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風還一個勁地卷著黃沙，還帶著紙片、塑料袋橫衝直撞，呼呼地響。
當時的情形是晚飯時，釋基和燕妞麵對麵坐在一張破桌子前吃飯。主食是饅頭，就是用洗衣粉發酵很假的那種，看著很大，一捏還沒有雞蛋大的一坨。菜是白菜燉蘿卜，雖然隻有一個，但量很大，裝了半洗臉盆。吃饅頭比較省時省力，買來就能吃，還省煤氣。天天吃饅頭也有煩的時候，釋基把饅頭捏成片，當成油餅吃。
燕妞翻著白眼惡狠狠地說：“你閑的是吧！”
釋基以為連著吃了半個多月白菜蘿卜了，應該很順氣了吧，就鬥膽回應了一句：“捏實在點吃，不行嗎？總比虛假好吧！”
“你個熊樣兒！”燕妞說著就把釋基手裏的饅頭奪了回去，因為每天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都是她拿給他。不是她愛他，是她管著他。釋基由於受到過燕妞的驚嚇，變得膽小而小心，從不敢自己取吃的，她讓吃多少他就吃多少。有時候餓得腿都哆嗦也不敢偷著吃。
燕妞又罵釋基。
釋基可能還沒吃菜的原因吧，氣也不順，反問道：“你熊樣兒好，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
燕妞的眼珠子全成白色的了，臉也白了。釋基知道她會打，早早起身，彎著腰站在了一邊觀察她。燕妞一隻手左右來回把眼睛揉出黑眼珠，一隻手像在桌麵上熨燙衣服，在胸上上上下下反複來回揉著把喉嚨裏的飯菜順到肚子裏，接著胸部整體一起一伏地動。釋基的快要停下來的心，也開始一緊一緊地縮著。
燕妞端起菜盆說：“你一捏饅頭，我就知道你在諷刺。你想說哪怕假的大點也好啊。”釋基好像感覺她在冤枉我，很委屈。燕妞哭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在慘白的燈泡光下，顯得混濁不堪。釋基在想他是不是有意諷刺她了呢？覺得燕妞也很委屈。釋基輕輕地挪動腳步，想上前去安慰她，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如果她願意他就是沒吃飯也把她抱上床，一心一意地給她他的全部。
其實燕妞也挺苦的，除了咬過釋基的皮肉，他還沒領她高檔飯店大吃大喝過。剛開始的時候，她天天裝作很幸福的樣子，生活的窘迫，使她把希望和興趣都寄托在夜裏。每每她哼哼嘰嘰長喊短歎得到滿足後，釋基都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釋基痛心地想：在身外之物不能滿足她時，就用身體滿足她吧。釋基一身冷汗地抱著她，都是抱到精疲力盡地撒開手。精疲力竭全身隻有眼睛會動，釋基看著她安然入眼的樣子，卷縮一團，憐憫之心油然而生。釋基還為此流過幾次淚，覺得很是愧疚，唯一能讓她高興的事，還總是分心，沒有真心實意全身心地投入。
先前的日子，燕妞有時候會在半夜裏醒來，抱著釋基還要要。釋基努力地睜開眼睛，開動思想，給她講明天如何如何會美好的故事。說我們會住上別墅開上寶馬，天天不用吃饅頭，到大飯店吃。釋基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加快了，把他震動得連著床嘣嘣地一起跳。燕妞沉沒在故事裏，忘記了還要要。也許她知道了還有比還要更重要的東西了吧。燕妞又睡著了，釋基看了看她，她的臉上帶著笑意。她的夢裏一定在吃什麼她總掂記著的好東西。
釋基很投入要接近燕妞時，她潑了他一身菜湯。釋基的熱情被澆滅了。有時候熱水也能讓人清醒，釋基身上的白菜葉噝噝地冒著熱氣。釋基知道想給她肌膚安慰這一招已經完全失效，決定嚇唬她。釋基大聲喊：“你個潑婦！”她不想回應他的罵聲，戰鬥已經升級，謾罵不足以解決問題。她怕把手裏的菜盆放下來，會延誤戰機，啊了一聲，起腳飛了起來。釋基應聲倒下，摔出一米遠，頭重重地撞在門上，又彈了回來。
釋基趴在燕妞的腳邊昏迷了大概有幾秒鍾。人，特別是女人在惱怒的時候會爆發出無限的能量。這一點釋基早已得到了證明，因為他們的打鬥這不是第一次。但這次燕妞爆發的能量顯然大了點，釋基感覺內髒都受到了強大的衝擊，疼痛在逐漸強烈。
釋基蘇醒後，還能回憶起剛剛發生的事情，燕妞一隻光著的腳就在他眼前不停地抖動。釋基想裝死，可一想到對付凶猛動物的招數可能對燕妞不起作用，思量著還是不用冒這個險。
釋基決定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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