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1 / 3)

重陽趣聯(外一篇)

杜尚俠

對聯是人們所熟知的文學形式,雅一點的稱為楹聯,俗一點的稱為對子。楹聯中有一種叫做趣聯,具有“精、奇、巧、趣”的特點,頗為廣大讀者所喜聞樂見。在廣泛流傳的趣聯中有一部分是重陽趣聯。茲選取如下:

解縉妙對友人聯

據《奇趣絕妙對聯》記載:“明代解縉一日與友宴飲。友出聯曰:上旬上,中旬中,朔日望日;解縉對道:五月五,九月九,端陽重陽。”

“上旬上”說的是上旬第一天,每月第一天又為朔日;“中旬中”說的是中旬中間之日,即十五,而十五又為望日,故尾句說“朔日望日”。解縉所對“五月五”是端午(端午亦稱端陽),“九月九”是重陽。上下聯前兩句各為回文,而對句比出句更加自然、通俗。

孩童從容對太師

傳說,明朝嘉靖年間,某年秋試,皇帝派太師竇光鼎到紹興主考。當他前呼後擁地坐轎經過紹興東郭門時,忽然看見一個光著膀子的男孩睡在道路當中。竇太師命人將他喚醒,並氣衝衝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竟敢大膽攔道。”

小孩從容地回答:“本人姓徐,名渭,字文長。”竇太師又問:“你為何睡在道中不回避?”徐渭答道:“我哪裏是睡覺,是在曬肚皮裏的萬卷書呢!”竇太師一聽,覺得這小孩口氣很大,立刻對他產生了興趣,於是又問:“既然讀了萬卷書,我出一個對子你能對出來嗎?”

徐渭拱手說:“請講。”竇太師用手拈著胡須,高興地說:“柳線鶯梭,織就江南三月景;”

徐渭一聽,知道他說的是江南三月上巳時的春景,自己必須用塞北的重陽秋色來對才是。他摸摸後腦勺,從容地對道:“雲箋雁字,傳來塞北九秋書。”

竇太師聽後,心中暗暗叫好,但不肯就此罷休,於是又以紹興建築為題,出聯說:“南街三學士。”徐渭頓時脫口對道:“東郭兩軍門。”

竇太師認為這孩子果然非凡,就想收他到府中就讀培養,便對他說:“徐文長,日後跟老夫度日,包你榮華富貴,你看如何?”徐渭年紀雖小,但很有誌氣,不想依賴別人去貪圖榮華富貴,於是答道:“竇太師,您可知我們家鄉有句諺語:‘凍死不烤燈頭火,餓死不吃嗟來食’!”說罷便揚長而去。

私塾先生出聯難倒吝嗇財東

梁章钜《巧對錄》卷八《三山笑史》記載這樣一段趣事:從前有個吝嗇的財主,請來一位私塾先生,教他的兒子念書。當時按村館習俗,每年“七夕”照例設宴招待先生。可是這個吝嗇的財主,舍不得花錢,就想免除此禮。私塾先生知道東家吝嗇,在七夕前兩天,就擬出上聯,叫學生應對,意在提醒東家。聯雲:

客舍淒清,恰是今宵七夕。

學生對不出,隻得請他父親代勞。財主一見上聯,知道先生的心意,笑著說:“我忘了。”他想將招待先生的時間推遲,便對了個下聯。聯曰:

寒村寂寞,可移下月中秋。

先生見到應對聯後,就眼巴巴地等待中秋。轉眼中秋已到,先生見到東家廚房仍無動靜,心裏非常著急,於是又擬出上聯,叫學生應對。聯曰:

綠竹本無心,遇節即時挨不過。

學生仍對不出,又請父親代勞。財主看完上聯,明白先生的聯語話中有話,又笑著說:“我又忘了,怎麼辦?”他仍然舍不得花錢待客,於是又擬了下聯推遲招待時間。聯曰:

黃花如有約,重陽以後待如何。

先生見聯,隻好再耐心地等待重陽節。誰知到重陽節時,東家還是一聲不響,先生再也忍耐不住了,便生氣地自語道:“這次我得治治這個吝嗇鬼。”他再出聯要學生答對,聯曰:

漢有三傑:張良、韓信、狄仁傑。

財主一見,立刻找到先生,並譏諷地說:“先生,你錯了,狄仁傑是唐代人,並非漢代人,蕭何才是哩!”先生從容地答道:“你對漢代三傑記得那麼清楚,怎麼今年三節(七夕、中秋、重陽)的一頓飯卻全忘了。”吝嗇的財主一聽,才恍然大悟,臊得滿臉通紅,無言可答。

