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豐富多彩的兔兒爺,應節行情也超越了上月十五的蓮花燈。每年中秋節以前的一個月,不僅北京九城的熱鬧去處遍擺兔兒爺攤子,就是東安市場的高級耍貨店和東西廟會的耍貨攤子,也都應節出售各種兔兒爺。當年購買的情景,今天還可以在影片《駱駝祥子》的鏡頭中和老舍名著《四世同堂》的描寫下,看到些輪廓。然而當時的大人先生們,總是以兒童玩偶的卑視心理,低估了這些民間藝人的藝品。他們用一句“隔年的兔兒爺——老陳人兒”的歇後語,就注定了兔兒爺一年一棄的悲哀命運,以至這些絢麗多彩富有生話氣息的手工藝品,落了個“一堆黃土衣冠葬,勝跡何嚐遺世間”的下場。
兔兒爺並不供奉於“月亮馬兒”之前。供“月亮馬兒”的主要祭品,是色香並美的果品與紅白月餅。北京最早的月餅,隻有自來白、自來紅與團圓餅三種,後來才有“翻毛”、“癩皮”和廣東月餅。自來白是豬油和麵,內實山楂白糖、桂花白糖、青梅白糖、棗泥、澄沙等餡;自來紅是香油和麵,內實白糖、桂花、桃仁和冰糖碎塊。團圓餅是大號的提漿月餅,餅麵上有月宮蟾兔的圖案,現在已改名為豐收餅了。一般家庭,還要自己做一個大號蒸餅,內實各種果料,祭月後,全家人分而食之,亦稱團圓餅。團圓二字,似更親切。雖然改烙為蒸,卻還保留了原始家鄉餅的遺意。至於現烙現吃的家鄉餅,那時隻有前門外致美齋飯館獨家經營,改名為熱月餅,先節而市。
可能因為玉兔喜吃毛豆,祭月必用毛豆枝子。而並列的雞冠子花與切成蓮花瓣形的蓮瓣西瓜、九節藕,則與月神無關。但從形色上看,雞冠花之紫豔,獨標於群花漸凋的中秋;白藕枝之九節,顯示出淤泥不染的品質;西瓜之切成蓮瓣,裝點出瑰麗玲瓏的姿態。可能是以潔美的願望,酬答月裏嫦娥給予人們的潔美的享受。因而北京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之風。似乎月神的潔美賜予,厚於女而薄於男,這就不怪在曹雪芹的筆下,把男子寫成是土做的,把女兒寫成是水做的了。
中秋涼爽,正是演戲、聽戲的大好時刻。中秋節的月令戲,早已有之。明代的劉暉吉女戲演“唐明皇遊月宮”,能在葉法善導遊時,“場上一時黑魅地暗,手-起劍落,霹靂一聲,黑幔忽收,露出一月,其圓如規,四下以羊角染五色雲氣,中坐常儀、桂樹,吳剛,白兔搗藥輕紗幔之內。燃賽月明數株,光色青藜,色如初曙。撒布戲梁,遂躡月窟。境界神奇,忘其為戲也”。清代升平署月令承應戲“丹桂飄香”、“霓裳獻舞”,在宮廷裏“福祿壽”的大型戲台上演出,更多玄彩。民間能看到的應節戲,最早當屬王瑤卿創排的《天香慶節》,以搗霜仙子與金島大仙的婚變,象征日月之爭。王瑤卿自飾搗霜仙子,起打時,用長柄玉杵。錢金福、李壽山都飾演過陽精大聖金鳥仙,張文斌飾演福陵丈人赤兔仙。此戲僅傳於前中華戲曲學校,由宋德珠演搗霜仙子,趙德鈺演金鳥大仙,王德溥演赤兔大仙。1915年,梅蘭芳創排古裝戲,第一出就是中秋應節戲《嫦娥奔月》。梅自飾嫦娥,李壽山飾後羿,俞振庭飾吳剛,路三寶、朱桂芳、姚玉芙、王麗卿分飾四仙姑,李敬山飾兔兒爺,曾二庚飾兔兒奶奶,珠聯璧合,一演而紅。全國各地的旦角演員,接踵而演,風靡一時。嗣後又出現了《唐王遊月宮》、《桂影廣寒宮》等應節新作。實則傳統戲裏提到“八月十五”的很多,如《武家坡》中的“八月十五月光明”,《打龍袍》裏的“八月十五火燒冷宮廷”,《嶽家莊》裏“八月十五,吃月餅的那一天”……以及《陰陽河》之又名《中秋賞月》,《麟骨床》之又名《夢遊月宮》。隻是未現嫦娥之容,不見月神之影,遠遜於神話色彩更具體的《嫦娥奔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