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Devil:沒什麼,隻是忽然想到了,怕裏麵的定位裝置會讓你覺得不舒服。
聞冬眉心不自覺蹙得更緊,他回複的語氣中也自然帶上了兩分火氣與強調意味——
你明知道我不會這麼覺得。
季凜明明就非常清楚他的偏好,甚至今天前不久還說過,對他完全坦誠,並承認是在投他所好。
可為什麼從見了盛夏之後,季凜就又忽然像變了個人一樣?
就像瞬間收起了所有的瘋勁,變成了一個彬彬有禮,懂得進退的真紳士一樣。
這前後反差之大且迅速,實在令聞冬難以看透。
聞冬發去這句話,就是在等季凜一個表態,亦或者說一個解釋。
然而季凜的回複卻依舊四平八穩,讓聞冬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my Devil:我隻是忽然想到了,就隨口一問向你確認一下,我希望在我們之間的相處中,不會有任何讓我的小玫瑰感到不舒服,或者被冒犯的地方。
乍一看去好像很有道理。
很尊重聞冬,完全挑不出錯處。
可聞冬盯著這句話來回看了兩遍,隻想回他一句他平時從不會講的粗口——
狗P!
聞冬現在已經完全能確認了,季凜的變化就是在見了盛夏之後。
見了之後,聞冬不知道季凜究竟是想起了什麼,又兀自思考琢磨了什麼,總之最後,季凜莫名其妙就得出了——
他可能更喜歡這種彬彬有禮模範男友的結論。
於是,季凜這紳士麵具就又牢牢戴回去了。
聞冬很想直接問個明白,可他又想起了自己剛剛還沒徹底回憶清楚的片段,想起了鎖骨上這枚圓釘,想起了季凜身上的種種異常,想起了季凜和麵具之間難以言明的糾葛...
聞冬忽然就覺得,他和季凜之間其實還橫亙了太多,並不是現在簡單一句話,就能夠問明白的。
而很顯然,季凜也根本沒給他再問明白的機會,季凜甚至沒給他發出這句「狗P」的機會。
因為大概是等了兩分鍾沒有等到回複,季凜就又極盡「體貼」發來一條——
my Devil:是不是困了?確實不早了,我今晚就不去打擾你了,我們明天見,你好好休息,祝我的小玫瑰好夢。
聞冬:“......”
好你個大頭鬼!
聞冬這下徹底被氣到,他幹脆一個字都沒回,直接退出和季凜的聊天框,之後重重將手機鎖屏了。
又過了兩秒鍾,聞冬才忽然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剛剛這瞬間的反應情緒化得過分,也幼稚得過分。
完全不像他平時會表現出來的。
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房間內還有個盛夏,聞冬難得赧然,抬頭去看。
然而這一看才發現,盛夏竟然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聞冬愣了愣,他站起身仔細確認了盛夏的製氧機運轉正常,此時心率呼吸都平穩,整個人也都處於還算舒適的狀態,才替他認真蓋好被子,輕手輕腳退出了盛夏的房間。
當然,聞冬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之後,盛夏就悄悄睜開眼睛,彎起唇角笑了笑——
他的冬冬哥哥體麵慣了,難得有這種類似出糗的時候,他偷偷欣賞就好,沒必要讓冬冬哥哥難為情。
聞冬回到房間後,實在沒什麼好好泡浴缸的心情,便隻簡單衝了個淋浴,就把自己整個人摔進了大床裏。
他確實想好好睡一覺的,本也以為自己能睡著。
因為自從和季凜認識以來,鼻尖就總是若有似無充斥著獨屬於季凜的,幹淨溫柔的草木氣息,這種味道莫名令聞冬安眠。
可不知今天是不是確實心緒紛擾,聞冬躺了很久,不但沒有絲毫困意,反倒大腦神經愈發活躍,思緒萬千,卻又難以真正思考出有用的信息。
失眠的感受對於聞冬而言並不陌生,在認識季凜之前,他早已感受過很多年。
但人大概就是這樣,俗話說由奢入儉難,聞冬覺得自己大概也是如此,習慣了每天晚上不靠安眠藥也能睡著且好眠的生活,再像現在這樣失眠起來,就覺得不是那麼容易忍受了。
歎了口氣,聞冬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看了兩秒鍾,最終還是無奈認命又坐起來下了床,從床頭櫃中翻出安眠藥,一連吞了四粒。
他的身體注定了需要吃比正常劑量大很多的藥,才能勉強起效。
重新躺回床上,聞冬再次閉起眼睛,繼續醞釀睡意。
終於,不知過去了多久,聞冬終於睡著了。
但很不幸的,季凜的那句「好夢」祝福並沒有生效,聞冬剛剛一睡著,就又夢到了很多年前,如同「痛苦本源」般的久遠畫麵——
夢裏,剛過五歲的他被放平在一張奇怪的床上,頭頸四肢,都完全被固定了起來不能活動。
他就那樣眼睜睜看著一隻極粗的針管,將一種他根本叫不上名,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液體緩緩推入了他的靜脈中。
那種徹骨疼痛與冰冷席卷四肢百骸的感覺,在夢裏依舊清晰無比。
夢裏,小小的聞冬被嚇到大哭,可哭了沒多久,他就直接昏迷了過去。
再醒來,就聽見耳邊又回蕩起了如同魔鬼低吟般的話語——
“你記住,你永遠都是最完美的實驗品。”
“但同時,你也是個怪物。”
“每個人都有秘密,都有想要隱藏的情緒,沒有人能夠接受在另一個人麵前如同透明,連我們作為同你血緣最親的親生父母都無法接受,又遑論別人?”