萬鬆嶺行宮換楹聯

梁章钜《楹聯叢話》卷二《應製》記載一個趣事:乾隆皇帝每年巡幸熱河,中秋的次日一定進駐木蘭圍場進行秋獮(xiǎn,古代指秋天打獵),重陽前後離開木蘭圍場。路上要經過一個萬鬆嶺的山,山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青鬆,是重九日乾隆登高的場所。乾隆五十五年(1790),乾隆帝前往木蘭圍場時在萬鬆嶺駐紮,環視行宮,要求侍從彭元瑞(號芸楣)把行宮上掛的舊楹聯換成新聯,等從圍場返回登高時閱覽。彭元瑞構思了好幾天,想出了一句意境很貼切的上聯:

八十君王,處處十八公道旁介壽。

“八十君王”,指當年乾隆皇帝虛歲恰好八十歲;“十八公”合起來是“鬆”字,切合萬鬆嶺;“介壽”是祈求長壽的意思,鬆樹是青春永駐的象征。所以上聯既應景,又切時。但是,彭元瑞怎麼也想不出一句好的下聯,便派手下向紀昀(字曉嵐)求對。紀昀笑著說:“芸楣又來考我了。”他讓來使站著稍候,很快在紙上揮毫寫就,讓來人帶走了。彭元瑞打開一看,隻見對的下聯是:

九重天子,年年重九節塞上稱觴。

“九重”,是指天子所居之處。《楚辭·九辯》說:“君之門以九重。”這裏代指皇帝。“稱觴”,指飲宴,重九即重陽。下聯更應景切時。彭元瑞不由感歎說:“曉嵐真勝我一籌矣!”乾隆回鑾京城的時候,這副對聯大蒙稱賞,特賜彭元瑞八件珍寶。彭元瑞叩頭謝恩說:“上聯是臣所撰,我對不出下聯,是請紀曉嵐對的。請把賞賜給紀曉嵐。”乾隆說:“上下聯都很好,你自應領你的賞。”隨即給紀昀另賜一份。

千叟宴上紀曉嵐奉旨應對

乾隆五十年(1785)重陽節,乾隆皇帝仿效他祖父康熙,在乾清宮舉行“千叟宴”。赴宴者都是七十歲以上的老叟,共三千九百人,其中最年長者一百四十一歲。乾隆一時高興,即以此為題,擬出上聯,命才子紀曉嵐應對下聯。上聯雲:

花甲重逢,增加三七歲月。

按舊曆規定,六十年為一“花甲”,“花甲重逢”即兩個花甲為一百二十歲。“三七”,即三七為二十一。一百二十歲,再加上二十一歲,正好是一百四十一歲。乍看,這上聯本身難度並不大;難就難在下聯要分開對出“一百四十一”這個數字。

一向才思敏捷的紀曉嵐,聽完上聯,略加思索,就對出下聯道:

古稀雙慶,更多一度春秋。

按中國傳統舊說,“七十歲為古稀”,“古稀雙慶”,即慶兩個古稀為一百四十歲。再加上“一度春秋”,就是加一歲,當然是一百四十一歲。世人歎為絕對。乾隆皇帝聽後,笑逐顏開,讚不絕口。其實,從意義上看,上下聯都是一百四十一歲的意思,犯了“合掌”之忌,算不上盡善盡美。

朱翌兩句詩聯

宋代的朱翌,字新仲,所撰的對聯頗有新意。梁章钜《巧對錄》卷二記載了朱新仲這樣一副兩句詩聯:

三徑誰從陶靖節,重陽唯有傅延年。

“陶靖節”,指的是陶淵明;“傅延年”,是菊花的別名。“三徑”有個典故,東漢趙岐《三輔決錄·逃名》中說:西漢蔣翊辭官返鄉,用荊棘擋住門,院中有二條小徑,他從不外出,隻有求仲、羊仲二人跟他有往來。陶淵明在《歸去來辭》中說:“三徑就荒,鬆竹猶存。”此聯語源自南宋王應麟的《困學紀聞》卷十八《評詩》。

節氣、節日對

清徐珂編《清稗類鈔·文學類》引用了一個用節氣和節日名作的對聯,語義雙關,又非常自然。聯曰:

夜氣大寒,霜降茅簷如小雪;日光端午,清明水底見重陽。

明天出版社出版的《中學生讀寫》2002年第9輯中,刊發了一篇介紹趣聯的文章《含科學知識的對聯》。文章中介紹了這副對聯,但將“夜氣”改成了“天氣”,這樣上下聯的“天”和“日”就犯了“合掌”之忌。作者在評析中說:“此聯用六個節氣名組合,一寒一暖,形象分明,談天說地,意境優美。”此聯固屬佳聯,但作者的評析卻有一個常識性的錯誤,因為聯中出現的節氣不是六個而是四個,即大寒、霜降、小雪和清明,又用了“端午”和“重陽”兩個傳統節日名,組合自然,實為佳聯。

