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裏有句話說:“人生由千千萬萬個不可預測的瞬間組成。”
從相依為命的外婆突然失明後,舒妤便覺得,這句話在她身上得到了驗證。
那還是在大四上學期的時候,開學第二周,她在圖書館寫論文開題報告,接到一個暄洲本市的陌生來電。
對方開口的第一句就是:“舒妤!你外婆進醫院了!!”
舒妤趕到醫院的時候,張嬸帶著哭腔拉著她的手,說:“現在人還在手術室裏,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
“你外婆她啊,聽到村裏那幫老太太嘮嗑,說政府下了養老保險多增三百塊的通知,辦完證明就能領。今天一大早勳貴坐麵包車上縣裏去拉貨,你外婆讓勳貴順拉她一程,沒成想,她辦完證明回來的時候下了大暴雨,一輛路過的三輪車把她撞到了水坑裏。”
“天又黑,那肇事司機跑掉了。”
“去的時候勳貴就跟你外婆說好了,等他拉完貨就載她回去,讓她在衛生局那條路上等著,結果勳貴等了你外婆半天沒等來,打電話也不接,勳貴又坐著車折回去找她,後來才發現她倒在水坑裏一動不動。”
舒妤在手術室外等了將近兩個小時,醫生和護士才從裏麵走出來。
她跑上前去問:“醫生,我外婆怎麼樣了?”
醫生說:“腰椎骨折、頸椎局部損傷,已經進行了複位手術,但她倒在泥坑裏太久,附近那片地又是工業汙染嚴重的區塊,泥水裏摻雜著許多刺激性物質,再加上處理不及時,造成了角膜損害。”
“她還需要進行二次手術。”醫生麵容嚴肅地說:“還有,她年齡大,一直有高血壓的症狀,這已經嚴重壓迫到了視覺神經。”
“你是說我外婆……”舒妤眼眶通紅,連說話的時候嘴唇都發抖:“二次手術後眼睛可能還看不見嗎?”
“會有這個風險。”
——
2023年7月,大四暑假實習期,她回了蘇橋鎮,在當地貧困山區的一所希望小學任教。工作地點離家不過二十分鍾左右車程,幾乎每天中午都能回家一趟。
外婆也開始學習起盲人書籍。舒妤不在的時候,她習慣性搬一張小木桌坐在門口,在太陽底下用盲人點字筆紮在硬格子板上寫字。到了中午,她會把舒妤提前做好的放進飯鍋裏熱著的菜拿出來,然後又坐到門口等舒妤下班回家吃飯。
2023年9月,小學因經營困難,無奈關停。舒妤之前被拖欠了兩個月的工資也沒了著落,她不想讓外婆擔心,在鎮上找了份幫人守店的工作。
隻偶爾打打雜,不用跑外差,既可以賺取一些生活費,又能方便照顧外婆,這對她來說最好不過。
然而外婆從街坊鄰居口中知道了這件事,她再也不忍心舒妤把自己的前途搭在這個沒有發展空間的小鄉村裏。左說右勸,想讓舒妤去自己想去的城市追求理想。
舒妤並沒有按照外婆的意願離家遠去,而是辭掉了鎮上的工作,向本市的一家醫院投了簡曆。
她本科學的臨床醫學專業,麵試錄用以後有兩個月的實習期考驗。
之後,通過兩個月的努力,她順利度過實習期正式進入崗位工作。
考慮到自身身體狀況的不確定因素和薪資待遇,在院期間,她申請調換科室,當上了外勤醫生助理並攢下了一筆小錢。
往後的每個月,她都會給熱心的鄰居張嬸轉一筆錢,拖她每天飯點時,給外婆做一餐飯,若是外婆無聊,便在閑時跟她聊聊天說說話。
日子一天天過去,外婆的視力雖然仍沒有得到恢複,但已經能掌握大部分生活技能。
2023年11月7日,嶸嶺發生特大震災,舒妤跟隨醫療救護隊前往一線重災區支援。
11月21日,震災形勢逐漸穩定,醫療救護隊準備撤離,回程途中再遇餘震,通訊信號微弱,暫與外界失聯。
11月24日,外婆意外去世。
11月26日,在誌願隊伍的幫助下,醫療救護隊的車成功駛出震災區,脫離危險。
舒妤買了最後一趟航班票飛回暄洲。
趕回家時,外婆已經被送去了殯儀館。
廚房灶台上擱著半壺水,地麵散落著幾片被摔得零零碎碎的碗碟。
鄰居張嬸跟她解釋了來龍去脈,她說自己做了米糕,本想送點來給外婆嚐嚐,結果家裏門窗緊閉,她在門口叫了好幾聲都沒人應,然後就喊人來把門撞開,進來以後發現外婆倒在地上,後腦勺沾了血,身體被凍得僵硬。探探呼吸,雖然很微弱,但能感受到是有氣息的,於是她就趕忙打電話叫來救護車,結果救護車還沒送到醫院,人在路上就已經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