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3 / 3)

根據《續齊諧記》所說,桓景一家人的手臂上都掛一個紅綢袋,袋裏裝滿了茱萸。可是到了齊梁時候,似乎隻是婦人才佩這種茱萸囊,而不是人人都得掛了。到了唐代,這風俗似乎又恢複到東漢時代的辦法,一家人都和茱萸發生關係,不過不是手臂上掛茱萸袋,而是插茱萸了。到底插在什麼地方呢?查李白詩曰:“九日茱萸熟,插鬢傷早白。”朱熹詞曰:“況有紫萸黃菊,堪插滿頭歸。”原來是插在鬢邊或頭上。這樣才明白了王維的詩,同時也明白了唐代的風俗。到了重陽節日,每人頭上都得插戴些茱萸,並不是集體植樹之意也。

不過疑問還有。到底這插戴的茱萸是花呢,是葉呢,還是果實,在唐宋人的詩詞中還看不出來。查《圖經本草》雲:“吳茱萸今處處有之。江浙蜀漢尤多。木高丈餘,皮色青綠,似椿而闊厚,三月開花,紅紫色,七月八月結實,似椒子,嫩時微黃,至成熟則深紫。”又《風土記》曰:“俗尚九月九日,謂之上九,茱萸到此日成熟,氣烈色赤,爭折其房以插頭。”這樣看來,插頭的原來是茱萸子,或者說是球果,決不可能是花也。遺憾的是,唐宋人既說這種植物是“處處有之,江浙蜀漢尤多”,而我卻至今還不認得,真該為“儒者所恥”了。

小說戲劇中的重陽

杜尚俠

民俗對小說和戲劇的影響也是很大的。豐富多彩的節日生活自然會成為作家筆下的常見題材。在下麵列舉的元雜劇和古典小說中,就可見到重陽節俗方麵的內容。

元雜劇《升仙夢》

由元入明的雜劇作家賈仲明,寫有《呂洞賓桃柳升仙夢》(簡稱《升仙夢》)。該劇所寫的是八仙之一呂洞賓奉南極老人之命,去點化汴京梁園館聚香亭畔的桃柳二樹。

二樹年久成器,有道骨仙風,南極老人怕其迷卻仙道,故先使其托生為人,長於富貴之家,結為夫婦。在《升仙夢》第二折中寫道:“小生長安人氏,姓陳名仲澤。此位是李大戶。這三位是俺街坊。有一人姓柳名春,字景陽,其妻陶氏,是這長安城中點一點二的財主,家私有萬倍之利的人家。時遇秋天九月,重陽節令,請俺眾街坊,去郊外秀野園,安排酒果,登高賞玩。”此後情節就在登高宴飲中展開。在重陽節登高飲酒時,呂洞賓設為夢境。夢中丈夫柳春受誥敕為官,通判江西,夫婦赴任。漢鍾離在二人夢中化為強盜,劫財害命,使之警醒,知富貴之不可求,人生將不可久;希冀長生,最後得以成仙。

從思想內容上講,《升仙夢》並無出奇之處,而且充溢著怪誕的迷信色彩;但卻從一個側麵反映了元代重陽節登高宴飲的狀況。

《聊齋誌異》中的《黃英》

清代文言短篇小說大家蒲鬆齡,在他的《聊齋誌異》中寫有一篇專門講菊花的小說《黃英》。

《黃英》的情節是:順天(今北京)人馬子才酷愛菊花,“聞有佳種,必購之,千裏不憚”。有一次他到金陵(今南京)買菊苗,回家路上遇到精通菊藝的美女陶黃英和她的弟弟陶生。姐弟兩個是金陵人,準備卜居北方,馬子才便邀請他們做芳鄰。陶氏姐弟到馬家後,住在馬家宅南的荒圃裏。他們見馬家清貧,便精心藝菊,將馬氏所棄的菊花殘枝劣種,全都拾回重栽。不久就對外出售,其菊花都是人們沒有見過的異種,很快發家致富。

後來,馬子才的妻子病故,黃英便嫁給馬氏,兩人過著恬淡而恩愛的生活。陶弟嗜酒,有一次因飲酒過量而倒地化為菊花,“高如人,花十餘朵,皆大於拳。馬駭絕,告黃英。英急往,拔置地上,曰:‘胡醉至此!’……既明而往,則陶臥畦邊。”馬子才這才明白陶氏姐弟是菊精,“益愛敬之”。

