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夜(2 / 3)

“是關於工人工資的問題,伯爵大人。”埃德溫把咖啡放在一邊,然後說,“本來對於這個問題,我是沒有疑問的。這樣的工程,由王室出麵,背後又有洛丹倫聯盟的資助。當初暴風城的官員來找我,我們就商量過這件事情。當時您對我說,王室和貴族們剛剛從北方回來,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所以工人們的工資要留到工程結束的時候一次結清。那時候我覺得這樣也可行,並且已經和工人們講明白,工人們也都同意。三個月前我向您提過這件事情,您對我保證說沒有問題。可是,現在我聽說,國王陛下已經決定要成建暴風騎士團。伯爵大人,您和我都是參加過戰爭的人,我們都明白,成立一支騎士團需要的花費是如何龐大的。”

女伯爵用手支著下巴,臉上帶著微笑,靜靜的聽著埃德溫的問題。她那迷人的臉龐在明亮的燈光下更加動人。直到埃德溫把問題說完,女伯爵把手放下來,端起檸檬汁輕輕啜了一口,然後說:“埃德溫先生,我對您的敬業精神表示敬佩。我想問一下,工程的進度怎麼樣了?”

“快要結束了,已經在收尾,伯爵大人。”

“好吧。看來您確實有理由問這個問題。可是我想知道更深層的原因,您對於暴風城的財力沒有信心嗎?”

“不,我認為這無關乎信心,伯爵大人。”埃德溫緊咬著自己的問題不放,“我們都曾經參加過對獸人的戰爭,也都看到過這個國家的衰敗。伯爵大人,您和我都是從北方遷居到這裏的,我們都明白北方的情況。洛丹倫聯盟能夠付給艾澤拉斯王國多少援助呢?除此之外,我認為王國本身的財力目前是微不足道的。我們隻有依靠洛丹倫聯盟的資助。這樣一筆錢,能夠重建暴風城已經是捉襟見肘,現在還要成立騎士團。伯爵大人,我明白我現在已經離開了軍隊,這樣的問題我本來是沒有資格提出的。可是現在我要對將近一萬名工人負責。我向他們做了保證,他們一定會拿到自己應得的報酬。我想我現在有資格代表他們提出這樣的問題。”

“好吧。”女伯爵臉上的笑容收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神情。“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埃德溫先生。我記得,當初我們商定的標準是每個工人每月有最低限度五十個銀幣的工資,對嗎?”

“是的。”

“我們的工程總共進行了一年兩個月,我們一共有八千五百名工人。我記得當初你曾經向我彙報過,我們需要支付的工資總額,加上工頭和文職人員,以及各種雜費,一共是是六百二十多萬銀幣,對嗎?”

“是的,可是我要提醒您,現在工程還要一個月才能真正結束。”

“我們先不把那些計算在內。”女伯爵拿了一張信箋紙,拿著筆在上麵寫寫畫畫。“埃德溫先生,我想您最終想問的問題是,王國到底有沒有能力拿出這樣一筆錢。尤其是現在有消息說王國要成立軍隊,您就更加懷疑了,對嗎?”

“也可以這樣說。”

“那麼,我可以對您做出答複。首先,關於洛丹倫對我們的資助數額,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洛丹倫聯盟對我們資助的條約是由國王陛下親自簽訂的。這份條約除了國王陛下和伯瓦爾大公爵以外,沒有其他人知道裏麵的內容。至於成立軍隊的問題,我可以回答您,目前確實有這樣的動議,長老會和國王陛下正在商量。今天上午我們商議的內容,就有這一條。”

女伯爵直截了當的回答讓埃德溫呆住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失神的端起咖啡,又放下。卡特拉娜看著他的神態,微微笑了笑,對他說:“埃德溫先生,我建議您對這件事情保持信心。艾澤拉斯王國畢竟有上千年的曆史,對於王國的底蘊來說,這樣一筆錢應該不算是太難。這次的重建工作是由王室決定的,不管怎麼樣,你應該對國王陛下有信心,對嗎?”

埃德溫聽著女伯爵的話,最後又問:“伯爵大人,您真的不知道資助的數額嗎?”

