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荒原之上,亦有希望(2 / 3)

某一天傍晚,田阿潤又被血虐一頓後,盧宇狠道:田阿潤,我要去寒金城看看大世麵了,你這輩子就在入道爬到死吧。

田阿潤的內心此刻,有種說不明白的壓抑感海嘯般襲來,是麵對強者鄙視時候的無奈,還有曾經與自己同一起跑線而後發製人的無力感。

說這話的時候,盧宇狠不笑也不悲,就像一個曆史老師講著書上必然會出現的曆史故事一樣。

是那麼淡然不在乎,毫不在乎!

自那一天後,田阿潤計劃的練武時間,從之前的一天八個時辰,到現在的十個時辰,他開始慌張,他每次看到瀑布之下精氣神比他高出幾倍的盧宇狠,仿佛在看一個怪物,一個禾城的孟子坤。

田阿潤的父親,每次送飯給自己的兒子時,看見田阿潤被瀑布衝成血肉模糊的肩膀,對比毫發無損的盧宇狠,他的內心也有些遺憾。

田阿潤五歲練武,從五歲起,每日練武對比全城練武少年,練武時間隻多不少,確實對比同齡人,田阿潤已經能算是禾城的佼佼者,但是盧宇狠與他十歲開始每日爭鬥後,這個後來居上的盧家年輕人,已經在禾城成為龍頭級別的年少人物。

這一方麵,不但是由於盧宇狠的父親本身也是一位五十歲行道武師,而且盧家祖上出了一位烈士,在十年前反擊戰打入溺國時為了保護高樓武道部隊的行蹤不被發現,被五劍砍成了六塊。境界行道道半山腰的太爺,成了他們家能一輩子榮華富貴的主要原因。

就連禾城那位百歲的練武宗師指點過盧宇狠後,心道初期的禾城大武師李意誠,都看好這位今年不過十三歲的盧家少年。評價他為:禾城武道新人之中,盧宇狠已經成了一座裏程碑,他再過個幾十年,可能就像楊崢那樣在北地甚至在全國聞名,甚至能成為他們北地招牌。

田阿潤終於在剛到十四歲那天,武道之心開始蒙塵,盧宇狠不辭而別兩年後,已經在北荒寒金城晉升行道武夫。這個天才消息自然傳遍整個北荒,也讓依舊像入道二樓發起無數次衝鋒的田阿潤道心爆裂後,始終難以放下。行道武夫的力量,已經可以禦風一段時間,雖然短暫,但是真的可以讓同齡人牙齒咬碎般羨慕。

這天,田阿潤的老爹,背著強行在瀑布之下衝了一整天四肢再無力做出任何動作的田阿潤回家,那天晚霞依舊和十二歲盧宇狠還在的時候一樣耀眼迷人,可是這位要強十年的少年,內心已經碎裂了一些羈絆之類的東西。

田老爹安慰他道:

“潤子,我是個粗人,你也知道老子我年輕的時候也試過衝進武道這條路,老子受的打擊比你多得多,我照樣挺過來了,你呢,老子隻是抱著試一試的目的讓你這個兒子去試一試武道的路,如今你能走了,最好,能走到北荒年輕人的前列,更好,現在你個傻小子居然想和別人家的天才比一比,你能比嗎?”

田阿潤眼眸忽然濕潤,他嗚咽道:

“爹,我不服,憑什麼我日日痛不欲生,他盧宇狠怎麼能一日更比一日強,昨天他抽出木刀,一刀居然橫切整條瀑布,斷流了幾秒,那份力道,已經在我印象裏,在你兒子我內心造成了一次衝擊。我…”

田阿潤淚流不止,雙手無力的搭在田努力的肩膀上,日積月累的練武傷勢讓他像一條將死的野狗,狼狽的落在他爹的背上。

田努力沉默,他知道,自己的兒子該休息了。

眼淚有時候,比鮮血更痛苦。

“行吧,歇一段時間,這個世界你看不得的東西多了,老子要不是不能練武,不然看你這沒出息的樣,真晦氣,真是當初衝動一射,如今後悔一生,老子這武夫兒子這麼沒骨氣。”