以後陶弟又大醉臥地“化為菊。馬見慣不驚,如法拔之,守其旁以觀其變。久之,葉益憔悴”。姐姐黃英便把這陶弟化的菊花栽入盆中,每日澆水伺候,“盆中花漸萌,九月既開,短幹粉朵,嗅之有酒香,名之‘醉陶’,澆以酒則茂”。

這則故事裏,姐姐名叫黃英,英是花的意思,黃英就是菊花,而又姓陶,弟弟又酷愛飲酒,又被說成是菊精,顯然有陶淵明的影子。

《水滸傳》中的菊花會

元末明初施耐庵創作的《水滸傳》是我國四大古典名著之一,在我國乃至世界文學史上都占有崇高的地位。其第七十一回《忠義堂石碣受天文,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有的版本則將回目寫成“呼保義一心想招安,黑旋風大鬧菊花會”。其中,用一個回目,敘寫梁山好漢於重陽節在山寨大排筵席,“同賞菊花,喚做菊花之會”。筵席上,“篩鑼擊鼓,大吹大擂,語笑喧嘩,觥籌交錯”,十分熱鬧。“不覺日暮,宋江大醉”,“乘著酒興,作滿江紅一詞”,“令樂和單唱這首詞,道是:喜遇重陽,更佳釀今朝新熟。見碧水丹山,黃蘆苦竹。頭上盡教添白發,鬢邊不可無黃菊,願樽前長敘弟兄情,如金玉。統豺虎,禦邊幅。號令明,軍威肅。中心願,平虜保民安國。日月常懸忠烈膽,風塵障卻奸邪目。望天王降詔,早招安,心方足。”

這首詞引發了一場梁山好漢關於“招安”和“反招安”的激烈鬥爭。行者武鬆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們的心!”花和尚魯智深等人也表示了反對的意見。黑旋風李逵反對的態度最為激烈,他“睜圓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鳥安!”“隻一腳,把桌子踢起,做粉碎。”宋江大怒,先要處斬,後經眾人跪請,改為監禁。這場重陽筵終於不歡而散。

這一回目篇幅雖不長,但在《水滸傳》中卻起著重要的承上啟下的轉折作用。此前是眾好漢被逼上梁山,走上“替天行道”之路,聚義梁山,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此後,是在宋江的招安路線指引下,眾英雄被招安,做了朝廷鷹犬,最後走上失敗之路。

《紅樓夢》裏的菊花詩

曹雪芹所創作的長篇小說《紅樓夢》(前八十回),是我國古典文學中最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是我國古典文學的傑出代表作之一。它雖然沒有直接描寫重陽節,但在三十七回和三十八回卻寫了大觀園裏的青年男女兩次結詩社,三十七回作海棠詩,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他們共作了十二首菊花詩:《憶菊》、《訪菊》、《種菊》、《對菊》、《供菊》、《詠菊》、《畫菊》、《問菊》、《簪菊》、《菊影》、《菊夢》、《殘菊》。這些詠物賦事之作,反映了貴族公子、小姐的閑情逸致,流露出濃厚的空虛感傷情調。但這些詩,大多在詠物中寫人,表現出不同人物的不同思想性格和精神狀態。

林黛玉詠菊詩,在菊花詩社居魁首。她的《詠菊》、《問菊》、《菊夢》寄托了她“高尚清白”的情操,“孤標傲世”的氣節,幽怨寂寞的哀思:“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所有這些都是以菊花擬人,直抒胸臆。

寶玉的詩雖不夠新雅,但《種菊》中的“泉溉泥封勤護惜,好知井徑絕塵埃”,形象地反映了他愛潔扶弱、厭惡世俗的思想感情。

在《紅樓夢》中,薛寶釵的詩詞並不多,前後共八首,其中有三首寫到了重陽:“誰憐我為黃花瘦,慰語重陽會有期”(《憶菊》);“莫認東籬閑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陽”(《畫菊》);“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詠蟹》)。有學者認為,重陽當與後半部佚稿中寫薛寶釵的命運和歸宿有關。是什麼歸宿呢?就是如同探春的遠嫁可能與清明有關一樣,寶釵可能是在寶玉出家後再嫁了。不管此說能否成立,但通過寶釵寫重陽則是確定無疑的。

持螯賞菊

張競生

公園裏,我看到許多大盆的菊花,每盆清一色可有數百枝。我前在北京,曾看到一盆達七八百枝之多。枝枝是一樣有綠葉與黃花(或紅花),同樣高低,集成為一個整體的花盆。這是中國特有的養花藝術,為他國所不能企及。