“我確實不知道,我向您保證。”女伯爵的微笑已經近乎溫柔了,“隻要是我知道的事情,隻要您向我提出問題,我一定會回答您的。”

埃德溫粗大的手掌在柔軟的布質禮服上無意識的揉搓著。談話到此為止已經無法再繼續下去。女伯爵已經對他的問題作出了無可辯駁的回答,然而這樣的回答對於埃德溫來說,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盡管站在女伯爵的立場上,這樣的回答是符合邏輯的。到最後,埃德溫隻好向女伯爵道別:“好吧,麻煩您了。伯爵大人,那麼我就先走了。”

“再見,埃德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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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埃德溫在日漸興盛的暴風城裏為了工人工資的問題憂心忡忡的時候,艾克在西部荒野正度過自己一生中難得的幸福時光。在經曆過身世、貧窮、戰爭以及失去親人的傷痛之後,命運終於眷顧了這個可憐的年輕人。伯裏克老頭子去世的時候,不僅教給了他範克裏夫家族的格鬥技術,將整個艾澤拉斯王國都鼎鼎大名的漂亮姑娘許配給他,同時還留給了他一份家產。或許是出於對埃德溫叛逆家族的失望,伯裏克老頭子留下的遺囑中將自己的家產完全留給了艾克和凡妮莎,這份家產包括在西部荒野的兩處田產,一棟房子,房子周圍的樹林,以及六百多枚金幣,還有二十多件阿拉索帝國時代的老古董。這些東西在剛剛經曆過戰爭的艾澤拉斯王國來說,實在是一份龐大的遺產。人們在私下裏議論紛紛,這個“漂亮女人生下的小野種”不知道怎麼的,竟然交上了這樣的好運。童年的悲慘生活讓艾克沉默寡言,對這些議論不聞不問。他明白,這些議論對他的生活並無傷害。他什麼都不在乎,隻希望自己和凡妮莎能像現在這樣一直平靜的生活下去。伯裏克老頭子留給他的遺產大部分都是由艾澤拉斯王國在戰後對於老頭子的獎賞。範克裏夫家的田產分成兩塊。在艾爾文森林通向西部荒野的大道兩邊,一邊緊鄰著暮色森林的河岸,就在範克裏夫家的房子門前,有一片土地。這裏曾經是肥沃的農田,然而在戰爭中,整個暮色森林都被黑暗魔法所汙染,充沛的魔法能量甚至影響到臨近河邊的西部荒野的一部分地區,這片土地恰好就在其中。在範克裏夫家剛剛遷居到西部荒野時,艾克曾經跟隨埃德溫在這片土地裏耕種過,結果一季下來,顆粒無收。範克裏夫家對於戰爭留下的這樣龐大的傷痕無可奈何,幸好他們還有另一塊土地,就在薩丁農場和哨兵嶺之間。那是一塊肥沃的土地。艾克從暴風城回來以後,每天早出晚歸,在這片土地上辛勤的耕作。他每天在自己房子周圍的樹林中砍一些柴,背回家裏。有時候他提前忙完了農活,也會獨自帶上砍刀,順著河流走到荒野南部。這裏已經臨近荊棘穀,到處充斥著野獸,沒有人居住。他用伯裏克老頭子教給他的精湛的格鬥記憶獵捕野獸,用它們的皮毛從月溪鎮換回油鹽和布匹,用他們的肉換回一些零碎的東西——有時候是一些不常見的美食,有時候是一些屬於少女的玩具。每天清晨在他出門以前,凡妮莎已經為他準備好飯盒;在他傍晚回到家中時,凡妮莎用微笑和吻臉禮迎接他,還有熱騰騰的晚餐。這樣的生活讓艾克的身心放鬆,多年以來的壓抑似乎已經漸漸遠去。有時在晚餐的時候,艾克也會同凡妮莎講起鎮子上最近的趣聞;有時在艾克想要休息的時候,他會帶著凡妮莎一同到月溪鎮去,用他積攢下來的為數不多的銀幣為她買一些力所能及的小東西。他們謹慎的花錢,從沒有動用伯裏克老頭子留給他們的金幣。每當他們到鎮子上時,艾克能夠感覺到鎮上人們目光中的異樣,嫉妒,鄙夷,縱然每個人麵對他們都能保持臉上的尊敬。然而他們從來不在乎。艾克明白,凡妮莎深深的愛戀著他,他也同樣對待凡妮莎。他們認為這樣平凡而寧靜的生活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他們認為,這樣的生活應該一直持續下去的。然而他們誰都不知道,命運的洪流已經滾滾逼近。

