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東舟不在家。景錄百無聊賴地坐在自己臥室中,麵壁哼著小曲。母親和勞倫斯兩人在隔壁品茶清談,他也不想打擾,何況他也插不上嘴。對他這樣閑雲野鶴一般的人物,與其進行玄而又玄、深邃奧妙的思想對談,不如一壺小酒,二兩花生米,邊吃邊漫無目的、隨心所欲地喝酒閑聊來得爽快。
說到喝酒,他的喉嚨有些發癢。可是和誰一塊兒喝呢?正心中盤算檢點熟人,忽然手機嗶嗶作響,“大哥”的名字清清楚楚地顯示在屏幕上。
這位“大哥”,正是曾經帶他和東舟一同在聖克魯茲及舊金山灣區遊玩的“大哥”。“大哥”本名明軍,在舊金山灣區華人僑界中,算是傳奇色彩頗重的一個人。有關他的傳說很多:有人說他早年單人獨馬一隻小船遠渡重洋,曆盡艱辛,漂泊來到美國;又有人說他其實當初是個很平凡的人,背景也無甚出奇,隻不過娶老婆娶得好,老婆是舊金山這個美國最大華埠黑社會老大的女兒,大哥也跟著發家致富。可是沒有人真正敢當麵求證,所以真相如何,無人清楚明了。
景錄一直想弄個明白,眼前倒是個現成的機會,幾句寒喧過後,他便主動提出要登門拜訪。明軍也是個爽快人,自從認識景錄後,交往雖然沒幾次,但覺得彼此投緣,也就爽快地答應了。景錄想,今天不妨直接問問“大哥”,看他到底是哪一路神仙。
景錄記下明軍家的地址,在網上搜索打印出地圖,便驅車前往舊金山。
正值夏季,卻是舊金山全年最冷的一個季節。越是北上,氣溫越是下降得迅速。海邊公路上的景色朦朧隱約,海岸鬆和主教鬆等高大挺拔的樹林成群地根植守護在路旁,在乳白色海風霧氣中聳立。
景錄按照地圖所指方向向山上緩緩開去。明軍的房子建在一座小山坡後麵,隱蔽性很好,從公路上不易發現它的所在。繞過半山,眼前豁然出現一座年代久遠的3層紅木巨廈,這種山頂豪宅,價值應該不下千萬美元,可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大哥”的身份背景,在景錄心中越發神秘起來。
電動的鐵柵欄打開,景錄開進去,停在大門前的意大利式噴水池前。明軍迎上來,摟著他的肩頭,親熱地帶他參觀大宅的環境。令景錄大惑不解的是,宅子正麵氣勢宏大壯觀,後麵的花園卻殘破不堪。
大嫂迎出來,看見景錄驚訝的樣子,解釋道,“明軍這個人,典型的完美主義者。園子裝修已經超過3年了,每一次裝修好不到3天,他就能發現毛病,非要一切推翻重來。花錢還是小意思,園子總也不能完工,叫人心煩。”
明軍臉上現出尷尬的表情,嘿嘿幹笑幾聲,“工匠們手藝不好,總是出錯。園子我們是要住一輩子的,不好好弄弄不行。”
大嫂淡淡地說,“他嫌人家手藝不好,幹脆自己動手,這回可好,每天拆拆補補,著魔似的不肯停手。”
明軍趕緊拉著景錄走了。大嫂回到廚房,為他們準備下酒菜。景錄跟著明軍走進一間寬敞開闊的大房間,房中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張大桌子,麵對著一排落地大玻璃窗,反而顯得豪邁清爽。兩人坐在桌後,遙望窗外鬆林間若隱若現的舊金山海灣,天空一片清冷碧藍。
很快,一盤盤的下酒菜就端上來了,端菜的不僅有大嫂,還有一個墨西哥裔的女傭人。房子太大,沒有幫傭是不照顧打掃不過來的。景錄忙不迭地接過小菜——五香花生米,油炸小銀魚,茶葉蛋和鹵豆腐,還有他最愛吃的蒜蓉拍小嫩黃瓜,都是地道的中國下酒小菜。
墨西哥裔女傭笑眯著眼睛,驕傲地指指自己,又指指一桌子的小菜。大嫂解釋道,“露西婭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她一手整出來,叫你嚐嚐,看好不好吃。”
景錄忙加了一筷子小銀魚送到嘴裏,果然又香又脆,滿意地連連用英文說“非常好,非常棒!”露西婭得意地衝他隻眨眼睛。
明軍看著窗外一角泥土翻整過的花園,沉思許久。
大嫂努努嘴,示意景錄注意。
“又陷進去了。”大嫂搖頭道。
“曆史上有名的科學家,不都是這個脾氣?咱們大哥是個人物!”他笑嘻嘻地打圓場。
大嫂輕輕歎口氣,“那些偏執狂的科學家,難道不是有病?”
景錄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不得不點頭承認。
明軍被驚醒似的一回頭,“不許背後說我壞話,我會不高興的。”
景錄一愣,大嫂笑了,“你大哥是個人物。”
夜幕漸漸降臨,兩人靠在沙發上閑聊,忽然間,景錄眼睛濕了,“我和我親大哥,要是也能這樣敞開來說心裏話,就好了。”
許久不曾想過的大哥景林,他的一張憔悴的麵龐驀地出現在腦海中。不過,這張憔悴的臉,並不是現在已經頭發半花白的景林,而是他年輕時候,25歲時的模樣。
那一年,景錄自己才剛剛滿15歲。
“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明軍不以為然,“親兄弟倆有什麼解不開的結?”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景錄的肩頭,“聽大哥一句話,一家人和和樂樂地過日子,比什麼都好!無價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