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童上去敲門,敲了許久都不見回應:“大人,裏麵應當落了鎖。”
原昭月沒有回話。
她蹙著眉,看向不遠處一片矮矮的偏殿。
在南燼國皇宮裏,偏殿大多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外表看起來其貌不揚。特別是她視線停駐的這座偏殿,四周用木板封死,和正經宮殿完全不能比。
原本原昭月不該注意到這裏,但碰巧有陣風吹過。
在夾雜著冰雪氣息的冷風裏,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一股藥味。
若真是無人居住,又怎麼可能會有藥味?
“走,去那裏看看。”
果不其然,這回敲門,敲三下後,內裏總算是有人應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誤打誤撞對上了暗號,下仆打開門閂,將頭探出來:“殿下,您總算回......”
話說到一半,在看清門外夜色中站著的人後,問雪臉上瞬間失去血色,退後半步,下意識就要將偏房的門關上。
可惜原昭月已經抬手。
那雙素白柔夷不過輕輕搭在門板,卻叫另一旁門後的問雪感覺有如千斤頂,竟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門再關上半寸,隻能眼睜睜看著門板越來越推後,最終徹徹底底打開。
“你是七皇子身邊隨侍的下人。”原昭月漫不經心地接過手帕擦手。
說話間,她已經抬眸,將這間陰暗逼仄的偏房打量一遍。與此同時,嚇得六神無主的問雪也反應過來,急忙熄滅室內唯一的光源。
然而這實在無用。神女之軀,黑暗中亦能正常視物,隻消一眼,原昭月便看清了室內的陳列,也看清床上躺著人,旁邊還跪坐著一位隨侍的啞奴。
原昭月示意書童拿來宮燈,舉著燈踱步朝屋內走去。
問雪不敢回答問題,隻攔在她麵前。
書童皺眉嗬斥:“不得對大人無禮!”
反倒是原昭月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大人,您不能進來!”方才伸手去攔已經消耗了問雪所有的勇氣,麵對如此境況,他手心裏全是攥出來的血,“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您不能進來......”
他不是不知道麵前站著的是尊貴的帝師,隻是一想到身後躺著的嬤嬤,被發現後七殿下又會迎來怎樣的後果,雙腿便像生了根般紮在地上,不肯挪動一步。
原昭月淡淡地看了眼,忽而道:“費盡心思在冷宮裏藏著,想必你們殿下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位病人的身份吧?”
跪在地上的問雪渾身一僵。等回過神後,白衣女子已經跨過他,徑直走向偏房內唯一的床旁,舉起燈,細細地打量床上躺著的病人。
完了,一切都完了。
問雪隻覺五髒六腑都被浸入冰水裏,胃裏沉著厚重鐵塊,莫大的絕望登時籠罩了他,要他四肢發冷,手腳冰涼。
片刻後,才忽而聽見那道好聽的聲音。
——“哦,這是得了呆症,你們沒請禦醫來看?”
問雪渾渾噩噩,下意識答道:“嬤嬤不能叫外人見到,隻同禦醫描述了病症,開了一方新藥,但同先前用的藥區別不大。”
原昭月嗤笑:“自然區別不大,若不是我今日來了,就算當世神醫親自號診,這位嬤嬤也捱不過三個月。”
或者說的更難聽但,以凡界的醫療水平,這人隻有等死的餘地。
在問雪驚訝的眼神裏,白衣帝師同身後書童低聲說了幾句,後者連忙匆匆出門。約莫一炷香後,才匆匆跑回來,從隨身提著的盒子裏取出一套金針,點上蠟燭,熟練地放在上方炙烤。
“您、您這是......?”
特意跑了一趟還被懷疑,書童司衍神情格外不悅:“神脈金針可曾聽過?大人菩薩心腸,高抬貴手不同你計較,你這下人倒好,這般沒有眼力勁。”
神脈金針!問雪倒抽一口冷氣。
那可是號稱神針一出,閻王也得留魂到三更的醫術最高絕學!據說已經失傳數百年,沒想到今日能夠親眼得見。
身為仙家點化的帝師,原昭月名氣極大。在她收服太學和滄瀾學府後,更是錦上添花。眾人都道仙家點化,果真不凡,既然習得絕世武藝,再加一身醫術,卻也生不起意外。
果不其然,兩支金針下去,嬤嬤原先阻塞的呼吸順暢不少。一排金針下去,原先泛著紫色的麵色逐漸恢複正常人的紅潤。
原昭月盯著針,“放寬心,我沒有背後告密的愛好。”
問雪高高提起的一顆心又慢慢慢慢落回原地,大起大落後麵色羞愧,幾乎無地自容。
他怎麼也想不到,帝師來勢洶洶闖入屋內,見了人後決口不提那道顯眼至極的罪奴印記,反倒挽起袖子開始救人,還卓有成效。
事實上,原昭月在金針上附了自己的神力。神女的力量本就偏向療愈平和,下針後才能營造出妙手回春,藥到病除的震撼感。
但她那句話卻沒有騙人,病人蠟黃色的臉上籠著層暗色,恐怕已經病入膏肓,再加上冬日嚴寒,若再查不出具體症結,能不能活著渡過這個冬天都難說。
“大人......抱歉,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就在問雪低聲道歉的時候,殿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