣”(按廣州事變係乙未年即一八九五年事。時先生正三十歲)。
天尚未許中國革命耶?抑人事尚未盡耶?得中日戰後之絕好機會,以非常之苦心與巧妙之準備所計劃之廣州事件,僅如此曇花之一現。然而先生之命運乃愈益慘淡矣。陸皓東被捕後,革命黨員陸續入官廳之手。危險與先生愈益迫近。性命之危,甚於風燭,事業已一敗塗地矣。願先生則仍秉其不屈不撓之精神,姑先亡命海外,作逋逃客,以待後日。
(《孫中山軼事集》)
話說“演說”
孫中山先生嚐自述練習演說之法:一,練姿勢。身登演說台,其所具風度姿態,即須使全場有肅穆起敬之心;開口講演,舉動格式,又須使聽者有安靜祥和之氣。最忌輕佻作態,處處出於自然,有時詞旨嚴重,喚起聽眾注意,卻不可故作驚人模樣。予(先生自稱)少時研究演說,對鏡練習,至無缺點為止。二,練語氣。演說如作文然,以氣為主,氣貫則言之長短,聲之高下皆宜。說至最重要處,擲地作金石聲;至平衍時,恐聽者有倦意,宜旁引故事,雜以諧語,提起全場之精神。讜言奇論,一歸於正,始終貫串,不得支離,動蕩排闔,急徐隨事。予少時在美,聆名人演說,於某人獨到之處,簡練習而揣摩之,積久,自然成為予一人演說。
先生又雲:演說須籠罩全局。凡大演說會,有讚成者,亦必有所對,登台眼觀四座,有何黨何派人,然後發言,庶不至離題。出言不慎,座中報以怪聲,此演說家之大忌。必使讚成者理解清晰,異常欣慰;反對者據理折報,亦暗中點頭;中立者喜姿態言語,亦易為左袒。萬不可作生氣語,盛氣淩人。予在華盛頓,凡有議案本可照例通過,但某議員登場忽罵及他黨,致招否決,此一例也。演說綱要,盡於此矣。諸君他日歸國,有誌於政治,即有需於演說,故為君等告之。
(《世載堂雜憶》)
宣傳文學的運用
先生雲:宣傳文字,貴能提綱挈領,詞意愈簡單,人愈明了,一切運動,無不成功。憶予在廣州鄉間,與人言反清複明,尚有不少了解者,予即舉示製錢正麵之“某某通寶”,問曰:“汝等識此字乎?”曰:“能識。”又舉反麵兩滿州文示之,則曰:“不識。”乃曆舉滿人入主中國奴視漢人之事告之,遂恍然於反清複明大義。始知漢高祖約法三章,曰:“殺人者死”,實簡單明了,可定天下也。引起民群之信仰者,在事實不在理論。不觀莎士比亞戲曲乎?羅馬凱撒發表演說,民眾歸向凱撒,大呼殺布魯特,及布魯特繼之演說,民眾又歸向布魯特,大呼殺凱撒。民眾之從違未定,在能舉簡單事實,參以證據,使群倫相信耳。今用排滿口號,其簡單明了,又遠過於反清複明矣。故革命之進行甚速。至若三民主義、五權憲法,為立國之根本,中人以上能言之,大多數中下級民眾,尚難盡解,不若“排滿”口號,更易喚起群眾。民國成立以來,民國不應有皇帝,民眾一說即知,故反對帝製之說起,袁世凱八十三日而崩潰,此其明效大驗也。
(《世載堂雜憶》)
臨危不懼
一切計劃頗為周密,詎於發動前一二日,此事竟為朱淇之兄生所知,以其弟名列黨籍,恐為所累,竟用朱淇名義向緝捕委員李家焯自首,以其將功贖罪。李得報,一麵派兵士監視總理行動,一麵親赴督署稟報。是日總理方赴省河南王宅婚禮宴會,見有兵警偵伺左右,知事不妙,乃笑語座客曰:此輩其來捕餘者乎?放言驚坐,旁若無人。宴後返寓,兵警若熟視無睹。
(《革命逸史》)
樂觀的孫中山
