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時(3 / 3)

少年皇子正站在那裏,腳下打翻著食盒,身上隱隱醞釀著一場風暴。

或許是夜色降臨,背光而立的緣故,他的瞳孔黑沉黑沉,氣勢逼人,漂亮的嘴角緊抿著,冷硬又陰翳,隱約處在暴怒邊緣。

原昭月恰好在叮囑侍女為病人擦去吐出來的淤血,回頭便看見這幕。

她在心裏挑眉,卻也沒說什麼,而是低頭收針。

卻不想仇不語正好看到嬤嬤下顎上掛著的血,原先還能勉強保持理智的弦驟然繃斷,反手抽出藏匿在廊邊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然出劍。

察覺到那毫不遮掩的淩冽殺意,原昭月臉色也沉了下來。

她一個閃身,以兩指輕描淡寫夾住刺過來的銳利劍鋒。

“鐺——”

下一秒,仇不語察覺虎口處傳來一陣無可抗拒的大力,瞳孔驟縮的同時劍柄登時脫手,在空中轉了兩圈,落進旁邊的灰塵堆裏。

一擊不成,仇不語不語,眸光幽深,頃刻間五指成爪。

招招都是毫不留情,直取命門,寧願舍棄防禦也要進攻的狠辣招數。

他雖然年紀小,但內力修行可不含糊,比之尋常加冠青年還要修煉到家。若是換成同齡人,怕是得血濺當場,命喪於此。

“戾氣叢生,凶性不馴。不清不楚便拔劍,還將武器對準老師,七殿下,這便是你的尊師重道?”

原昭月怒極反笑:“不僅欺師還妄想弑師,如此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今日我倒要好好教教你,尊師重道這四個字如何寫!”

說完,她便連著轟出幾掌,袖口飛揚。

行至半路,連半片衣角都未沾到的仇不語便感覺周身關節傳來可怕的滯澀感,仿佛泰山壓頂,竟是生生從空中打落,半跪在地,動彈不得。

可就是這般痛楚,仇不語都一聲不吭,一雙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內裏仍舊浮動著洶湧殺意。

原昭月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麵前,忽而上前,一腳將人踢翻。

就算仇不語拒絕了她想要收其為親傳弟子的想法,名義上到底是記名弟子,平日裏皇子們稱呼一聲“老師”,有切實師徒名分。

當今師徒關係,師長如父,對弟子大多嚴加管教。若弟子走上歧途,師父親自出手清理門戶者比比皆是。

今日在場的若是換成另外任何一位大宗師,恐怕仇不語拿劍的手都得廢掉。原昭月雖然怒氣上頭,但考慮到自己所謀,還是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冷冷地道:“沒有下一次。”

“殿下!”

問雪被這忽如其來的一幕驚呆在原地。

但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就看白衣帝師拂袖而去,隻得連連苦笑。

“殿下,您誤會了,事情並非您看見的那樣。”

......

另一邊,走出冷宮範圍後,原昭月多數刻意營造出來的怒色登時消散。

散去那些情緒後,她又變回了那個冷若冰霜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帝師,仿佛剛才的一切都無足掛齒。

跟在背後的書童司衍臉上寫滿好奇,卻又礙於她平日積威,不敢多問。

走到一半時,原昭月實在看不慣:“有什麼想問的不必憋著。”

司衍連忙垂首:“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許是小孩心性,過了許久,又實在好奇,還是沒忍住:“大人,小的不明白,七殿下這般放肆,您難道不生氣嗎?”

“生氣?”原昭月微微一笑:“我為什麼要生氣?”

她輕飄飄地開口:“恰恰相反,我高興還來不及。”

在今天以前,仇不語在原昭月的眼裏,更像一個精致的假人。

冷漠孤傲,沒有多少情緒,對萬事萬物漠不關心,仿佛沒有正常人該有的情緒。就連尊貴無雙的帝師開口收他為弟子,他也能不為所動。

而方才過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原昭月不怕仇不語有感情,她怕仇不語無欲無求。

人是有感情的生物,沒有感情的人才最為恐怖。仇不語發火說明他有喜怒哀樂的本能,說明他在意那位病人,直白地朝原昭月暴露了自己的弱點。

有了弱點,便能加以利用,達成目的。

“你聽說過漠北戰士馴服極原野獸的故事嗎?”

原昭月話鋒一轉,提起一個毫不相幹的話題:“那些戰士捕捉到野獸後,會先餓上野獸幾天,然後在野獸饑腸轆轆時給口飯它們吃,不能多,隻能堪堪飽腹,周而複始。”

眾所周知,極原野獸極為忠誠。

可一旦馴服成功,便是從一而終,生隨死殉。

在原昭月眼裏,仇不語無疑是那條需要馴服教化的幼年野獸。

褪下那層用來偽裝的皮後,仇不語甚至比極原野獸還要更野更凶橫,用張牙舞爪的惡犬形容更為貼切。端看著冷漠孤傲,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趁其不備,撲上來鮮血淋漓咬下一口。

原昭月沒有養狼為患的愛好,她不殺仇不語,便是想要利用他。想要讓仇不語為她所用,唯一的辦法就是馴服。而想要馴養一頭野獸,過程最重要的便是耐心。

之所以不生氣,是因為原昭月有這個信心。

仇不語逃不出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