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峰在後邊喊:“秀梅,秀梅,別去了,天馬上就黑了!”她那管那些,自行車已飛出好遠。
魏峰叫了畢霞、春蓮、冬冬等來到玲玲家。天已黃昏,玲玲在炕上蒙頭大睡,車老爹坐在炕沿上抽旱煙,不迭聲地唉聲歎氣。屋子已兩天沒打掃,缸蓋、案板上蒙了一層塵埃,頂窗上吊下來的一塊糊窗紙在北風中“嘶啦啦”作響,冰鍋冷灶,顯而易見,從玲玲和白花蛇吵過架,這兒就沒動過煙火。
車老爹一見魏峰他們進來,老淚縱橫,啞著嗓子說:“老侄呀,這該怎麼辦呢?這真要把玲玲氣病呢!”
“不要緊的,大伯,”魏峰說,“玲玲隻是一時想不通,大家給她解釋解釋氣就消了!”接著他吩咐冬冬、春蓮劈柴生火給車老爹和玲玲做飯。
畢霞上了炕,揭開玲玲頭上的被子,玲玲在那兒無聲地流淚,枕頭已濕了一大片。她兩隻淚汪汪的眼睛癡愣愣瞪著畢饉,似曾相識,又變成另一副麵孔,她突然兩手死死抓住畢霞的肩頭猛烈地推搡著尖聲喊:“牡丹,牡丹,你這蛇竭心腸,害人精,你和陳虎胡來,還要嫁禍於我……”她又放開她仰頭大笑,“哈哈,我玲玲是清白的,無辜的,任何人也汙蔑不了的!汙蔑不了的!”她聲嘶力竭大聲呼喊,忽兒又小聲念叨:“汙蔑不了!汙蔑不了!我淸白的身子隻給我的八哥哥,高歌呢?!我要去找我的八哥哥!”她把被子一掄,就要下床,魏峰、畢霞忙按住她。
冬冬說:“讓我去叫高耿吧?”
魏峰給他使了個眼色,擺了下頭說:“快去請醫生!”
玲玲邊掙紮邊喊:“你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的八哥哥!哥哥哎!”她掙不脫身子,又懇求地對魏峰說:“魏峰哥,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找高歌呢?你不是叫我和高歌好好談談嗎?”她咽咽地哭起來。忽然又大喊:“八哥哥!八哥哥,你在哪兒?你真的去了天涯,下了海角嗎?嗯嗯……”她放聲痛哭。畢霞緊緊抱住玲玲,也禁不住潸然淚流。車老爹拍打著自己的腦袋,老淚縱橫,不知所措。
玲玲不停地呼喊高歌,他早已聞訊趕來在窗外徘徊,是進去!還是不進去!一聲聲淒切的撕心裂肺的呼喊。感情終於衝破了自尊心築起的本不怎麼牢固的提岸,毅然決然走進屋去。
玲玲一見高耿,不顧一切地向他撲去,緊緊地抱住她,趴在他的肩頭銀泣著:“八哥哥,別離開我吧!你說過你不離開我的。”高耿也禁不住熱淚湧流,緊緊抱住她。
畢霞鬆了口氣,放開了玲玲。魏峰向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大家自動退出了屋子。
玲玲抱著高歌哭了一會兒,又猛然推開他怔愣地瞅著,指著他說:“你……你是陳虎,你這個七寸蛇,還想玷汙我的清白,呸!”她唾了他一口,唾沫星子亂濺。
車老爹第一個搶步入屋,“玲玲,你!”
“啪!”扇了她個耳光。魏峰他們也趕進屋,擋住車老爹說:“大伯,你這是幹什麼?”車老爹手顫著說:“她……她瘋了!我……我打她一下就清醒了。”玲玲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車老爹罵:“阮黑娃,你這個大壞蛋,憑什麼欺負人,我就不怕你!你打!你打!”她低頭往車老爹身上撞,畢霞和春蓮使了好大的勁才把她駕住。
車老爹顫抖著手臂沉痛地說:“玲玲,爹不打你了!爹……爹對不住你!爹……爹沒本事,讓我娃受屈了!”
好心的鄰居們聞聲趕來,見此般光景,心裏暗暗叫苦,你說他勸,百般安慰。李嫂把玲玲抱到懷內。一邊用手帕為她擦眼淚一邊說:“玲玲乖,聽嫂子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壞人總歸沒有好下場,咱不惹她,讓王八日往別人手裏犯吧!”
玲玲掙脫身子跳著罵:“他阮黑娃倒是個球,他敢掄拳頭,我就敢掄刀子,讓他來吧!我和他拚了!”說著向前做了個拚刺動作,嘴裏喊“殺!殺!”。散亂的頭發披下來,“直直”的眼睛瞪著誰也不看,又使人都感到這雙眼睛“逼”著自己,很快聯想到傳說中鬼的模樣,雙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自然圍成半個圈。接著她又“咚”地立正,大聲說:“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隨著那兩隻腳有節奏地搗動,雙手高舉一晃一晃說:“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接著雙手一邊向人們頭上晃,一邊唱,“大刀向鬼子們頭上砍去……殺!殺!殺!”她手舞足蹈,瘋顛無度,嚇得大人懷內的孩子“哇哇”號哭。她豁開人群徑往出闖,被東升、敢明拽住,才沒得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