中山先生自內地失敗後,避居海外,四出鼓吹革命,而聞者多擁耳卻走,莫之讚助。無已,惟思聯絡秘密會黨,如三合、三點等會,若輩知識懸殊,不能與共大事,遂怏怏而之英倫。又以旅囊空空,一舉步則舟車之費無所出,蟄居愁城,其失意之狀可想矣(此事中山先親為餘言之)。自至比京後,始知知軼事識界中亦有同調,不禁喜出望外。宣誓既競,則為極痛快之演說,亦若痛飲黃龍即在目前者,其得意之狀,較之就第一任臨時大總統時實有過之(民元中山先生在南京就臨時總統任,餘亦歸國,相見後,餘曰,我輩夙者誌願,竟成事實矣,何等痛快!中山先生蹙眉曰,何來痛快,直苦惱耳)。餘等並告以東京同誌甚多,均可加入同盟,因為之作函介紹李書城、但燾、時功玖、耿覲文等,中山先生遂決意為東京之行。
(《革命逸史》)
中山變高野
一日賀之才導中山先生遊比京之拉甘巴公園,忽遇清使館隨員某,賀大窘,某詢中山先生姓氏,賀急代答曰,此吾友日本人高野也(時南洋一帶,英人禁例甚嚴,中山先生為旅行便利計,當假用日本人名Takano譯言高野)。某疑信參半,然究亦莫可如何也。
(《革命逸史》)
裹腳布裏有炸彈
在學醫時期,總理即與尤列、陳少白、楊鶴齡諸人(綽號“四大寇”)密謀革命。其秘密集議之處門外懸一高五六寸之小招牌,顏曰“乾亨行”。總理既抱革命之決心,則在醫院暗自學會製炸彈術,嚐以婦人裹足布卷所試製之炸藥,亟欲試驗效力,自醫院樓上擲出街上,隆然一聲,驚動四鄰。警察聞聲趕至,密查多日,卒無由知拋擲者為誰也(以上三條關心民醫師述)。
(《逸經文史半月刊》)
檀島奇遇
改裝赴日 先生九死一生,逃至香港,訪得二三友後,即往謁業師康特黎,盡道其故。康氏深為擔憂,乃介見友人但尼斯氏,使為判斷。但氏以走為上著。於是先生亦不及返見康氏,即與陳白同乘日本汽船上亡命之途。舟中二人同室,論過去,談將來,並想象再來之機會,互相策勵。在舟一周餘,安抵神戶。二人留二日,再航橫濱,上陸後,斷發辮,衣洋服,儼然紳士矣。
當時二人無一日本友人,惟聞康特黎友人英國教士某在橫濱,因往訪之。因教士之介紹,而識一日本牧師,是為先生與日本人交結之始。
他鄉遇故知 二人中陳白暫留橫濱,先生則隻身繼續航海,暫卜居檀島。此乃先生老母兄長之居所。先生夫人亦逃遁來此。先生遂視檀島為第二故鄉。居留檀島之先生,日長無事,惟散步解憂。某日策杖於火奴魯魯之某街,不期遇康特黎夫婦。而康氏以先生易服,幾不之識。三人乃互相祝福,堅握其手。他鄉遇故知,喜可知也。康氏此時,蓋歸國道出此間耳。
(《孫中山軼事集》)
英倫漫遊
先生居檀島半載,去而至美之舊金山。逗留月餘,在華僑中鼓吹革命,備受歡迎。進而視察美國小都市,費二閱月,乃渡大西洋而至英國倫敦。時西曆一八九六年也(即清光緒二十二年)。
先生即至倫敦,投宿於近海岸之某旅館。翌日往波蘭街訪康特黎。康氏為先生在祖國時所結之師友,而今日之先生,則為師之祖國內之亡命客。康氏夫婦愛先生如子,先生亦待以親子之禮以表感謝。不久,先生移居康宅附近,晨夕過從,繼續度愉快之生活。
先生即來此世界第一之大都市,固覺耳目一新;然先生胸中固有其不可動搖之信念主張。在初見英京之繁華與盛大之設備,亦驚物質文明之盛大;然一觀其政治組織,則又不禁竊笑矣。且先生於政治問題,人生問題,已有獨到之研究。凡可以聳動其耳目者,亦不過足供采取以資應用者耳。