田努力看著實際上已經百倍努力的兒子,假裝說著氣話,搖搖頭抱怨著。

說完這話的時候,老爹田努力還有些後悔,怕自己兒子一個受不了,直接武道之心粉碎,這輩子和他這個莊稼人一樣麵朝黃土背朝天。

幸好此刻田阿潤沒聽到這些台詞,片刻前他因為太累昏睡過去,在父親背上陷入一次深度睡眠,沒一會,疲憊少年傳來跟他老子一模一樣聲大如雷的鼾聲。

背著兒子的田努力心裏湧起一些幸福,尋思著這強種肯定是親生的,打呼嚕都他媽這麼像爹,隨老子。

在田家門口,有一位似乎等了許久的黑衣人站在門口,模樣像一位少年,但那一副你無敵我隨意的站姿在田努力眼裏更像一位得道已久的大道者,站在田家院門。

田努力疑惑著望了一眼這位黑衣少年,帶著鄉音問:

“恁誰?”

黑衣少年丁澤遊平淡道:

“田阿潤的心結,我可以解。”

田努力如遭雷劈的悚然一瞪,麵前這位深不見底的少年剛剛說出的話,說出的東西給他腦子造成重大疑惑,他這時不知道說什麼,隻好慢慢抖醒那個還在打鼾的兒子,田阿潤在背上睡眼朦朧的抬起頭,看向眼前高大的黑衣少年。

這人高大,皮膚略黑,雙眼神光流溢,相貌俊朗,是標準的北地公子模樣。

三人許久無言,田阿潤,慢慢父親堅實的背部下來,站起身,望著丁澤遊那平淡如水的麵孔和深邃如暗宙裏微光群星的眼眸。

“你是?”

他也問出和他老爹一樣的語氣。

“田阿潤,你想成盧宇狠的大道魔障嗎?”

丁澤遊淡然問道。

田阿潤愣了一會,他搖頭道:“我一生隨武,一是你讓看書我肯定看不懂,二是邪門歪道我絕對不會碰,我走武道就好了。”

黑衣笑了,笑得清澈,他仿佛已經在這片北地終於聽到久違的答案。

拍了拍麵前這位比自己矮小,但是從不仰望自己的少年,黑衣道:“晴國武夫應該為有你這麼個人才,感到慶幸。”

田阿潤此時沒有頭緒,他隻是隨著本心說答案,況且他武道之路都已經慢到難以想象,資質連自己都覺得愚鈍。

說完這話後一旁站著田努力此刻居然突然雙膝立馬垂直砸向大地,他這一下子跪在地上,讓自己的兒子陡然一驚。

潤想著:兒子還沒下跪,爹就跪了,這要是個好殺的主,多半要把這個沒禮貌的兒子先宰了。

想到這個念頭後,田阿潤有些羞問道:“爹,你在幹嘛?”

但是田努力那副中年人本該沉穩的麵容卻全是恐懼,並且雙眼無神,一句話也不說地跪在家門口的黑土上。

丁澤遊看著手足無措仍不下跪的田阿潤大笑,背過身去走向遠處,一句話傳入田阿潤腦子:

“還是跪一下吧,免得有人會殺了你。”

黑衣走過巴村每家每戶,本該入睡的巴村各戶人家都不約而同走出門口,男女老少紛紛雙眼無神,低頭垂目,不敢看那位高大的黑衣少年。

巴村家家戶戶的凡人,向他而跪,仿佛自己門口走過的是一位神明。

一道清澈的聲音從遠方即將消失的黑色背影中傳來:

“北荒有神,得道百年,今夜問道,奇才年少!”

