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她的身後,隨侍的並非那兩位書童,而是一位穿著白袍的少年皇子,紮著高高的馬尾,眼眸淡漠平靜。
遠遠地看著,一人走,一人隨侍亦步亦趨,同色的衣服仿佛融進雪裏,獨留其他人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仿佛一對彼此相襯的登對師徒。
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四皇子神情黯淡,默不作聲攥緊胸口掛著的玉石。
“老師......”
生平頭一次,仇泓之心底懊惱不已。
他不該為了掣肘二皇兄,說出昨天那番話......反倒讓老師注意到仇不語。
......
原昭月心情不錯,襯得素來冷若冰霜的麵孔也柔和許多。
她當然不是那種見人有難,就拔刀相助的好人,說她無利不早起才對。
原昭月下凡是隱藏身份而來。凡界眾人隻知道她是仙家欽定,被仙人點化的天下之師,被封帝師,卻不知她其實是真身下凡曆劫的歸墟神女。
下凡前,仙樹爺爺也提醒過她,切忌暴露身份,否則恐引來後患。
所以她才會一直強調自己文武雙全,是經過仙家點化,而非生而知之。
對於滄瀾學府,原昭月心裏早就有成算。
一個太學,一個滄瀾學府,毫無疑問都是需要立威的地方,而且毫無疑問都得她自己來。當然了,自己來倒是不難,但要挑好時機,總不能拿著把劍就跑到人家門口去打,她這個帝師的臉還要不要了?
上回太學立威,找的借口是著書立傳,需要協助。
本來按照原昭月的想法,一碼歸一碼,至少得再過一個月,等她將大藏書閣裏需要的書籍整理出來,才會開始插手滄瀾學府的事。
沒想到這一回,倒是借著仇不語,誤打誤撞將滄瀾學府提前搞定。
思及此處,原昭月愈發心情好,看仇不語也順眼許多。
於是兩人一起默默無言地走了一段路,從滄瀾學府一路走回宮內。
等到帝師宮前,原昭月抱著暖爐驀然回頭。
“殿下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跟在她背後的皇子驟然頓住,半晌才斂目,說了句“多謝帝師。”
聽起來倒還挺心不甘情不願的。原昭月挑眉。
方才在學府那番比試過招,雖說差點釀成大禍,但在華高寒的威壓下還能安然無恙站立,足以見得仇不語天賦。
更何況有了林哲業的證實,那篇讓她眼前微微一亮的策論出於仇不語之手後,原昭月意識到,這位未來敵國皇帝的天賦,的確是無人出其左右。
這樣一個人,若成功繼位鄰國皇位,未來必定成為南燼國心腹大患。
預知夢成功為原昭月敲響了警鍾。
想到未來仇不語可能妨礙她的曆劫任務,甚至可能要她陷入生死大劫,她心底就不可遏止地生起無數種將其扼殺在萌芽中的想法。
她是帝師,想對付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不過動動手指的事。
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手,漏出點風聲,有的是人願意幫忙。
思及此處,原昭月不動聲色地垂眸,殺意悄無聲息醞釀。
仇不語雖然已經到了身量拔高的年紀,但仍舊比她矮上些許。如今正站在那裏,頗具少年氣的馬尾垂在腦後,看起來不僅漂亮脆弱......還挺乖。
原昭月:“......”
她忽然意識到,站在這裏的,並非夢裏那個喜怒難辨的北冥國新帝,而是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少年。
原昭月捫心自問,雖然事事為曆劫任務打算,一切以任務優先,卻也不至於針對一位毛都沒長齊的孩子。修仙之人,講究順心而為,心狠手辣沒有錯,但不能做良心會痛的事,否則日後恐生心魔。
可是也不能不管......不如換種辦法?
她在腦海裏過了一圈,當即拍板敲定。
於是原昭月又笑了。
和方才那種略帶挑釁和漫不經心的笑意不同,這個笑容柔和,單刀直入。
“殿下願意成為我的學生嗎?”
仇不語猛然抬眸。
身披狐裘的帝師正站在他麵前,係著珠玉的流蘇從兩鬢垂下,愈發襯得那張昳麗姝色的臉,奪人心魄。
近了,仿佛還能聞到空穀幽香。
見仇不語沒說話,原昭月體貼地給了他緩衝時間。
少年已經到了身量拔高的年紀,卻仍舊比女子矮上少許。
為表尊重,原昭月微微彎腰,同那雙點漆雙眸對視。後者神情仍舊如常,又或者是沒有反應過來。
想來也是,被享譽天下的帝師看上,三歲小孩也知道,這是一條怎樣的通天之路。就像當初原昭月同仇泓之說的那樣,就連心機漸成的四皇子也忍不住露出不敢置信的欣喜。
“我欲收殿下為親傳弟子,往後......”
話還未說完,便見少年忽然垂首退後兩步。
原昭月以為他就地便要跪下拜師,卻不想仇不語一拱手,低聲道:“承蒙帝師厚愛,學生恕難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