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老帽說了二浪子,那天我實在被他纏得要命,隻好給他點信息。老帽聽後表情古怪,不斷地問我真看清了嗎?怎麼會朝上蹶呢?總要往下耷拉一些的……然而,老帽主要的用意是問香姐,但我不說,堅決不說,其實我也沒什麼可說的--香姐在這方麵壁壘森嚴。
我變壞了,用書本上的詞說就是變得不純潔了。這一點我倒挺佩服老帽,這家夥經常對我說,人一知道臉紅,就開始壞了。有一次老帽用眼睛去睃煤場外麵走路的女孩子,那女孩子不但不生氣,反而朝他嘻嘻笑。過一會兒又走過來一個女孩子,老帽用眼睃她。那女孩登時臉一紅,趕緊偏過頭飛快走去。老帽色迷迷地對我笑道,前麵那一個是純的,後麵這一個不純了。這家夥確實是個研究女人的專家,我暗自猜測他一定搞了無數個女人,是個應該槍斃的大流氓。但別的煤黑子告訴我,老帽是個熊貨,嘴上功夫強,實際一點油水也撈不著。
在女人宿舍裏最使我受不了的是兩件事,一是嗆鼻子的香水脂粉味兒,如果單是脂粉味還可以忍受。可恨的是它還和一種汗酸或說不出一種什麼難聞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真能讓你發個昏。我有時和老帽說,老帽便鬼祟祟地笑道,你得和她們要保健費!這家夥陰陽怪氣的聲調,弄得我對女人愈發莫名其妙,既感到美好,又感到恐怖。
第二件事就是女人的打架。她們幾乎全是打架能手,聲音像尖刀似的犀利,說罵就罵,說哭就哭,一陣風來一陣雨。有時幹脆就沒完沒了,嗚嗚咽咽的猶似鋸齒來回拉你的耳朵。為了一根針,為了一個發卡,為了一句話,全能打起來;有時甚至什麼不為也打得昏天黑地。所有模樣長得老實溫柔的女人,隻要打起架來,全像魔鬼。她們破口大罵,披頭散發,用尖尖的手指互相抓臉。女人打架全沒水平;就知道用手指尖抓臉。打架的姿勢也極難看,屁股往後偎,和鴨巴子一樣。我看她們廝打時,心裏總想,我要是和她們打,打一百個也不費事。由於經常打,所以沒人拉架,大家都躲在窩裏幹各自的事。有時打架聲音小了,她們便停住正在幹的事,往外豎一會兒耳朵,就像聽收音機時,機器出了毛病似的。但打得太激烈了,出現到兩個女人抓在一起躺在地上打滾的場麵時,母老虎便出來幹涉。她先是像老虎一樣大吼一聲,緊接著撲過去,一人賞兩巴掌。她的巴掌厲害,打在什麼部位都立即發紅,緊接著發紫。所有最刁野的女人也不敢戀戰,隻好連滾帶爬地逃開。母老虎從不問打架的原因理由,她的懲罰絕對平均--沒一個好東西!--她總是這樣結論。在這方麵母老虎比我父親理智。
香姐不打架,從來就沒打過架。她不惹事,似乎很膽小。有一次二浪子無緣無故地罵她,香姐嚇得趕緊躲進小窩裏,大氣不敢出一聲。香姐從不罵二浪子,隻是老老實實地幹活,老老實實地織什麼東西。二浪子把香姐罵得狗血淋頭,她不還口,我按捺不住,要去打二浪子。香姐卻死死地拽住我,急得都哭了。我隻好恨恨地摔她,覺得她老實得叫人生氣。
二浪子抬煤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經常打扮得油頭粉麵地去街裏玩,好像挺有錢,嘴裏老嚼著什麼好吃的東西。老帽說,二浪子嘴饞--嘴饞腚受苦!老帽下流地笑道。
二浪子絕對是個潑婦,而且懶得要命。抬煤時她卻躲在窩裏不出來,一躲就是兩三天。別的女人就罵,趴窩裏掙錢哪,不要臉的!
細心的人就會發現,二浪子趴窩的時候,總有一個煤黑子鬼頭鬼腦地往二浪子的窩裏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