聞冬不知自己是不是沒睡熟,總之,在夢裏他感覺自己隱約有自我意識,在聽到這樣的耳語時候,他下意識想要去反駁,他想說:“有的,有人,季凜可以。”
可他薄唇微動,唇瓣在這一刻卻仿佛千斤重,無論如何也張不開。
之後不等他講出這句話,夢中畫麵就又驀然一變——
他被熟悉的草木氣息包裹,而麵前緩緩走來一道熟悉人影,戴著麋鹿麵具。
可這一次,夢中從未見過真容的人走到他麵前,竟第一次摘下了那麋鹿麵具,赫然露出了季凜的臉。
夢裏的聞冬也感到萬般驚異,可他還沒來及發出聲音,就見夢中季凜朝他笑了,依舊是那副弧度都不會有變化般的溫和笑容,之後還伸出手臂,將他攬進了懷裏。
季凜側頭貼在他耳邊,語氣也溫和如常,可說出來的話卻又截然相反,聞冬聽他一字一頓低聲道:“聞冬,我恨你,如果沒有你的父母,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變成一個和機器毫無分別的軀殼!”
最後一個字字音落下,聞冬驀然感覺到後背一痛,他下意識回頭去看,才發現季凜將一把刀,直直紮進了他的後心!
鮮血染紅了季凜一整隻手,可季凜卻還是那樣笑著的。
就是在這個瞬間,聞冬倏然醒了過來。
他睜眼瞪著天花板,劇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
夢中那一瞬的驚懼與疼痛太過真實,以至於聞冬下意識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後背。
足足過了兩分鍾,聞冬才終於勉強徹底清醒過來。
他緩緩坐起身靠在床頭,打開了床頭燈,又摸過手機,連時間都沒看,就下意識撥出了季凜的電話。
連指尖都還在輕微發顫。
“嘟”聲響了兩聲,聞冬才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他垂眸去看手機屏幕右上角的時間,才發現竟已經淩晨三點過了。
下意識要掛斷電話,可指尖剛剛移到「掛斷」的位置,電話卻通了,季凜的溫沉嗓音傳出來,語氣略微有兩分遲疑:“聞冬?”
季凜的聲音清醒如常,絲毫不像是睡夢中被打斷的模樣,聞冬微微一愣,他下意識問:“你還沒睡?”
“還沒睡著,”季凜應了一聲,就將話題又轉回到了他身上,嗓音愈發低緩,“你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
聽到「噩夢」兩個字,聞冬身形下意識又繃緊了一瞬。
又想起了剛剛夢裏的情境,昏黃房間內,聞冬坐在床上抱住膝蓋,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好似沒頭沒尾般問出一個問題,他輕聲問:“季凜,你...相信我嗎?”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樣一個問題,電話那頭略微沉默了一瞬,但確實隻是一瞬,下一秒,就又響起了季凜無比肯定的回答:“信,我當然信。”
沒有問他為什麼要忽然問這個,而是直接給出了最為肯定的答案,聞冬肩膀緩緩放鬆了下來,低低吐出口氣。
電話裏,季凜又忽然道:“聞冬,你先別睡,等我二十分鍾,不,十五分鍾就夠了。”
聞冬微愣,他不知道季凜要做什麼,但還是下意識應了聲「好」。
那邊季凜先一步掛斷了電話。
盯著息了屏的手機看了兩秒鍾,聞冬才隱隱有了個猜測——
難道,季凜是現在要來找他?!
這個念頭湧起的刹那,聞冬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尖都克製不住一顫。
血液飛快從心髒,從四肢向大腦輸送,讓他的靈魂都仿佛震蕩了起來。
聞冬想,如果季凜真的來找他了,那他一定要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地,好好同季凜做些瘋狂的壞事。
就像季凜先前對他說過的那樣,說他的腿真好看,真適合用來做些壞事。
有了期待,這十五分鍾就好像變得極其漫長,但好在再漫長,也終會過去。
十五分鍾後,聞冬果然準時收到了季凜的信息,隻有四個字:我在樓下。
聞冬想,這人又開始真紳士了。
他不給聞冬打電話,而是隻發信息,就是怕聞冬沒有等他又睡著了,亦或者是不想下樓,總之,隻要不是接到電話,那麼聞冬就完全擁有不下樓的權利。
但聞冬沒有一秒鍾的猶豫,他甚至是從床上彈起來的,之後飛快脫掉了身上的睡袍,轉而換上了白天穿的,季凜的那件白襯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