時駐美清公使,楊子通為守舊人物,當先生出美國時,早已電達駐英清公使龔照瑗,囑將捕獲。駐英公使得訊,亦欲得先生以邀功。然又恐為英政府所知,出而幹涉,不能達到目的。乃秘密布置,謀設計誘捕。先生當時,願絕未料及有此危險也。先生逐日往康氏之家,某日,先生與康氏家族同進餐,時康氏願先生笑語曰:“貴國公使距此不遠,君盍往訪之。”其夫人未知其為戲言,亟張目搖首曰:“不可不可,行於附近,猶屬危險,再進一步,彼等豈不捕君而致之本國乎,是萬不可。”一座為之哄然。不謂此言竟成讖語,不久而先生有公使館之厄。
(《孫中山軼事集》)
使館被難
被騙入門 先生於日曜之晨,常與孟生博士及其家族往教學禮拜。十月十一日,日曜,十時半,先生往訪孟生博士,方移步向但本西阿街,忽聞身後有一華人而操流暢之英語詰曰:“君日本人乎?中國人乎?”語氣頗溫和。先生直答曰:“餘中國人也。”彼人又問曰:“然何省人耶?”曰:“餘來自廣東。”彼人聞而喜曰:“然則我等為同國同鄉之人矣,餘亦從廣東來,願語我以祖國事。且臨敝舍,進粗茶。”時又來一中國人,立於先生之右,然先生並無疑念,不以為意。彼等力邀先生赴其寓所。先生恐赴教會過遲,拒之。正相語聞,又有一華人至。最初相逢者立行。餘二人皆非常親切,勸先生立過其家。夫萬裏異域而逢鄉親,此人情所不能禁,況熱忱愛國如先生者乎?於是隨之行。至路末,有一家門啟,先生立為彼等半擁半推而入。時先生猶未知此為何等人家也。
幽囚三樓 當時先生所念者,惟恐禮拜後時,然轉念可與鄉親談,則又以為樂事。彼等既入,守者立闔其門,且加鎖焉。先生始驚訝,然已遲矣。繼加推猜,知此地當為中國公使館無疑。二人初閉先生於樓上之一室,繼又以為不便,而移之於三軼事層樓上。此決非尋常待之禮,先生時已知其為被囚矣。
無何,一須發皆白之老洋人來,其麵貌蓋如田舍翁。謂先生曰:“此處以君故為中國,君在此與在中國同。”且言且坐,且問先生之名。先生曰:“孫。”老人又曰:“君其孫文乎?吾曹得駐美清公使電,早已知君乘馬傑司替克號船來,且囑捕君。”先生現怒容曰:“何故無禮耶?餘不知汝言雲何。”老人改容,怡然曰:“君昔草一改革請願書致北京,李鴻章欲奏之皇帝。請願書本意殊佳,故李鴻章欲與君會,然無皇帝旨不可。今奉皇命,暫置君於此。”先生乃以穩健的語調語之曰:“餘今將在此之事,告之友人,可乎?”曰:“不可,不可。但君如欲送信寓所,搬取行李,則無不可。”先生乃言欲致書孟生博士,老人乃命人取紙筆與之。先生即作書,謂現已被拘於中國公使館,並告康特禮又作一請求書。請康特禮將彼行李送來。老人要求書中被拘字樣改去,乃改為“居”字。老人默然有間,複曰:“君似無致書友人之必要。將書直送至旅館,將行李送來可矣。”曰:“餘所居非旅館,且除康特禮氏外無知者。”
此老人許先生作書。蓋弄狡猾手段以欺先生,欲知其受信者為誰,因此而探得同謀之中國人也。
先生書既成,任其檢閱,納之封筒,書受信人姓名地址於信麵,以為此信經老人之手,必能達到。老人既得先生書,遂出,閉戶下鍵焉。
搜檢身畔 戶外守者,一西人,一中國人,時或加一人。第一周中,此中國人時來安置雜誌等於室中,不交一言。彼似不知先生何以被囚者,先生亦未嚐有所質問。唯從此守者,得知彼英國老人為公使館顧問,名哈利得馬加脫尼。先生被囚後數小時,有二人來,謂奉命通檢身畔,奪先生之鉛筆、小刀、鑰匙去。幸而小口袋中之紙幣乃未攫去。
