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縣上任後和我的第一項約定就是:把“後門”關得死死的。來拉關係、想包工程的,笑臉相迎,婉言謝絕,就一句話:公平競爭,請參加投標!遇上棘手的事,全朝他身上推,讓他當“壞人”“歪人”(形容一個人很凶的意思),讓我當“好人”。像這樣敢於擔當的官,真是太少見了。
最讓我高興的是,2011年1月我調離交通局進行離任審計時,我經手的三十個億一千八百千米評價很好。為此,我非常感謝蘭縣。
他說:修路的巨款,是國家給的錢,是山東援建給的錢。
這些錢是哪來的?是我們北川近兩萬遇難同胞換來的!這些錢,帶著血,連著命。誰要伸手抓,天理不容!
筆者沿著蘭輝走過的路,走了一程又一程。
那條環湖路,外地來的司機不敢去,因為一邊是陡峭石壁下的堰塞湖,一邊是山坡。那些麵目猙獰的坡隨時可能崩塌,就像隨時會引爆的炸藥包,讓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現在,那條工程兵搶通的擂禹路終於退休,作為備用 了。新擂禹路,從三十九千米縮短到十六千米,甩掉了地質災害頻發、疏鬆的山體表麵,連續穿過七個隧洞,過十五座橋,橋隧比高達百分之七十三,“黑夜”“白天”閃電般交替,令人眼花繚亂。
次生災害的“暴行”處處可見。一段好端端的水泥路,路麵卻放置有搶眼的危險標誌。仔細一看,真可怕!原來是路基下麵已被洪水掏空,道路隨時可能崩塌;回頭彎連著急彎,陡坡衝下來,路中突遇一大堆亂石擋道,如惡人橫刀要強收買路錢……在這樣的路上行車,驚險處,恨不得把腳趾變成抓釘!
三年間,“車輪子縣長”蘭輝跑了二十四萬多千米,相當於每天兩百多千米,每個月把北川跑三遍。
最大的成績是什麼?全縣範圍內未發生一起較大的安全事故。
在不能修路的地方修路,同時保證道路安全、暢通——這是北川創造的世界奇跡。
2.人間“天上”歡騰時
2011年2月1日,農曆臘月二十九,北川新縣城舉行了隆重的“開啟永昌之城,點燃幸福之火”的開城儀式。
羌族漢子的火槍齊發,引爆了狂歡之夜,隨著大祭司的祈禱,幸福之門徐徐打開。頓時,龍騰獅舞,禮花飛升,鞭炮震天。圍著三堆熊熊篝火,羌族歌舞掀起五彩斑斕的人浪,數萬北川人終於從悲愴中走出來,噙著熱淚笑啊,唱啊,舞啊……在萬眾歡騰之時,蘭輝頂風冒雪,正在指揮搶通擂禹路。
原來,兩天前北川舉行了新春大巡遊,十二個鄉鎮的人紛紛擁向新縣城,滿城是震耳的鑼鼓,如花的笑臉。誰知老 天爺突襲,轉眼間下起了雨夾雪,似要給歡樂的人們一個下馬威。冒火山上路麵速凍結冰,車輛在風雪中像蝸牛一樣前行,最後不得不完全趴下了。
五百多名參加巡遊的群眾被堵在擂禹路上。還有更多的春節回家團年的人,滯留在被凍結的路上。
跑過川藏線的老駕駛員都說,走風雪中的公路,最怕“桐油淩”。“桐油淩”是指冰雪被反複碾壓後形成的玻璃般的淩冰。而擂禹路的好幾段已形成“桐油淩”。四驅動的越野車掛上防滑鏈才敢在“桐油淩”上小心前行。而已上了山的各種車輛,因為暴風雪突然來襲,大多數沒有準備防滑鏈。回想2010年冬天,蘭輝在擂禹路上檢查安全,車輪雖掛了防滑鏈,汽車仍然掉進了離懸崖不遠的排水溝,結果大家當了一晚上“山大王”。那又冷、又餓、又困的滋味真不好受。此後,軍大衣、雨具、幹糧成為蘭輝隨車必備的“三大件”。
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懸崖,路麵是“桐油淩”。在這樣的路上,出事故、出大事故的危險潛伏在分分秒秒之中。蘭輝在最危險的路段來回檢查,生怕有一點閃失。
鏟雪,撒鹽,鋪棕墊。
蘭輝鎮靜地指揮著鏟車開道、鏟雪、撒鹽化雪。在最溜 滑的路段上,一床一床棕墊往前鋪。車的長龍,小心翼翼地挪動著……一路上,蘭輝對參加搶修道路的幹部說:這是縣上的死命令,一定要讓群眾回家過年!
過年,合家團聚,對於群眾,對於所有的中國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蘭輝想起了那個可愛的男娃娃。“5·12”大地震之後,逃難的人們冒著餘震的危險,翻山越嶺擁向縣城。其中,有個年紀隻有十一歲的小男孩,背著他三歲的小妹妹,從漩坪的山上走下來。
男孩的衣服全濕了,鞋子磨破了,竟然走了十二個小時!從報上、電視上看到這滿臉通紅、大大咧咧的小男孩,蘭輝牢牢記住了他的名字:張萬吉。那是2009年春節前,擂禹路時斷時通。
張萬吉對記者說,他的爸爸媽媽都從外地打工回來了。
爸爸已在家中殺好了年豬,他要跟爺爺奶奶一起回家團年。
問他家在哪裏,他說在山上,就走擂禹路。
問他,你妹妹咋個辦?他響亮地回答,我背她!
再問他,要走多久?他說可能要走六七個鍾頭。
站在擂禹路向山上仰望,那雲遮霧罩的小山村,仿佛在“天上”。“天上”有多少人家盼望著親人回家過年?有多少“小萬吉”,再苦再累、路再難行也要回家過年?
眼看就是大年三十了,擂禹路必須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