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的表達還需要有更多的元素,當你確定你的戲劇要涉及到這類邊緣人的情愛關係時,不僅要以風情萬種的妓女為女主人公,還需要尋找能夠與之相對應能互動的男主人公,於是,文人墨客在這場選擇中就得以順利地勝出。既然要談愛情而不隻是簡單的買賣關係,那就需要吟吟詩作作賦;既然不是單純的生意,那麼,妓女們早就習慣的嫖客們“子弟情腸甜如蜜”就不再夠用了。你看,周舍雖然是個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對待宋美人的態度也不算差呀,他“暑月間扇子扇著你睡,冬月間著炭火煨,哪悉他寒色透重衣。吃飯處把匙頭挑了筋共皮,出門去提領係整衣袂,戴頭麵整梳篦。”但是這樣的體貼勁以及甜言蜜語,好像還不夠有情致哎,好像與家庭生活太接近了吧,而且這與感情之類精神性的交往,總覺得還有些距離,因此非要琴棋書畫才夠意思。因此,商人與舍人們隻好靠邊站,還是需要文人們登場才是呀。
文人登場了,宋引章剛剛要跳入妓女從良故事中屢見不鮮的想象中的火坑,安秀才不失時機地出現而且情事受挫,於是像木偶一樣成為趙盼兒書寫色情從業人員嫖客治理大全時不可或缺的趁手工具。
文人在他們與妓女交往的情愛之路上受挫是反經典的敘述,而反經典正是經典之能成其為經典慣用的欲擒故縱的筆法,果然,故事的高潮由此開始蘊釀啟動。如前所述,過不下周家苦日子的宋引章厚著臉皮修書求同門姐妹趙盼兒趕快搭救,她不是說吃不了苦想念當年自由自在的幸福日子了,她說是要請姐姐救命,而是因為她被“朝打暮罵,禁持不過。你來得早,還得見我,來得遲嗬,不能勾見我麵了!”說她必須厚起臉皮,是因為當時趙盼兒勸阻她時她是說過大話的,她賭咒說自己就算是死,“我也不來央告你”。到了真吃苦時,離死還遠著呢,她就忘記或者是假裝忘記了,但趙盼兒等的就是這句話。引章妹妹一求,趙盼兒終於證明了自己當時多有遠見,覺得倍兒有麵子,又加上前麵有安秀才的請托,嘴裏咕咕囔囔地抱怨了幾聲就又出馬了,自信滿滿,“我索合再做個機謀。把這雲環蟬鬢妝梳就〔還帶上些錦繡衣服〕,珊瑚鉤,芙蓉扣,扭捏的身子別樣妖柔。我著這粉臉兒搭救你女骷髏。割舍得一不做二不休,拚了個由他咒也波咒,不是我說大口,怎出得我這煙月手。”
趙盼兒有什麼本事要讓周舍休了宋引章呢?說來也簡單,用她的話說,“我到那裏,三言兩句,肯寫休書,萬事皆休。若是不肯寫休書,我將他掐一掐,拈一拈,摟一摟,抱一抱。著那廝通體酥,遍體麻。將他鼻凹兒抹上一塊砂糖,著那廝舔又舔不著,吃又吃不著,賺得那廝寫了休書,引章將的休書來,淹的撇了。”果然,這位比宋引章更老到的風塵女趙盼兒到了鄭州引周舍來酒店一起住下三天不歸家,風情萬種的手段一招緊似一招地使將出來,她甚至說自己非要嫁給周舍不可,誆道當年勸說宋引章不要嫁給周舍是出於自己對這位公子哥動了心的嫉妒,當然,嫁給周舍的前提,是要他休了宋引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