菊花在中國培養得極早,《詩經》中已有記載,那時的菊隻有黃色,或許隻在秋天開花,所以稱為秋菊。到後來,培養的人多了,遂有各種顏色與花形,且在春、夏、冬也可開花。在若幹年前,有人統計我國的菊類可有三四百種。這是最為人所喜愛栽培的花,所以變種有這樣多。歐人最喜種的為玫瑰花。從1812年到1912年,僅有一百年之久,他們的玫瑰花從原有五種變成到一千多種了。

秋天的閑情頗多。“九月九,黃蜂滿處走”,它們為的是尋伴侶偷歡,以繁殖種類。在此日有登高的風俗。當此天高氣爽的秋季,能夠多多登高山,馳騁廣大的心懷,與大自然相合一,當然是最好不過的。當我兒童入私塾時,在這時候,許多兒童於小山阜間放紙鳶。紙鳶有形形式式,極為美麗。乘風奔走,放得兒童汗流滿麵,這於鍛煉兒童身體及興趣,是極有益的。

除了登高放風箏之外,秋季尚有一種“秋興”,秋的興趣吧,就是“持螯賞菊”那一回事了。螯,就是蟹的大腳鉗,並不是蟹中最好味。不過在此秋季,蟹黃與肉脂正是當時,在飽食之後,存下一些蟹螯,持此對菊花緩緩咀嚼,愈覺蟹味的雋永,與菊花的芬芳。

在上海時,當這樣時節,市上蟹如山積。這是江浙間淡水湖泊的特產,味好,肉黃又多,價也便宜。有些著名的食店,此時專為食客特備了許多大型活蟹缸,任客選擇後,即時去烹調,覺得別有一種新鮮與興趣。我有一次,與家人特別到昆山去領受這樣的風味。我那時除蟹味外,尚想借此飽賞昆山的名勝,所謂物質與精神,一行而雙收吧。

今年的秋氣感動我特別深切,我終身忘不了,少年時在北京,當此氣候,曾往觀“萬牲園”,忽然間,有一種氣氛侵入我五髒內。那一股清涼如鑽入骨頭與腦根一樣。以後我總想再嚐到這樣的感覺,可惜永久未得到。今年的秋氣給我的也有一種強烈的印象,那就是黃金色的光彩世界。這個黃金色不但在日光,在月影,在樹上,在空中,而且在地上的土麵,在一切所有的物質上。自然,黃金色的大盆菊花,更引起我對黃金世界的鑒賞。請你們不要誤會我是羨慕那些黃金礦質吧。我所鑒賞的是黃金的色彩,是整個世界的黃金色彩啊!

京華重九節

黃苗子

在北京,大家現在還十分重視中秋節,知道重陽節的中年人已經很少,登高的雅興,大概少之又少了。

中秋節北京的機關,還有送月餅、雞、肉等慰問退休老幹部的,照例家人晚飯團聚,賞月亮。但重九節機關不放假,沒有號召大家登高的,四十年來,特別是“文革”掃“四舊”以來,大家都忘記,或是把它當“四舊”掃掉了。

不過老頭老太太們退休在家,閑悶得慌,也有到中山公園、紫竹院等地看看菊花的。頤和園秋菊最佳且多,但離城較遠,外地遊客多,公共汽車擁擠不堪,城裏人也很少有此“擠”興。清代重陽,人們多在陶然亭雅集。陶然亭沒有登高之處,隻是處地南城,喜其幽靜,作詩喝酒,大家盡興而已。

舊時北京重九登高,北城居民多到西直門外真覺寺五塔金剛寶座台,北京人俗稱為五塔寺,為明代建築,壘石台高五丈,塔刻梵字、梵寶、梵花,浮雕佛像極為精美,登高遠眺燕中景色,頗足怡人。因係北京市重點保護文物,還未遭“文革”之劫。南城左安門內法藏寺高塔,原是金代建築,明景泰間重建,是從前南城居民登高之處。《帝京歲時紀勝》謂:“北地多風,故塔不能空,法藏寺彌陀塔獨空,其中可登。塔高十丈,窗八麵,窗置一佛,凡五十八佛,佛舍一燈。歲上元夜,寺僧燃燈繞塔奏樂,金光明空,樂作天上矣。”這已是二百多年前乾隆間的事,現在北京人已經不知此寺了。釣魚台現在成為國賓館,一般人無緣進去,那時有行宮一所,俗稱望海樓,北京少年每到重陽,多於此處賽馬。

北京秋天,是氣候最好的時節,重陽過後,香山紅葉,遊人到西山一帶遊憩,至今仍為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