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漫長,如何消磨?”林冰洋百無聊賴,肚皮上放著一塊啃了一半的紅瓤西瓜。正值午後炎熱時分,室外氣溫達到32攝氏度,是典型的7月天氣。
“工作是消磨時光的最好方法。”平良在一旁循循勸誘,“夏天犯罪率高,生意應該比春天好。我們的宣傳網站成績不錯,拉到一些客戶,應該趁熱打鐵擴大營業,早日發展成一個20人規模的中型偵探社才行。”
“我想到一個消暑的好地方!”林冰洋打斷平良的白日夢,“你開車送我去,然後回來以工作消磨夏日,豈不是皆大歡喜?”
平良扁扁嘴,他早就習慣了社長這副好吃懶做的德性。
二人直奔海濱城市—舊金山。果然一入進舊金山的地界,陣陣涼風襲來,心頭燥熱頓時消失無蹤。黃昏的漫天彩霞下,海岸線在乳白色霧氣中徐徐展開,直至視線所不能及之處。
車子停在一棟倉庫模樣的老舊建築前。倉庫外牆上布滿巨幅塗鴉,幾十幅壁畫風格相差不大,但還是看得出來其間細節的不同之處。
走進倉庫大門,迎麵是一間空曠巨大的畫室。在室內柔和的光線下,30多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對著畫布全神貫注的塗塗抹抹。透過畫室的落地玻璃窗向外遠眺,可見舊金山灣灰藍色的大海。
畫室的主人在學生身邊來回巡視,這是一個年約40歲的銀白發男子,一雙深邃眼睛銳利得像鷹,卻又帶著奇異的淡淡溫柔。
“四季診所裏那幅天使圖,就是出自斯蒂文的手筆。”林冰洋介紹道,“他可是鼎鼎有名的現代派油畫家,一幅作品標價上百萬美元。”
“哇,一張畫兒值一棟豪宅!”平良聽得目瞪口呆。
林冰洋向主人道明來意。
“又來學畫畫兒?你總是這樣,每逢夏天就跑到我這裏,說什麼為了學畫,其實是為了避暑。你為什麼不幹脆搬到舊金山定居?”斯蒂文不客氣地責問。
林冰洋嘿嘿直笑,也不辯解。
“果然,社長幹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平良內心覺得跟著林冰洋丟臉,一刻也不想呆下去,隨既告辭返回聖何塞。
“隨便你,誰叫我早年交友不慎。”斯蒂文悻悻地搬出畫架畫布等一堆作畫用具,“這是你去年夏天用剩下的,今年接著用吧。”
林冰洋笑嘻嘻地展開畫布,調了顏料,便在畫布上一筆一筆地描畫。沒畫幾筆,前方一個少年的側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少年穿著普通的條紋T恤衫和深藍色牛仔褲,身上沾滿作畫的油彩斑點,乍一看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少年,可是仔細觀察,又不由得被深深吸引。
這少年有一種沉醉的專注,畫室裏無人能及。他的眼神仿佛在宣告—他在從事著世界上最偉大的創作。他手下的畫布上,剛剛顯現輪廓的地獄已初具規模,眾多綠發紅眼的長角妖魔神情悲戚。此畫極具表現力,從中可窺見作畫人的內心深處的黑暗與掙紮。
斯蒂文經過少年身邊,似乎在極力壓抑自己的真實感情,“上次我的建議,你考慮過嗎?拉斐爾的圓柔溫和的畫風也值得臨摹,尤其在你這個年齡,是一個很好的練習。”
少年瞥了一眼身邊另一個少年,“大衛不是很擅長臨摹拉斐爾的畫作?班裏有一個畫風接近拉斐爾的人就行了,何必再多一人?”
“傑森,閉上眼睛。想象一下溫暖陽光下,渾身被曬得酥軟的感覺。你聞到蜂蜜的香甜氣息,手指還可以觸摸得到蝴蝶的輕柔翅膀。”斯蒂文仍是循循誘導。
“你知道我想象不出來。我隻對黑暗冰冷的東西有感覺。”傑森語氣平淡,手裏的畫筆繼續揮灑。
斯蒂文輕輕歎息,不遠處的大衛停下畫筆,悄悄凝視傑森,眼中閃過欲言又止的擔憂。
夜幕降臨,斯蒂文拿出一瓶葡萄酒和兩隻水晶酒杯。林冰洋高興得直搓手。杯子裏的琥珀色葡萄酒晶光流轉,陳年酒香滲入夜晚冰涼的空氣中。舊金山灣的點點燈火在窗外閃爍縹緲,難以捉摸。
“傑森是那種人,表麵冷漠,內心感情激烈。我很擔心他,小小年紀,隻關注人性的黑暗麵,會被自己的強烈感情壓垮的。”斯蒂文輕聲謂歎。
“自從他來到我的畫室後,性格稍稍開朗了一些,可是藝術家的生涯是起伏不定的,未的日子裏,若是碰上不如意的事情,原本不夠堅強的心,有可能會一路向下滑。”
林冰洋凝望窗外夜色深沉的海灣,“很多事情,我們隻能盡心盡力,卻未被必能夠改變它發展的方向。”
他拍拍斯蒂文的肩頭,“想說‘謝謝你’這幾個字已經很久了。14年前沒有你,四季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斯蒂文的眼神柔和起來,“她的事情我怎會置之不理?”
林冰洋揶揄道,“誰是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14年前是我,14年後不再是我?”
斯蒂文感慨地搖搖頭,“那時候,四季還是個小女孩,剛來到美國,英文很差。記得我們帶她出去玩,還要時時事事照顧她,可現在她已經是大人,不再需要我們了。”
對斯蒂文的感慨,林冰洋大有同感,可是轉念一想,真正在意的人並不是他,而是斯蒂文。他拍拍多年好友的肩,想不出鼓勵的話語。
一陣晚風吹來,兩人相對無聲,隻是靜靜地啜飲。
第二天下午,學生們一走進畫室,就眼花繚亂。天花板上垂下一串串星星和月亮剪紙。他們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仲夏繪畫教室開張!”林冰洋站在一張長方形桌子前大聲宣布,桌麵上擺滿了他為大家準備的下午茶點——精製杯子蛋糕和冰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