在艾克到艾爾文森林向埃德溫送去家族徽章之後的第三個月,又一季的麥田成熟了。艾克開始忙碌的在田地裏收麥子。埃德溫曾經對他說很快會回家一趟,可是三個月裏也沒有見到埃德溫的身影,也沒有任何一個哪怕是口信傳回來。艾克不以為意,伯裏克老頭子去世前對他的言傳身教以及他自身童年的悲慘經曆,讓他對為貴族服務的埃德溫充滿了反感。他現在隻想把田地裏的工作做好。他每天推著一輛木輪車到田裏去,用一上午時間收滿整整一車麥子,然後再推到鎮上,花兩個銀幣租用一塊揚場,花五個銀幣租用一頭耕牛。他自己給耕牛套上石滾,自己趕牛,自己揚麥,一直忙到晚上,才推著一袋麥子回家。每天繁重的勞作使他灰頭土臉,四肢都有些酸軟,頭發像雞窩一樣,身上也髒亂不堪。每天他頂著月亮回到家,吃過晚餐,將身上洗洗,就立刻睡覺,第二天再早早出門。這樣的生活雖然勞累,然而艾克充滿了幹勁。這樣的生活比之戰爭前他所經曆的生活,已經猶如天堂,更何況每天晚上他回到家,凡妮莎都會等著他一起吃晚餐。他原本告訴凡妮莎,不必等他。然而凡妮莎堅持這樣做。在這樣平凡生活的歲月中,這對少年夫妻的感情似乎已經牢不可破。直到某一天,他們在自己家中迎來了他們婚後的第一位客人:埃德溫的至交好友——拉裏·希斯特的妻子,莉莎·希斯特。

這天下起了滂沱大雨。天色灰蒙蒙,密集的雨水仿佛一道簾子,整個荒野都在雨中顯出微微扭曲的樣貌。這樣的天氣顯然不能做農活,艾克總算有了一天的休息。他在頭天晚上就換下了平常幹活的短打衣服,換上了凡妮莎為他準備好的一身黑色長衣褲緊身禮服——這曾是南方貴族們流行的服飾,盡管如今漸漸被北方端莊的教士長袍搶了風頭,然而不管怎麼說,這樣的裝飾在南方溫潤的天氣中更加合適。這是伯裏克老頭子留下的老式禮服,穿在艾克的身上有些寬大,不過他年輕的臉龐和結實的身骨也撐得起來,總之換下了短打衣服,就不再是一個農民的樣子。昨天晚上荒野上刮起了大風,常年住在海邊的人們都知道,這是要下雨的前奏。然而艾爾文森林和荊棘穀的群山遮擋了強風的去路,使這裏又不會有暴風雨。自從伯裏克老頭子去世以後,他和凡妮莎心有靈犀,他們不願動用伯裏克老頭子留給他們的金幣。艾克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凡妮莎,他就必須整日為了生計奔波。因此這陰鬱的風雨天氣倒成了艾克難得的休息日。他在昨天晚飯的時候和凡妮莎約好,他們今天要到月溪鎮去,凡妮莎要買一些生活用品,艾克也要為凡妮莎買一些消遣時間的玩意。晚上他們要在月溪鎮的落日旅店吃晚餐——那裏總會有一些艾爾文森林、赤脊山或者是北方的特產運過來。老板是個精通廚藝的胖子,名叫漢莫克。戰爭爆發時,這個胖子有幸登上了北上避難的船,現在他回來仍然重操舊業。據說漢莫克在北方的日子裏通過某些渠道與矮人交上了朋友,現在他時不時能弄到一些矮人特產的雷酒。這使他的旅店在戰後大名遠揚。艾克決定請自己的愛人嚐一嚐荒野上遠近聞名的美味,然後他們晚上就在旅店住下,第二天再回來。身為一個出身窮苦的小子,艾克並不懂得浪漫,但總也聽吟遊詩人講過英雄的長詩,鮮花與寶劍。他換好了衣服,就在樓下的客廳等著,女孩子裝扮的時間總會比較長。就在這時,他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車輪碾過泥水的聲音,還有馬頭鈴的聲音。他頓時疑惑不已:這周圍都沒有住戶,在這樣的天氣,誰還會上門呢?他打開屋門,站在簷下向外看去,一輛馬車已經停在他們房子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