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宇狠,這兩年,怎麼還退步了啊?”
田阿潤露齒大笑,挑釁意味非常。
這一句徹底激怒盧宇狠,他不再留手,火力全開,三拳連出,快如疾電,三拳打到田阿潤胸膛,直接讓本來半裸田阿潤的胸膛三處凹陷。
這位剛剛還有點驕傲的少年倒飛出幾十丈,嘴噴鮮血。
隨後,盧宇狠獨自離去,留下幾乎快疼得目眥欲裂躺地上打滾的田阿潤和上前照看傷勢的老廖。
所幸並無大礙,田阿潤休息了一會便笑著對老廖頭笑問:“哈哈哈...老廖頭,今日見我倆的差距內心感覺如何?”
老廖內心並無答案,隻覺田阿潤笑得淒苦,拍了拍他厚重的肩膀,無奈搖搖頭道:“你若要比下去,早晚會是第二個我,眼高於頂,路還未走就看盡風景。我呢?一個小小的入道,走了一百年,剛剛盧宇狠若是肯拿出他本來的修為,把我們師徒倆共同打殺也是綽綽有餘。”
說完這話,老廖頭也沒同以往一樣說些玩笑話,背影落寞的消失在瀑布邊老槐樹前。
田阿潤無言良久,整個人靠在老槐樹思考了一個多時辰,隨後依然走向砥礪武道的路上。
他想了想,既然練得這麼狠還未趕上盧宇狠,那就再對自己再狠一點,再勤奮一些。
還是那個瀑布下的青年,在巨大水浪之下,打起一遍遍北晴拳一式。
正回禾城盧家的盧宇狠,他此刻內心也並不好受,他知道他是以什麼贏得田阿潤。這位盧家從小到大我行我素的小少爺,從小到大在麵對看不慣的普通人家,輕則群而毆之,重則怒而殺之。他盧家作為晴國北荒武道軍的後人,自然是要高人一等的,你平頭老百姓敢騎在他盧家頭上,那便是罪該萬死。
盧宇狠這一生的剛開始十年,他起初本來對田阿潤的不卑不亢有許多好感,不像禾城的一些同齡少年隻知道跪舔他。當年槐樹之下兩人共同走入武道時,或許他盧宇狠還想過成年時能和田阿潤一起去北荒武道軍,或者一起去沿海城留下蓋世兄弟的美名。隻不過現在,田阿潤已經讓他感到礙眼。
剛剛那三拳,他盧宇狠問心無愧是下了死手的。
有點瘋魔的盧宇狠在自己的房間裏打碎許多東西,他魔怔般狂怒道:
“北荒未來十年後的武道招牌,隻能是我盧宇狠!”
那滔天的吼聲,幾乎要把憤怒和嫉妒狠狠鐫刻在盧宇狠的臉上。
第二日,盧宇狠也開始每日修煉武道十個時辰,開始真正完美打磨自己的武道,他決心要超過一個人,是真的誰也無法改變的。
十年前,盧宇狠還是剛六歲的小孩,他六歲時就顯出同齡人不一般的穩重。盧家多子,心性就屬盧宇狠最狠辣陰毒。
那天他逛著自家巴村的某處果園時,在一處幾十丈的懸崖上,看見了一位在槐樹拳打著北晴拳第一式的同齡人,打的很慢,每一拳像是有遲疑一樣,總會在該發力時頓一下,那副呆傻的樣子讓盧宇狠感覺真不太適合走武道,他想了想自己,可是剛學會就能打的很流利了。
孤獨,是貫徹這盧宇狠一生的詞,他小時候被大哥們孤立,在武道之路上,他也自己越走越遠,盧宇狠在八歲時就已然到武道一樓最矮處,入道初期。
他八歲時,麵對家裏大他幾歲的沒有走入武道的盧家孩子,他從未手軟過,有時候他會突然發力,打斷某位在飯桌上取笑過他的哥哥的幾根骨頭。可盧宇狠的父親從未說過什麼,他隻對自己的這位年紀最小的孩子,給予最大的喜愛。
事實,六歲那年,盧宇狠下去想指點田阿潤時,這個打拳極慢的小孩,已經是武道一樓。
盧宇狠當時感覺這小孩是個人才,便自報家門,說自己是禾城盧家的小少爺,是未來盧家的家主,將來必然在禾城隻手遮天,或者在整個北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田阿潤打完了第一百遍拳,鼻子流著一點點鼻涕,模樣呆傻,慢慢回複站在槐樹上等待許久的盧宇狠:“可你現在打不過我。”
霎時間,這位盧家小少爺爆發的殺意幾乎是一瞬間的,他臉上雖已經掛著笑臉,但是心裏已經想讓家裏派幾個武夫打殺了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孩。
幸好早早站在樹上,如果當時休息的田阿潤願意發呆的時候睜開眼抬頭看看那位盧家小少爺,就會發現臉上的凶相宛如幼虎,雖獠牙未長,可殺意極深。禾城從來沒有人敢對好強至極的盧宇狠說這些話,除了盧宇狠那位手眼通天的父親偶爾會責備一下這個小兒子,沒有人敢。就連盧宇狠的生母,平時若是讓這位小公子不樂意的話,他盧宇狠就會數日不回家,讓這位母親受到家主責罰。