這聲朗朗上口的神言一出黑衣少年口,一種法則的詭異波紋覆蓋整個村子。

巴村一百多戶的男女老少都跪在家門失神良久,隻有依舊站立的田阿潤被眼前的景象再次震撼。

他似乎看到了一條不屬於世間任何規則的路,從黑衣少年離開的腳下起點開始延伸,慢慢延伸,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當田阿潤回過神來,自己的雙膝也已經親吻土地。

黑衣離別,秋日依晚。

本是晚秋會複熱幾天的日色,不知怎麼回事。

這天之後,天氣忽寒。

田阿潤仍然在院裏日複一日練拳,他的引道人是巴村一百多歲的老廖,老廖的背已經佝僂,身形矮小,頭發已然蒼白,笑起來,隻有七八顆牙,就是這麼一個小老頭,是巴村為數不多懂武道的人。

田阿潤五歲那年,他老爹帶他來老廖家的時候,老廖隻是摸了一遍田阿潤的身骨,還摸了一下田阿潤的小雞,又瞟了一眼田阿潤正宗番薯的麵相,略微點了點頭。就這麼一次點頭,讓田努力怔住。

這一幕對於年幼的田阿潤沒什麼感覺,但是田阿潤背後的田爹老淚縱橫。

田努力想起自己小時候和田家幾個小孩來老廖這裏的時候,老廖麵對田家眾小孩向他們父親隻是搖頭,對黯然神傷的田阿潤爺爺笑道:

“走不了,以後可以繼承家業嘛。”

田阿潤爺爺一輩子辛勤,曾經本來是挺活力四射的中年人。在那天之後就開始沉默寡言,走的時候田阿潤四歲半,他爺如果知道了孫子田阿潤能走武道這條陽關大道,估計在天上也能大笑著誇一聲自己兒子:

“好球,田努力,射的好!”

對於田阿潤的習武,老廖教了一整年,隻教了田阿潤一式拳法,一式槍法,不是怕高徒殺名師,而是他這一百多年武道也就隻會這麼多。

拳法是北晴拳第一招,槍招是大空刺第一式。

想看這兩部堪稱武道最強入門道法的後續招式,就要去荒北的寒金城,看看北荒真正的武道大路。

田阿潤在十二歲時打磨六年後總算能見到入道立本的輪廓時,開始接近老廖的武道修為,老廖憑百年的砥礪造就了入道頂峰,因為命數已不多,此生再無望入武道二樓。

黑衣那些話說給田阿潤之後,真讓井底之蛙田阿潤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大,那天全村人跪完一個時辰後,所有人起來如常,甚至所有人除了田阿潤都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誰都說沒看到黑衣的年輕人。

就這麼稀裏糊塗過了一個秋天,這年冬天北荒百年難見的下起大雪,整片北地總算有了“北荒”兩字帶來的淒慘悲涼感。

老廖本身也是個武癡,今日大雪紛飛,小時他師傅為了偷懶編造出天寒養身一說,以前他年少深信不疑,不過現在老廖不再偷懶,每日都必與武道行。這個硬骨頭雖一百多歲,依舊清晨每日打百次拳法,百次槍法。

在自家椅子上休憩時。老頭突發奇想,他想去看看那個十多年前根骨還不錯的田家小子,便用一股道力,震開肩頭和頭上的雪花,開始緩步走向田家。

走了不到一裏地,老廖遠遠就看到某小子也全然不知道天有多寒的忘我練武呢。

田家院子,田阿潤上半身赤裸,渾身凍的通紅,氣力十足的打拳,這點寒冷對於武道之人來說,實在是九牛一毛,院內的雪落在地上,被田阿潤有力的拳風全部掃開。

田阿潤近十年拳打的也還不賴,至少那每一拳無論是形還是神都極近圓滿。

老廖站在門口觀望了一會,欣慰的點頭。

老頭渾然不知鵝毛大雪已經把自己蓋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田阿潤每一次出拳的罡氣震開即將飄在他身上的雪花,剛柔並濟,北晴拳真不愧是國拳!

“田小子!”

