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2)

一個叫老帽的五十來歲的老家夥,老是下流地教唆我怎樣觀察女人的乳房--當她們出現什麼樣的姿勢時,你用什麼樣的角度看、什麼樣的姿勢容易看清和看得徹底。這家夥完全是個行家,絕對是個勞改隊才放}來或是偷跑出來的流氓。我隻要一聽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嗓音就惡心,可他全然看不出來,反而下一次看見我時,卻無恥地問我他的方法靈不靈,看了幾個,好不好看?老帽還更下流地教唆我去占女人的便宜,怎麼樣去蹭女人的奶頭而又不被她們覺察。老帽總是黏糊糊地纏住我,和我講下流的事。講怎麼樣從臉色,從神情,從長相來分辨女人對那個事的興趣大小。他把乙組的女人排著隊分析給我聽,白臉的怎麼樣,黑臉的怎麼樣,黃臉的怎麼講,紅臉的怎麼樣,講得叫你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管這家夥怎麼講,我都聽不進去,因為我心裏沒有那些東西。我隻想拚命地抬煤,拚命地掙錢,買一套新衣服和一輛自行車,堂堂皇皇地騎回民權街看我的姐姐。我太想我的姐姐,從抬煤的頭一天晚上我就開始想。如果姐姐看我累得和髒得這個樣,肯定心疼得不行,用溫熱的水紿我洗,給我揉搓。幸虧有個香姐,她給我按在海水裏,摳我耳眼兒裏的煤渣,她最注意耳眼兒裏的灰,每天下班總是給我摳半天耳眼兒,她說看一個人幹不幹淨,先看耳跟兒,不要看臉。香姐洗澡時洗得很細,她比所有的女人洗得慢;洗頭時幹脆就是一根根地數頭發。即便是這樣,她還覺得沒洗幹淨自己。香姐給我洗得也細,不僅是給我摳耳朵眼兒,還摳鼻孔兒,胳肢窩。完後上岸再用淡水小心地給我衝頭發。我們盡量不衝皮膚上的海水,因為海水含鹽,晚上睡覺少挨蚊子咬。

但是,老帽一口咬定,乙組女人對那事最厲害的是香姐--香子色大!老帽口裏溢著涎水,潮紅的眼睛頻頻閃動。把那事說成色,我是從老帽嘴裏第一次聽到。老帽說,表麵張狂,敢說流氓話的女人,其實並沒什麼色心,但像香子那樣不說不道,溫溫柔柔,心裏琢磨得更厲害!

我真想給老帽的醜臉砸上一拳,可我對他憤怒不起來,五十歲往上的人我都憤怒不起來,因為他們總是使我想到父親和親戚鄰居的…些長輩們。另外,老帽太黏糊,我曾狠狠甩過他幾次,當著很多人的麵給他摔冷臉子。我以為他會生我的氣,或是心下對我產生了仇恨。可是他不但不生氣,下次見了你更黏糊。就像海裏的懶疤魚,黏黏糊糊地往你身上貼,叫你死不了活不成的難受。

我盼望公安局把老帽捉走。我對你說過,我們這兒的人來路不明,相當複雜。所以經常有公安警察出現在煤堆上,將一個正在挑煤的男煤黑子戴上手銬。

事情幾乎全是這樣開始--煤場上突然發出一聲呐喊,一個正在挑煤的煤黑子把肩上的筐一扔,撒腿就跑。緊接著就出現一大群警察,從四麵八方包抄過來,並嚴厲地吆喝,再跑開槍了!……那個煤黑子聽也不聽,隻是發瘋地跑,其實他跑不出去,沒有一個能跑出去的。但他還是一個勁兒地跑一陣子,似乎不跑那麼一陣子就不甘心。最後,他被四麵包圍的警察逼得跑回我們中間。我們全都直直地立在那兒不動,隻是兩隻眼睛隨著逃跑者的身影轉動。逃跑者呼呼作響地喘著氣,把我們當成不會動彈的柱子,他在這些柱子中間躲閃著,像我小時候玩捉迷藏似的,有些滑稽。每當這時,我就想,要是捉我我絕不這樣跑。可是所有其他的煤黑子都稱讚這種徒勞的跑是有種。

我在煤場斷斷續續幹了兩年,看到很多煤黑子被捉走,不管是我自己認為該捉或不該捉的人都一個個被捉走了--但老帽始終安然無恙,這使我感到奇怪。

我住在女人的宿舍裏,我之所以稱女人的工棚為宿舍,就是它比男人住的棚子稍微好一點,有點房子模樣。席子裏麵抹丁一層泥牆,還噴了白粉子。本來女人睡覺的地方同男人一樣,都是一覽無餘的大通鋪。但她們卻想盡辦法用各種木板,紙板和席片把長長的通鋪分成一個個小單間屋,每個女人都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在自己造的小世界裏。香姐的小世界裏我最熟,她總是在晚上沒事時叫我進去玩,給我吃山東家捎來的花生餅和紅棗。香姐並不和我說很多話,她隻是讓我坐在她身邊就滿足了,她手裏永遠織著什麼小玩意兒。她告訴我她有個弟弟和我一般大,每說到這兒她就長久地看著我並讓我使勁嚼花生餅。那時花生在我們城市早已絕跡。因此我很願到她的小窩裏--所有的女人都稱她們隔起來的小世界為窩。在香姐的小窩裏,我有滋有味地嚼香噴噴的花生餅。

我看不出香姐有什麼色大的表觀。盡管我非常討厭老帽,但他那黏糊糊的話語終於粘在我身上,使我每見到香姐就有意無意地想到這句話。香姐的內衣穿得特別緊,天熱得下了火也絕不脫下來,在海裏洗澡,即使身子沒進水裏,她也絕不脫,隻是用手慢慢地探進胸裏洗。老帽所說的那些角度,在香姐身上毫無用處。別的女人不這樣,隻要鑽進她們的窩裏就全亮開,並且大聲地喊我給她們端洗臉水或是遞給個什麼東西進去。我很樂意為她們服務,因為這使我沒工夫想姐姐,並且還為此能得到類似姐姐式的溫暖。我也從不為突然在半開的布簾裏閃出個光光的身子而臉紅,當然我剛開始是有點臉紅,甚至驚心動魄,但時間長了就沒感覺、倒黴的是隻從聽了老帽的下流話後,我開始不那麼自在了。特別是一個叫二浪子的女人,隻穿著褲頭叫我進去給她端水倒水,她的胸部高聳,兩個紫色奶尖竟然還朝上蹶著。弄得我磕磕絆絆的。我揣摸,要是老帽像我這樣進去端水,不把水盆子扣個底朝天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