他盧宇狠生下來就是心思極細膩,又極自負的人,在他懂事起,他就發現自己周圍的人都在恭維自己,隻是因為他生下來就被禾城李意誠評價為:五歲若習武,四十年後必定是北地武道魁首。
盧宇狠出生那年,一生都在行道半山腰的盧家家主知道此事之後,喜極而泣。
盧家百年的武道大運,終於被那個繈褓裏還在安睡的孩子一肩挑之。
何為武道,若你在山腳,信仰一生,甘願為樓上人拚殺上陣,是武道人。若你在半山腰,願意站在萬人前,喊聲蕩天,殺力強悍,是武道人。但你若可以站在山巔,僅僅一個眼神就能讓千萬人神往之,那麼你就是武道人,不需要去拚殺陷陣,也不需要冒著被集火攻殺的風險死守一方。大道者,自有大逍遙。
若盧宇狠武道一路風平浪靜,輕而易舉拿下一個北荒武道魁首,他盧家就不必龜縮在一座小小禾城,便可以染指暗金城的大家族之位,更能一步登天,去往中州神龍山脈下選一處福地,靜心壯大家族,就隻需要等一個人的成長。
當然,這些,盧宇狠並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是最受寵愛的孩子。當年五歲在盧家大院門口,被一位老姨婆揪了一下小雞雞時,盧宇狠把這事告訴了母親,結果惹得盧家主大怒,把老姨婆兩手全斬,甚至老姨婆最喜愛的孫子,十歲就成了太監。
所以那天,盧宇狠便是被母親說了兩句勸告,心聲不滿,就來到自己果園,在懸崖之上看見了田阿潤。
當時那個流著鼻涕的小孩,長的也無大道之資,卻早他盧宇狠兩年進入武道一樓。這讓從小到大,被賦予厚望的盧宇狠感覺到了第一次低人一等,剛開始與田阿潤一起煉時,在那棵槐樹下,他至少對這個田家鼻涕小子產生了五次殺意。
第一次殺意,就是在這第一次的相識之中。
第二次,是田阿潤看了盧宇狠打出北晴拳一式的時候,大喊不對,說了句幾乎讓盧宇狠憋不住的話:“你拳太快了,但是比我的笨。”
隻不過盧宇狠忍住了,他想以後進了武道一樓,親自打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雖然自己現在也是小孩。
後麵回家時,那位心道大師也評價盧宇狠六歲的拳:華而無實,雖拳無錯,可心太疾。
盧宇狠,便在兩年中的修煉中去領悟慢,當他放下一些狂傲真正去學的時候,武道天資就一躍而起,兩年成為武道一樓,比起家族同期孩童,他盧宇狠的拳意,殺力最強。在小時候開始,盧家內的孩童比試,就已經有了生死自負這個詞,可盧宇狠從未怕過,他向來隻會打傷別人,沒有人能傷到他,至少在同期,是這樣的。
八歲起,盧宇狠就開始每天都去巴村槐樹下,和那個不再流鼻涕的孩子比試,說是比試,可盧宇狠從來都是出殺招的,而田阿潤天真的以為隻是比試。有時,田阿潤能一拳把盧宇狠打飛出去,有時,田阿潤也會被盧宇狠打的一拳痛不欲生。
隻不過這麼多年相處下來,盧宇狠的天資越來越耀眼,開始逐漸走向更遠處,然後田阿潤的境界卻在一個入道初期整整卡住五年,這期間,盧宇狠八歲成就起點,十歲入道立本,十二歲正式進入入道巔峰修為,十六歲行道初期。
一次次拉遠與田阿潤的距離後,盧宇狠的武道之心也有幾分倦怠。
在自己內心的狂喜中,他盧宇狠這兩年確實有些發力不猛,他有時也會得閑去北地雲遊一下,觀察北荒各地風土人情。
這日壓製修為的短暫比試,是第六次盧宇狠對田阿潤生出殺意,上一次還是八年前。
他開始有些害怕,這個入道半山腰的田阿潤有一天能走的更遠。
那三拳之後,他尚有悔意,打的還是太輕了。
與不可一世的盧宇狠相比,田阿潤其實在這兩年已經放下很多事,對待盧宇狠,他隻想祝這位相處六年的好友,能走得更遠。
盧宇狠從未把田阿潤當成好友,至少在未超過他時,盧宇狠就對田阿潤產生過五次殺意。超過他之後,盧宇狠也欣賞田阿潤的不卑不亢,即使每日田阿潤在比試大敗之後,也能笑著和這位明麵上自稱盧家小少爺的公子哥打趣。
盧宇狠在自己的房間發瘋過後,坐在房子裏唯一殘存的椅子上,捂著臉,彎腰坐著。
盧家家主走進盧宇狠房間中,知道又是那位田家泥腿子惹得自己的心頭肉大怒。
問了一句:“要不要我派人殺了這個田阿潤?”
