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僅僅是讓自己活著。”老頭嘟囔了一句。
“你的仆從,他們有吃的麼?水呢?”老婦人問道。
“沒關係,他們會照顧好自己。”阿裏安向窗外望去,穀倉那裏已經有了火光。“看上去他們已經生好了火。”
“我還是要過去看看。”老頭說著站起來,“我不知道你們從哪裏弄到的水,但是據我所知奧維葉已經沒有幹淨的水可以喝了。我們要感謝這一場雨,這是唯一能信得過的水。”
“凱洛的病是因為喝了被汙染的水嗎?”克勞迪婭猛然抬起頭。
“呃,這可難說了。”老婦人俯身看著凱洛,用手撫摸著孩子的額頭。“你們喝的是什麼地方的水?”
“一條河。可是河水並沒有變黑。”克勞迪婭越發緊張了。
“被疫病感染的人死得很快,如果這個孩子堅持了很多天的話,他可能不是因為疫病。”老婦人歎息著說道。“他或許隻是太冷了,喝點熱粥就能恢複。”
老頭把木桶裏積蓄的雨水給倉穀倉的人送過去,回來的時候粥已經煮好了。凱洛喝了一小碗之後臉色也好了很多,爐火溫暖了他的身體,他很快就安靜地睡去。阿裏安去穀倉跟其餘人說明了這裏的情況,讓大家休息等待雨停。老夫婦給克勞迪亞和凱洛安排了唯一的空房,阿裏安隻能在客廳的地上睡覺。
這是一個多月以來阿裏安第一次在一間屋子裏睡覺,老夫婦的鼾聲很快從旁邊的房間傳來,爐火讓雨的聲音聽起來也溫柔多了,但是他依然難以入睡。兩個月前,他還是率領軍隊占據威登堡的指揮官,心懷無比的勇氣與皇帝和整個帝國對抗。三個月前,他還是帝國的公爵,雖然已經遠離宮廷,卻依然享有旁人的敬畏。再之前的事情,阿裏安也感到模糊。事實上,當他整個人躺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害怕了。他並非在害怕自己從威登堡的貴族淪落到現在這種隻能借宿在別人家的地板上的人,而是這些變化本身。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指揮幾個軍團在無數戰鬥中取得勝利時的感受了,麵前整齊的隊列,如林的長矛,衝鋒時像雷霆一般的呼喊,都好像是一個久遠的夢。又或者現在蜷縮在爐火邊的這個人才是夢中的人,當有一天他醒來的時候又會成為那個眾人景仰的戰神?如果這個夢長久地不醒,他又會變成什麼?這樣的思考就像無底深淵一樣讓阿裏安喘不過氣,他每晚都要陷入這樣的折磨。伴隨著雨水滴落在房頂的聲音,阿裏安終於睡著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放晴,陽光射入窗子,讓這件簡陋的小屋也有了生氣。凱洛果然恢複了一些活力,雖然還是有些沒力氣,但是好在臉上已經有了不少的紅潤。老夫婦依然給阿裏安和他的手下準備了粗麥粥,又贈送了兩桶昨天積下的雨水,之後就把他們送出了農舍。士兵們經曆的一夜安穩的休息和熱乎乎的食物精神也很好,就連馬匹看上去也很期待著出去跑一跑了。阿裏安翻身上馬,帶領著隊伍繼續向西行進。無論夜晚是多麼的難熬和痛苦,阿裏安總能夠在早晨讓自己煥然一新。
隊伍很快離開奧維葉進入到黑興,兩省交界的地方情況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但是隨著隊伍不斷深入黑興,周圍逐漸出現了草和樹,之後又出現了鳥。阿裏安放心了,至少他們不用擔心殺人的疫病,食物和飲水安全了。他們依然選擇偏僻的小路,有時候還要穿越森林,一路上沒有遇到過人。阿裏安以前沒有到過黑興,他並不知道準確的路。他知道黑興行省並不大,大約十五天就能橫穿,而它的西邊就是就是潘塞萊恩和努底亞。西南,阿裏安努力找出準確的方向,他不想在最後的這段路出事。其實除了克勞迪婭讓人煩躁的不斷問話,這段旅程並沒有太多事讓阿裏安擔心。
“或許我們應該找人問路,你從來沒來過這裏。”
諸如此類的問題克勞迪婭每天都要說上很多遍,阿裏安隻是不想嚇到凱洛才沒有對著姐姐發火。
“我帶著你們從威登堡走到這裏,一點彎路都沒有走。”阿裏安控製著自己的聲音。
“周圍都是樹林,你怎麼能分清楚哪邊是潘塞萊恩那邊是努底亞?努底亞還是烏爾塞斯的地盤,如果我們不小心走到那邊去……”
克勞迪婭的聲音還從馬車裏不斷地飄出來,阿裏安卻聽到身後有動靜,就像是什麼東西從馬上掉下去了。他回頭看去,一個士兵脖子上插著一支箭躺在地上。忽然又有更多的箭從隊伍的右側飛出,隨即又有幾名士兵中箭落馬。
“防禦陣型!保護馬車!”
阿裏安大喊一聲,剩下的士兵立刻來到馬車右邊排成緊密的隊伍,艾布斯趕到前邊與阿裏安站在一起。即便隻有不到一個小隊的人數,這些人仍然可以根據阿裏安的命令組成最合理的隊形。
一輪射擊過後,樹叢裏的不再射出箭來。十幾名弓箭手從樹叢中走出來,他們手中的弓箭依然瞄準著阿裏安。這些人在距離馬車二十步的地方停下,後麵又走出幾個騎馬的人。為首的是一個胡須濃密的光頭男人,他身上的皮甲讓阿裏安有些不安。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射殺我的人。”阿裏安穩穩地舉著劍,控製著受驚的坐騎。
“我要是你,就不會先問問題。”光頭男人滿臉的不屑。“我跟著你們走了幾天,有很多問題要問問你。比如說,你們總是挑偏僻的路走,而且幾乎是不停歇地向西走,到底是什麼人要這樣幹?”
“我們是奧維葉的農民,要到黑興投奔親戚。”阿裏安沉穩應答。
“哦?我不知道農民也懂得防禦陣型了。”男子看了看自己的夥伴,這些人都大笑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阿裏安知道自己騙不過他們了。
“這取決於你們要幹什麼。既然你不想回答我,我不妨換一個問題。潘塞萊恩還是努底亞?你要去哪邊?”
阿裏安遲疑了,他不清楚這個人的身份,但是毫無疑問這個問題的兩個答案之中一定有一個會讓自己惹上麻煩。他看得出這些人訓練有素,或許是軍隊中的人,不過從他們的問題來看,他們並不像是奧維葉的駐軍。
“潘塞萊恩。”阿裏安無從選擇,隻能報上自己的真實目的。
“錯誤的答案。”光頭男子搖搖頭,“很抱歉,我隻能請你們先去努底亞了。請放下你的劍,不然我隻能把你埋在黑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