重陽節遊靈隱

鍾敬文

我第一次遊靈隱,大約是在一個月前。記得我那天起來,身體微感著不適。草草作了一封寄給蘩君的信劄之後,便到湖濱路邀了一位同鄉,兩人坐著汽車,到那素所傾慕的靈隱去。

那時正是中秋節前後,那裏木樨花的芳菲馨馥;給予我一個極深刻的印象。我回來時,便在稿簿上寫了《木樨香中的靈隱》一條題目,但是文章隻草了幾行便中斷了。這回重遊靈隱,雖逛得更為高興,半山的韜光庵也登上了,可是前度的木樨花,已杳無蹤影,——悄悄地隨著時間之流逝去了。現在提筆來寫這篇小文,不禁要使我感到悵然的,就是這點呢。

在這樣急遽的世變裏,許多古代遺留下來的風俗習尚,難免要給時代的黑潮淘去了。現在的上巳,你還看見人家在修禊麼?寒食到了,禁火的舉動,怕不會有了吧?同樣的,這負有重大的意義與曆史的重陽,已沒有人把它當作初民避災的節日,——重陽登高,當是古代人民共同舉行的秋季的避災節,如春季上巳的臨流修禊遺,夏季端午的飲雄黃酒和泛舟驅疫等相同,前人書上所載:謂此日桓景上山避災雲雲,這是後代附會的傳說,和本來事實是不合的。——也再無風雅的墨士騷人去演那登高縱飲的雅事,總而言之,它已成了一個名存而實亡的日子了。其實,我們現在也正有著許多可舉行的新的節日,新的芳辰,這些從前人扮演得爛熟了的老套,讓它與過去的時代和人物一齊過去好了,還用得著我們去大加惋惜和眷戀麼?但是,人類好像總是曆史的動物,有時要教他把“過去”忘掉,真是件比什麼都難能似的,“狗抓地氈”一語,正是人類迷舊根性一個極恰切的寫照。重陽,本來在我們這輩人的腦裏身上,是不會發生什麼幹係的了。但事實上卻不盡然。我每年到了這個日子,心理上總免不掉很濃重的意識著它是個很有情味的佳節。就是不做詩和野遊,情緒終要有些別於平常日子的感興;並且黃菊,茱萸,這些節物,也曾在腦子裏自然地顯出形象,即使眼前無論怎樣的看不到。寫到這裏,憶起數年前一個重陽日做的一首寄友的詩,手頭怪癢癢的,讓它順便來見見世麵吧,這機會兒可也很難得的呢。詩雲:

秋色關山暮,登臨感歲華。有懷傷故國,無酒對寒花。遠浦征鴻渡,疏林落日斜。知君應憶我,翹首各天涯。

客裏過重陽,在我自然是慣事了。可是今年很僥幸的,因賢人們的痛斥排擠,卻教我流落到這山水蜚名的浙西的名郡來。並且,事也湊巧,這一天又值星期暇日,我如何能不高興地去一作清遊呢?雖然,此刻我們的民族,我們的社會,我個人自己的身世,家庭,想了起來,要教極端的樂天主義者,都禁不住淚珠兒如雨般淌下,頓消失了一切的歡意。但失望已迷住了我整個的心,悲痛似乎倒也無須了。“人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細味我們古詩人沉痛的詩句,在我隻合“破涕為笑”吧!

地點,是事前一晚決定了的。因為坐車不便於觀覽風景的緣故,所以這一回和同事郭君去時,從路上徒步而往了。

由錢塘門出去,經過白堤,一路隨興賞玩。過西泠橋,在蘇小墓上休憩了一會,複往前走。到靈隱山門時,已近正午。郭君是初次來的,一切不免感到新鮮的興味;我則已是重來之客,雖不像崔護的深歎息於人麵桃花,但陌生的份兒是不大會有的了。

郭君要看看一線天,我隻好陪他去穿了一回;接著是觀賞飛來峰的壁佛。今天因為是有名的古節日,所以遊客頗不少,從山門到冷泉亭一帶,都布滿了人跡。我們走進大雄寶殿和旁邊一些寺房,遊了片時,便在冷泉亭坐下休息。白居易所作《冷泉亭記》雲:“東南山水,餘杭為最;就郡言,靈隱寺為最;就寺言;冷泉亭為最。”他的“讚美之詞”,可謂至極了。但是,我們現在所能看見的,已不是當時他說的“在山下水中央”的亭,——此事明代袁宏道《小記》已言及之,可見在那時候也不是舊觀了。——張岱所謂“丹垣綠樹,翳映陰森,亭對峭壁,一泓冷然,淒清入耳。亭後西十餘株,大皆合抱,冷颶暗樾,遍體清涼”雲雲,庶幾近之。

在山門口的一家館子吃過些酒菜,我們便乘興往韜光庵。

庵在半山中,由靈隱寺上去,一路有石級,道旁遍長修竹古木,西風過處,蕭蕭作響;頓令我回想到三年前,在故鄉,與好友燕缶君同遊茶仔園山寺時的幽趣。兩月前接友人從南洋來信,說燕缶竄居亂山中,又患有重病,生死實不可知。興念到這裏,禁不住愴然於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