盧宇狠直起身,放下手,氣的淚流滿麵,望著希望能幫一把自己的父親,搖頭道:“不是我親手殺的,我還真舍不得這位勝過手足兄弟的朋友死在別人手裏。”
盧家主曾也徹查過田家祖脈,田阿潤是田家近五代人裏,唯一能走武道的,不能說武運貧瘠,隻能說幾乎為零,這種人一輩子也就入道巔峰了,不需要這位天資卓絕的兒子親自出手,他這個在位二十年的家主單手殺之,不是什麼大問題。
何苦呢?孩子。
盧家主心裏歎息一句,從容離開盧宇狠房間。
盧宇狠想讓田阿潤死,但是不能輕鬆的死,要親自打滅田阿潤的精神氣,打的田阿潤願意死在自己手裏。
所以他拒絕了許多殺田阿潤的請求,隻為有朝一日能親自把這位“好友”送上黃泉路。
內心那種不甘人後的念頭越來越重,盧宇狠突發一個極瘋狂的念頭,他聚集起所有道力,武道氣勢達到頂峰之時,右手親自聚出行道的起點:武道本源。隨後,一把捏碎那顆如梨樹果實大小的血紅光球。
現在,他盧宇狠自碎行道修為,整間房被一股風暴徹底撕碎,隻剩下一身入道巔峰修為的自己。
盧家眾人被這氣勢嚇壞了,都趕忙來到盧宇狠小院外圍,看見廢墟裏站著的白衣染血青年,心裏都放下懸著的念頭,若是這位小少爺突然暴斃,迎接他們這些無關緊要人群的下場,必然被疑心病極重的盧家主殺光。
盧家主更是愣住,自己的兒子捏碎了武道本源,重新從入道巔峰再走一次,這樣的行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誰也不知道你的武道本源能否建起第二次,也沒人敢這樣做,是一輩子的入道愣頭青還是能走向更高樓的行道武夫,人人都知道,明顯是後者,即使卡住一輩子,也能做某一個小城的武夫供奉,甚至參與武道軍隊,立下後世輝煌之功。
隻有那個廢墟裏身形疲憊的青年,滿臉鎮定自若,隨後咧嘴笑起來,最後放聲狂喝:
“好一個入道巔峰,我盧宇狠雖今日自碎本源,但終將有一日,爬起來!然後走向這晴國武道的山巔!”
這句話喊出的那一刻,盧家眾人都堅信,這般瘋魔的人就算不走武道,也必然有一番成就。這世間大道萬千,走到山巔那撥人,哪一個不是瘋子?
盧家主更是在短暫恍惚之中,隨後也被兒子那瘋狂無畏的精神影響,大笑起來。
“我以為北荒天才無數,今日見我兒,才知道北地真正天才,唯一人而已。”盧家主笑道,深深看了一眼重傷依舊氣勢狂傲的兒子,隨後大步向遠處邁去。
這天之後,盧宇狠在家主親自帶隊下,去往號稱北地武夫煉獄的北荒群山。
田阿潤這夜夢中驚醒,他總覺得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從心頭油然升起。
就像自己未來大道之上,突然有一尊巨大的山峰出現,並非阻礙他大道腳步,反而激起這位田家青年心裏那種好勝心。
潤夜起打拳,又來到那瀑布前,在槐樹附近,遠遠隻看到一人坐在瀑布之下,一拳往頭頂衝去,瀑布居然倒流片刻!
那夜色裏,有個熟悉的青年聲音,隨著田阿潤靠近那片瀑布時,在自己腦海響起。
“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