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很久一段時間,在溫醫生的支持性心理治療下,除了偶爾有做噩夢的情況外,舒妤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控製。
新學期開始後,所有人從原來的教學樓搬到了專屬於準高三學生的另一棟教學樓。新教學樓與舊教學樓相比大差不差,唯一的一點不同就是走廊的防護牆明顯高了許多,稍微矮點兒的人站過去往下看,起碼需要踮兩塊磚才能稱得上“俯視”這個詞。
因為高二期末考舒妤的分數排在全年級前一百名內,所以她進了理科次重點理(2)班。
何運鴻是帶班主任。
兜兜轉轉,又變成了他手底下帶的學生。
進入高三後的壓力是成倍遞增的,每天的生活幾乎都固定成了三點一線,食堂、宿舍和教室。堆在課桌上的書一遝又一遝,兩個礦泉水紙盒也裝不完的學習資料。一個星期要做的模擬套題十隻手都數不過來,整日整夜與筆墨打交道,除了睡覺吃飯,鼻尖拂過的都是紙屑味。
人總是會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以前總覺得時間還有很多。
寫不完的題可以留到明天再寫。
沒吃完的冰淇淋可以放到冰箱裏冷藏。
暗戀的人可以等到高考完再告白。
好像把一切都想得理所當然,主觀的屏蔽掉一切讓自己陷入墮落的可能。
沒想過沒做完的題可能讓自己錯失邁進大學的機會,再舍不得吃的冰淇淋也會過期,暗戀的人等高考完可能連一句“再見”都說不上。
舒妤徒然回想起某次課間操,年級主管站在主席台上向所有人發問的那句:“十七八歲的年紀,腳下能停步抉擇的分岔路口不過爾爾,要到怎樣失意苦愁的地步才能明白懶惰無期,逃避無用?”
如今她整日埋頭於解題、解題再解題這樣循環往複的生活節奏裏,看著越來越近的高考倒計時,也算是徹底明白了他當初說這句話的用意。
百日誓師大會前一天,主席台上就已經拉好了“高考加油”的橫幅。
課間操回來,走在舒妤前麵的幾個女生手挽手聊天。
“好快啊,馬上就要畢業了。以前總想著快點長大,現在恨不得時間再走慢一點。”
“我從沒想過,長大有什麼好的,煩惱天天繞著自己轉。”
“可是沒辦法啊,人總要長大的,總要學會自己麵對。”
“唉,想到以後跟你們不在一個學校了,萬一我交不到像你們這樣的好朋友,就要一個人在食堂悶頭幹飯,晚上孤零零的一個人回宿舍,我心裏就寂寞,空虛,難受。”
“大學找個對象就不寂寞了。欸對了,我今天看到有學妹給六班那個高大個送花,你不是說喜歡他嗎?高考完沒想過表白啊?”
“算了吧,我向他們班的男生打探過,聽說他想考深大,我這成績能夠著一本線就謝天謝地了,我跟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高考完各奔東西了,連麵都見不著,還表什麼白啊。”
“不可惜啊?你不是念他念了將近兩年了?”
“有什麼可惜的,又不止我一個人喜歡他,有些東西自己藏在心裏就好。像我,喜歡他這兩年,還悄無聲息地激發了學習動力,成績跟著提高了不少,我也不虧呀。”
“說的也是。”
聽著她們的談話,舒妤心裏有塊塵封已久的地方塌陷了一角。
那一刻,她這麼多天來,親自構築起的城牆,在又一次暴風雨侵襲時,牆體終於承受不住壓力,搖搖欲墜。
高考百日誓師大會那天,天是一望無際的藍,雲團變幻無窮,翻湧成各種形狀,長空偶爾有飛機劃過,殘存一道長長的白線。
各個班級穿著自己班的班服聚集在操場,女生臉頰兩邊粘著貼紙,男生手執氣球,青春洋溢,朝氣蓬勃,組成濃墨重彩的校園風景。
校領導上台致辭,話筒音量比往年的哪一次都要響亮,震天的喊話聲驚動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他們趁著下課的空檔紛紛跑出教室,趴在護欄邊探頭觀望。
到了最激動人心的環節,高三年級所有人在橫幅上輪流簽名,寫上祝福。
橫幅一直從校門口延伸至林蔭路盡頭,所有老師分別站在林蔭路兩側,站成一長排,學生們展開雙臂在路中間肆意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