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屍香(2 / 3)

蘇婆婆家有個小女娃,就是她孫女。女娃娃長得白白淨淨,一點兒也不像是村子裏的小娃娃,很好看漂亮的很。蘇婆婆活著的時候她的膽子就特別小,我們這一大群她見了就跑,蘇婆婆給大家說故事的時候她就躲在婆婆身後,總愛死死的攥著婆婆的衣角,雖是怕,可還是偷偷的笑。現在蘇婆婆走了,女娃娃就怎麼也不肯再住原來的屋子,也不願意跟別的大人們住,村裏的大人沒法,最後隻得讓她和我們這一群沒爹媽的野孩子一起住著。女娃娃很瘦,瘦的一陣風就能刮跑了似的,總像是沒吃飽的可憐摸樣,給她再多的饅頭和米飯她也輕得能飛上天。她跟我們待了一個多月,才告訴我們她叫翼雨,蘇翼雨。她的頭發老長而且烏黑烏黑的,摸起來還柔柔滑滑的,阿胖和小老虎總愛扯著她的小辮兒逗她玩。她像水做的,一委屈就哭,這一哭就能哭好久,怎麼哄都不行,每次哭眼睛都紅得像小兔子。後來我為了她和阿胖他們打了一架,之後大家夥就再不欺負她了,她紅著大眼睛叫我“齊哥哥”。男孩子都愛泥巴,爬樹,衣服上總也有幾個露著風的洞洞,可男孩子才不在乎這些,還覺得這些是戰果來的。可翼雨不,她覺得這樣不好。翼雨手很巧,她跟著蘇婆婆學過女紅,總給我們補身上的衣服褲子。我喜歡看她縫衣服褲子,日子久了,我總會把衣服多弄出些洞洞來,然後傻嗬嗬的去找她。她總是笑得老好看,也不問我,專心給我補,不多話。時間久了,我總覺著她知道我是故意的。

大家夥都喜歡和她玩過家家,娶新娘子可新娘子每次都是她,因為她帶紅花比哪家女娃娃都好看。我總琢磨著以後真把她娶回家,讓她隻做我的新娘子。但是阿胖和小老虎也這麼想,所以大家約好了去問翼雨,瞧瞧她想嫁給誰。翼雨愣了下,羞紅了一張蘋果臉,拉著我的手就跑了。我們倆跑出了大老遠,傻嗬嗬的坐在石頭上喘氣兒,大笑了好久。回來之後阿胖和小老虎氣不過,晚上硬是搶走了我的一個饅頭,不過,孩子之間嘛,第二天大家還是在一起玩。

可不就之後村裏來了外人,說是蘇婆婆出去賺錢的兒子終於回來了,是賺了大錢了。翼雨沒法子,隻好搬回家裏去住了。翼雨的爸爸給自家的樓好好修了修,還花大價錢給村裏造了路,還給翼雨買了好多新衣服和玩具。她家總有燒肉的味道從窗口往外飄,香得我們晚上總流口水都睡不著了。可翼雨還是那樣瘦瘦的,卻比以前更好看了,那臉瞧著可以掐出水來。雖然她爸有錢了,可她還是喜歡和我們玩,隻是現在總有個人跟在她後麵叫她小姐,嘮叨這嘮叨那,還不準我們碰翼雨,要是捧著了,那人還得拿著紙擦半天。翼雨的爸爸不準她爬樹,不準她到處撒歡,更不準她和我們一群野孩子一起,要她讀什麼書。要她整天在家練女紅,準備嫁個好人家。我一聽就不高興了,趁著那些人不注意拉著翼雨去找她爸爸,我告訴她爸爸,翼雨說好了要嫁給我做新娘子的。她在一邊瞧著我偷偷的笑,她爸爸把我攆出來了,還讓她家夥計給我一頓打。我躺在地上,鼻子流血了,看見她哭了,最終她被她爸拽了回去,我呢則被阿胖和小老虎拖著回去了,那天晚上,第一次我哭了一夜。

那一頓打那一夜,讓我忽然長大了很多,我告訴村裏的大人們我要出去賺錢,我要出去闖闖,回來準有錢娶翼雨。大人們隻是笑笑,她爸爸也笑笑,她爸跟我說如果我回來能買得起大宅子買的起車子,翼雨就可以風風光光的嫁給我。於是我咬了咬牙真的離開了,我在山上跪了兩天兩夜,那個道士見我這麼倔也沒法子終於收下了我。天天跟著他苦練,學著抓那些鬼啊妖啊,最主要跟著他學寫字學讀書。慢慢的我長大了些,給人家寫信畫畫也有了些錢,我就準備收拾收拾回去看看村裏人,還買了好些外頭的點心給那群玩伴兒,特別買了一朵小小的珠花,打算給翼雨,跟師傅好說歹說,師傅也同意了。第二天說好,砍完柴我就走,下山去見村裏人。可沒想到,阿胖和小老虎卻上山來了,兩人沒多大變化,跟我離開那會兒幾乎就沒兩樣,我才覺得親切,拉著想聊幾句,可他們不多話隻是見了我便哭起來,他們說翼雨她爸讓她嫁人了,昨晚上翼雨她……剩下的話我已經聽不進去,我也顧不得告訴師傅飛似的往山下跑,我相信她在等我,一定還在那裏穿著花衣裳,紅通通的蘋果臉,還在那裏等我……我們說好的,我給她買的珠花都還沒送出去……跑了一陣村子就在眼前,可我卻停下了,不敢往裏走,看著村口的那片紅,我怕……我怕她真躺在那暗紅的土堆裏……阿胖他們追上了我,把我帶到翼雨家,他們說翼雨死了,婚事沒了,對方家要她爸賠好大一筆錢,她爸賠不起,今天一大早就打著包裹走了匆匆忙忙的,什麼都顧不得。翼雨就那麼躺著,她身上就一件單衣,全是血她躺的地上也是暗紅的,她爸走的匆忙為了躲債竟沒有給她下葬。這時候村裏人都來了,大家覺著孩子可憐,於是動手準備埋了她讓她入土,我不肯,我守著她,我覺著她還能醒過來對著我笑笑。我就這麼抱著她,覺得她冰冷冷的,我把手裏的珠花給她戴上,真美……我不放手村裏的大人們扭不過,找人去山上把我師傅請來了,師傅說“她終要走的,你不能讓她死都不安寧……”於是她真的躺進了那暗紅色的土堆,那土堆上插滿了阿胖他們送的紙串子,在風裏黃黃的一片。之後,我再也瞧不見她了,我在土堆前傻坐了很久,之後大人們每次進進出出的時候都聞到香香的味道,我也是,而且將那味道刻進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