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路段坑坑窪窪太多,車輪深陷其中。
大家搭個手,推車!
蘭輝一聲招呼,人們擁上來,“一、二、三!一、二、三!”地吆喝著將車子推出泥坑。
有人問,那個戴眼鏡的是哪個?
知情人回答,是我們蘭縣長!
蘭縣長,深度近視的鏡片後目光炯炯,一件灰黃的羽絨服泥漿點點,踩在雪地上,不斷叮囑著過往的駕駛員“小心啊,小心!”
臘月二十九,擂禹路基本打通。
2月2日,也就是大年三十的淩晨一點,擂禹路完全暢通了。
嘀!嘀!過往的車按響喇叭,向蘭縣長和他的搶險隊伍致謝。
這時,從“天上”到人間,家家戶戶已包好湯圓、煮好臘肉,習慣性地等待著央視春晚,準備歡度一年之中最美好 的團圓之夜。
蘭輝佇立在公路旁,目送著一輛輛車開過。
蘭縣長對安監局局長陳國興說過,陳國興又給更多的人說過,一個堅定的信念,在北川交通、安監職工中傳播:
現在的北川人,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絕不能因為我們工作失職,讓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再次受到傷害!
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在續寫——從2009年到2013年,連續五年,蘭輝沒有在家度過一個完整的春節。
3.幽暗中的一束陽光
2008年“5·12”大地震之後兩個月,壩底鄉水田村瘡痍滿目。
土地裂開了一條條大縫隙,就像地獄張開的一張張大口,觸目驚心。山頂上不斷滾落石頭下來,讓人無法安心種田。縣政府辦公室主任蘭輝在鄉幹部陪同下走村串戶。鄉幹部沒有鬧明白,蘭主任此行來做什麼?
眼看要走出村了,蘭輝問:這個村最困難的是哪一家?
鄉幹部也弄不清楚,把村長找來問。村長說:林紹斌家最困難。
於是,鄉幹部和村幹部把蘭輝帶到了林紹斌家。
破而未倒的林紹斌家,一貧如洗。林紹斌見客人來了, 喉嚨嗚嗚地響著,口齒極不清楚。其妻一臉病容,忙不迭地從床上坐起來。
蘭輝一屁股坐在撲滿灰塵的小板凳上,跟林紹斌夫婦聊起來。
原來,三年前林紹斌在阿壩打工時騎摩托車墜崖,昏迷了兩個月無任何知覺,家人已經在為他準備後事。兒子突然發現爸爸的大腳趾頭在動,於是馬上又把他送進醫院。經治療,他終於醒過來,但仍未痊愈。其妻沒日沒夜護理丈夫,後又得了糖尿病。
蘭輝走進裏屋,見床上躺著一個八十高齡、咳嗽不止的老爺爺。黑暗中,有個半拉小子站起來。林妻說:這是我們的兒子,林濤。
林濤很有禮貌地招呼:叔叔好!
幽暗中浮出一張白晳木然的臉——處在這個貧病之家的孩子,能有歡愉的表情嗎?
這一家子靠什麼生活啊?那一塊屬於他們家的一畝多坡地,裂了縫,堆著亂石,不下大本錢根本無法種莊稼。
蘭輝當即和鄉村幹部談到低保、救助一係列事情。沒料到,在一旁的林濤小心翼翼地說了四個字:我要讀書!
我要讀書!這句很小聲的話,卻如雷貫耳,把蘭輝的心 都震痛了。
蘭輝轉身細問林濤的情況。
十六歲的林濤初三畢業,因為地震取消了中考,綿陽地區以“三診”考試成績作為中考成績。按林濤的高分,完全可以讀綿陽的重點中學,但他家的這種困難狀況,沒法繼續讀書,他已做好了外出打工的準備。
你去打工?蘭輝拍拍林濤單薄、瘦弱的肩膀,鼻子有些發酸。
蘭輝對鄉幹部說:現在是群眾最困難的時候,縣委提出每個幹部要“結對子”,幫扶一家困難戶。我決定,跟林紹斌家結成幫扶對子,幫助林濤讀書。謝謝你們幫助我找到了幫扶對象。
仿佛一束陽光突然射進了幽暗的小屋。
林濤後來對筆者說:蘭叔就像是我們失去聯係好多年的“老輩子”找上門來,一見麵就親熱得不得了。我跟他交往,輕鬆得很,他還特別喜歡開玩笑。有一回,周娘娘不在家,他給我做了一頓早飯,就是稀飯和煮雞蛋。他問我:我的手藝如何?我伸出大拇指說:好,好吃!他一臉不高興地說:你沒說真話。我笑了:我看你屋裏一趟屋外一趟,忙了一早晨,結果就煮了個雞蛋,熱了碗稀飯,不表揚實在對不 住你呀,蘭叔。他哈哈笑了:我沒有把稀飯熱糊就算不錯了,你小子別不知足哈。
“結對子”以來,蘭輝除了逢年過節去探望林紹斌一家,還定期給林濤生活費。高考之前,百忙之中的蘭輝到北川中學找到林濤,給了他五百元錢,叮囑他:吃好點,莫緊張,好好考。林濤上了“二本”線,蘭輝又給他出主意,選學容易就業的生物專業,並送給他一萬元學費。蘭叔省吃儉用,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來,林濤心中常念叨:一定要好好學習,不然對不起蘭叔。
如今,林濤已經是綿陽師範學院生物係三年級的學生。
2014年的一天,筆者在北川最繁華的巴拿恰(羌語,做買賣的地方)一家小飯店與林濤相約。小夥子文文靜靜,略顯靦腆。他談到了蘭輝對他的幫助,對周誌鴻的“愛心接力”也深表感激。
蘭輝因公殉職之後,周誌鴻仍堅持每個月給林濤生活費。周誌鴻沒有正式工作,還要負擔在南京大學讀書的蘭欣怡,肩上的擔子有多重自不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