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施琅大將軍》在中央電視台的播映,有關曆史上的民族爭端,尤其是曾經在民族爭端與戰爭中以“鷹派”代表人物而受到曆史充分肯定的英雄人物的當代處理,又成為一個熱門話題。類似的話題近幾年裏總是重複出現,比如說新的中學教科書聲稱要重新處理以抗擊當年的異族入侵而名垂史冊的文天祥、史可法等曆史人物,以及當某位藝術家試圖用一座新的塑像讓嶽飛廟前跪了數百年的秦檜重新“站起來”,引起的反響都不可謂不強烈。這些爭論,並不同於人們對汪精衛胡蘭成周作人等漢奸的評價,因為那些曆史英雄們所處的背景比數十年前的中日戰爭更具曆史的複雜性。這複雜性就在於在後來的曆史進程中,中國漸漸形成為一個多民族國家,而當年曾經連年交戰的敵國與異族被統一成一個國度,於是以前民族間的充滿血與火的戰爭,忽然似乎變成了大家庭內的兄弟吵架。假如我們可以將現在的國家版圖複製到過去,尤其是,假如我們隻是用是否讚頌“統一”這個標準,以判斷某種曆史敘述是否“政治上正確”,那麼,主張投降講和的“賣國賊”就成了“曆史的好人”而主張抵抗的“前”英雄就會反而成為“分裂祖國”的壞人。
但以往我們的故事不是這樣顛來倒去地講的。有一個流傳廣泛的經典劇目比其他英雄的故事都更像是講兄弟吵架,而且確實就是用戰爭中各事其主的兄弟的關係來切入民族戰爭的,它就是京劇《四郎探母》。
《四郎探母》故事源於楊家將演義。楊家將的故事從宋代開始就已經家喻戶曉,明清兩代這個故事衍生出無數分支,有關楊老令公以及他的七個兒子、以及他的妻子媳婦乃至他家的丫環如何為國盡忠的悲情故事,派生出一棵極其龐大的故事樹。相對於敘述楊家幾代英烈的英雄傳奇,《四郎探母》的故事在其中非常特殊。說它特殊,是由於在曆史的傳說中以“一門忠烈”而家喻戶曉的楊家,出了在一場極慘烈的戰事中遭遇家國大不幸而流落番邦的楊家四郎,他居然成為宋朝的死敵、當然也就是忠君報國的楊家的死敵--遼邦君主的女婿。類似的故事有另外一個版本,他的八弟楊八郎成了另一個情節極其相似的故事的男主人公,同樣的流落又同樣被番王招親,但那個傳說似乎不如楊四郎的故事那麼風行。無論是四郎還是八郎,都讓人感慨好姻緣是要講門當戶對的,哪怕再蹊蹺也是如此,所以做人就要做楊家兒郎,即使流落番邦都能齊刷刷地運走桃花,被太後和公主相中招入王府,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所以這樣的情節安排,最極端不過地體現了普通民眾對楊家將的好感,即使對待楊家流落番邦的兒郎也不改變他們的這份癡情,大凡流傳廣泛的故事,沒有老百姓的喜歡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