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關於雜文的思考(1 / 2)

雜文是什麼?用魯迅的話說,“是感應的神經,是攻守的手足”,“和讀者一同殺出一條生存的血路的東西”。用瞿秋白的話說:“魯迅的雜感其實是一種‘社會論文’——戰鬥的‘阜利通’(feuilleton)。誰要是想一想這將近二十年的情形,他就可以懂得這種文體發生的原因。急遽的劇烈的社會鬥爭,使作家不能夠從容地把他的思想和情感熔鑄到創作裏去,表現在具體的形象和典型裏;同時,殘酷的強暴壓力,又不容許作家的言論采取通常的形式。作家的幽默才能,就幫助他用藝術的形式來表現他的政治立場,他的深刻的對於社會的觀察,他的熱烈的對於民眾鬥爭的同情。不但這樣,這裏反映著‘五四’以來中國的思想鬥爭的曆史。雜感這種文體,將要因為魯迅而變成文藝性論文的代名詞。自然,這不能夠代替創作,然而它的特點是更直接迅速地反映社會上的日常事變。”

那麼,除了“更直接迅速地反映社會上的日常事變”之外,雜文還具有什麼特點呢?隻要拿雜文和一般社會科學論文比一比,它的特征就顯露出來了。它常常活靈活現地描述事物、而不是抽象地說理或是平鋪直敘地舉舉例。它又常常從字裏行間露出作者的音容性格(這是那個作者傾注他的感情,親切地談話的緣故)。正是由於具備這些特點,雜文才成其為文學。

作為散文的一翼,雜文和其他文學形式一樣,是“古已有之”的。“詳夫漢來雜文,名號多品。或典、誥、誓、問,或賢、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諷、謠、詠,總括其名,並歸雜文之區”。宋玉始造《對問》,枚乘首製《七發》,揚雄肇為《連珠》,“凡此三者,文章之枝派,暇豫之末造也”。其後的“雜文”,以至“五四”以後周作人、林語堂們的小品文。也大多是文人學士的閑適之作,供人們觀賞的“小擺設”。魯迅先生認為:一味粉飾太平、玩世不恭的小品文,“常人厭之,閱不終篇”,是沒有出息的。他“樂觀於雜文的開展,日見其斑斕。第一是使中國的著作界熱鬧、活潑;第二是使不是東西之流縮頭;第三是使所謂‘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品,在相形之下,立刻顯出不死不活相”。正是由於魯迅先生把“古已有之”的小品文做了脫胎換骨的改造,才使之得以從小品文中脫穎而出,成為匕首、投槍一般的現代雜文,即魯迅風雜文的。

當然,我們這個時代與魯迅所處的時代已經大不相同。但是,難道我們這個時代,就不再需要匕首、投槍式的魯迅風雜文了麼?林帆同誌在《雜文與雜文寫作》一書裏說得好:“解放以來,我們的文藝界就是以歌頌的作品占壓倒優勢,新聞界長期以來就是報喜不報憂!也許是這個緣故,後來蓬勃興起一種歌頌性雜文,而且有人主張,雜文應該以歌頌為主。雜文以歌頌,又是為主,這好比要求川菜去辣加糖,失其四川味了。”

當然,不會有人反對運用雜文進行歌頌。歌頌得巧妙,未嚐不是一種新品種。隻是過於強調,或者怕招惹非議而以美代刺,恐怕會導致雜文寫作的蕭條,甚至會強扭了雜文的性格。李瑞環同誌不久前指出:“開展批評,是我們黨領導的事業及自身建設的需要,也是我們黨有自信心、有力量的表現。……經常有一點嚴肅認真的批評,提倡什麼,反對什麼,態度鮮明,就顯得有生氣,有戰鬥性。群眾的願望、意見、要求得到了反映,心情就舒暢,積極性就高漲。群眾的情緒能夠通過正當渠道得到疏解,就不至於來個‘總爆發’,也有助於整個社會的穩定。”由此看來,匕首、投槍式的雜文仍將受到歡迎,是大有用武之地的。黨和人民群眾所以需要雜文、歡迎雜文,因為“蒸餾水般純潔的社會”現在還沒有實現。而且,按照毛澤東同誌的論斷,那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