托仆送信 嗣後每日日間必有二英仆來,燃暖爐,運石炭,掃除室內。先生欲先來之仆為之傳書,仆諾之。先生即以紙幣一,及封麵書“但本西阿街四十號,康特禮君。”之信一封。次來之仆亦然。書信之傳送與否,於先生之運命至有關係。二仆雖可送,先生尚半信半疑,初不知其為完全受欺也。先生被拘之夕,有一英國婦人為先生運臥床來。先生未與交一言。夜間雖欲睡而無臥具,惟有和衣而臥耳。
十月十二日,月矅,二英仆再來,搬入石炭水食物等。一人告先生,謂所托書已傳達。他一人名哥羅者,則以無暇出外,故未送達。先生仍半信半疑。
十月十三日,先生問年較幼之英仆:“書果送至康特禮氏處乎?”答曰:“已送達矣。”繼見先生有疑意,更續言曰:“已親見康特禮氏授之書,康氏受而謝。”然先生仍未深信,而殘紙既盡,無可作書,乃就手巾之隅,用鉛筆書之,再托其發送,且與以五元金幣。
與唐氏談話 十四日誘引先生之唐姓來,先生怒詰之。唐氏嘲之曰:“仆之誘君至此,乃職務上之關係,誠非得已。君宜亟自白,隱之無益。若然,則君不萬事皆休乎?”唐氏又改其語調曰:“君之盛名,已遍傳中國。皇帝與李鴻章,亦深知君之經曆。君為此壯舉,當死亦無恨。君之在此,蓋立於生死之間,君知之否耶?”先生神色自若,反詰曰:“何謂立於生死之間耶?此處為英國,非中國。若欲將予引渡中國,須先得英政府之允許,予信英政府不棄予。”唐氏曰:“我等將君正式軼事解回中國。現整備既畢,艙位亦定妥。一旦時刻到時,即縛君之手足,堵塞君口,以最安全之方法,乘船。船至香港外,即有中國軍艦來,運君去,而送至廣東之刑場。”
先生以為舟中與英人交通之機會頗多,指摘唐氏之方法之拙劣。唐氏曰:“君在舟中,其監視之嚴重,無異此處,與人交通,實不可能。”先生又以為船員中如唐氏等殘酷者少,必有表同情於我者。欲使船員一無所知,亦勢所難。唐氏複曰:“輪船公司與馬加脫尼有密切關係,必不至此。”先生即落虎口,朝不保暮。當先生極力述說彼等難行死刑之理由時,唐氏曰:“若有如是困難,則我等即在此殺君。公使館內與中國同,任何人不能幹涉也。”唐氏意氣揚揚,續言曰:“君不知金玉均事乎?金氏為朝鮮人,亡命出外,為其同國人洪鏡守誘至上海,暗殺於英租界,其屍體且由中政府引渡於朝鮮,處六斷之極刑。而下手之洪鏡守則得重賞,享高位。”言畢,大笑。唐氏蓋熱望殺死先生,可得重賞,享高位也。先生嗤之曰:“君何殘酷至此?”唐泰然曰:“此乃皇帝之命,能成者,皇帝誓給以厚賞。”先生複為解釋曰:“因金玉均暗殺事件,無端惹起中日戰禍。若我於英國被縛,且處死,豈不惹起中英間之大交涉?且英國公使,必力主重懲中國公使館員,君與餘不幸而為同鄉,餘之同黨,國中所在皆是,君與家族必得極慘之報複。”膽怯之唐氏,於是一變其傲慢之態度與語氣,曰:“仆之行動,悉出於公使館之命令,向所雲雲,乃以個人地位,聊進忠言,勿謂餘之個人行動也。”自後不多語,即去。
夜十二時,唐氏又來。先生與彼談話至數小時之久,先生曰:“唐君乎,餘無親友,何從救予耶?”唐氏曰:“仆深夜來此,即以此故,蓋欲出其全力以求救君出此之法也。”複低聲曰:“仆已命鐵工配一鑰,公用之鑰,公使之心腹佩之,他人不可得而用也。”先生反詰曰:“厚意甚感,然君何日乃可救餘出?”曰:“明日甚難,金曜當可出矣。”唐氏臨去,複切囑先生至金曜日,為逃逸之準備。翌日,即十月十五日,木曜之午後,唐氏又來。先生乃以有無救出希望為問,氏望昂然曰:“大有希望,但須君從仆之忠告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