在田阿潤正準備回屋修整一下時,院牆外一個矮小雪人發出一聲蒼老卻有力的喊聲。

田阿潤打開門院門左右轉頭張望,始終沒注意到那個矮小雪人。

老廖又用武道罡氣震開周遭雪花,田阿潤這才看到這個缺牙老頭。

“老廖頭,還活著呢?”

田阿潤走到院門口,眼神跳躍,打趣道。

老廖心大,這些話他自然不在意,田家這兩代人嘴從來都像刀,笑著回應:

“先打死你這個口無遮攔的小鬼頭,再走也不遲。”

田阿潤推開院門,請老廖進屋,剛走到老廖身前,老廖一掌力道過去,把田阿潤打飛出去。

田阿潤飛進路口的雪堆後傳了一句不甘的聲音:

“老廖頭,你再這樣我不給你拿我爹釀的桑葚酒喝了!”

老廖不搭理這個賤小子,自顧自走進大廳中找了個板凳坐下,自覺的打開了田老爹釀的一缸桑葚酒,從桌上的疊著的白碗拿出一個,舀了半碗紫酒,一口氣喝完,臉色開始微微泛紅。

田阿潤氣勢洶洶的進屋,看見老廖頭相比剛剛門口懟自己時候臉色完全不同的嚴肅麵孔後又收斂起來,再嘴賤一次,這個老頭真打起來,三個田阿潤也打不過這個沉澱百年的老東西。

“廖老,什麼風把你....請過來了?”

田阿潤拉起一個小板凳,坐在老廖頭右手邊,乖巧的問。

“再過四年,寒金城武道青年大比就要開始了,你雖然看上去實在談不上翩翩公子,可也算個人樣,代表我們巴村去比一比吧,露露臉,幾年之後北荒軍那邊要招新人了,你小子說不定能趕上攻略溺國。”

老廖一邊匆匆說著,一邊迅雷不及掩耳之時又舀了一大碗酒喝下肚子,剛剛早晨打拳練槍,說實話真的還挺冷的,剛好在這喝喝酒暖暖身子。

田阿潤聽到老廖這消息也挺激動,他早就想去看一看外麵的世界,寒金城聽說是北荒百年以來造就最繁華的大城,在荒北之地貧瘠的年代,寒金城依舊有許多中州才有的玩意,什麼北地最大的飛舟,還有北荒武道各類正規比試舉行,也有很多中州以及寒東平原的大家族的分支定居主城。自己如果在這個北荒小山村待一輩子可真就成了井底之蛙般的人物,就算止步入道了,怎麼說也得像老廖這樣,至少能出去走走,當個武道毛頭兵,打著晴國的正統名字,拳破異國家門,槍指他鄉少婦!

在外外半天之後,田阿潤也想起來有正事要和老廖講講。

趁著老廖喝酒的功夫,田阿潤為了裝逼也開始滔滔不絕跟正在庫庫喝酒的老廖說起老廖不在來的那個黑衣少年,那個自稱神明的年輕人來過這裏之後,讓田阿潤對武道兩字所含的看法變得更深更遠,他想著以後自己如果能有那麼十萬分之一的機會去武道高樓看一眼,那他豈不是也能讓百人紛紛下跪,甚至千萬人!

聽完這些,老廖也沒誇田阿潤跪的最晚,臉色轉而沉思起來,神明這兩字他真的已經接近一百年沒有聽過。

百年之前,老廖還跟田阿潤一樣大,那時候知道個屁的武道,整天在北地跟待宰羔羊一樣活著,據說那個一統四神國的於迷提在如今北荒峽穀的位置用神力將一千萬人聚在天空上,血流百萬裏,把北地原來的四種神道徹底歸為一家北荒神,那個時候於米提三個字就跟死神一樣,隻要有人念著這個名字往地上一下跪,立馬就能飛到天上,被一種奇怪的力量送到天上扭斷頭顱,然後血就像不要錢一樣流下來,在接觸地上之前又會很神秘的消失。

還好老廖當時所在的北河神國沒有大反抗,基本上是軟著來的。老廖也勉勉強強能安穩出生,然後戰戰兢兢的活了個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