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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頭一次見麵的孔季繁抱著昏迷的陸庸妍出現在陸家大門口的時候,許豫章也剛好回來, 他不認識孔季繁,但他識得陸庸妍, “小師妹?”

“小師妹?”孔季繁的黑眼珠子不易察覺地審視許豫章,他很確定, 這個人一定對陸庸妍有意思。

“敢問?您是,小師妹她這是怎麼了?”

“她急怒攻心, 去請大夫。”陸家大門口,孔季繁也懶得多?說?。

“我就是大夫, 請閣下?將小師妹交給我吧。”

孔季繁不說?話, 卻也不交人,就雙手牢牢抱著陸庸妍,許豫章無法, 隻得敲門,“老張, 開門,小師妹回?來了。”

“誒,來啦, 小姐回?來了啊?”老張是張氏的遠房親戚,也老實本分, 兒女各自成家了都顧不上給他養老,他幹脆來了陸府看家, 最後誰也沒告訴,直接跟著陸端上京城了。

“小姐,小姐這是怎麼?”老張慌慌忙忙,以為陸庸妍死?了,心說?:這該如何,這該如何啊?

許豫章道:“別慌,別驚動二師母,你去找老師出來,到?外書房,小師妹沒事,隻是昏迷了。”

“好,好。”

“閣下?就這麼抱著小師妹也不妥,不若到?老師的書房去吧,那兒暖和。”

“嗯,帶路。”

孔季繁身上有很重的上位者氣息,但又與徹侯孟君誠截然不同,許豫章吸一口氣,“這邊走。”

放下?陸庸妍之?後,許豫章先看她的眼珠子,然後切脈,又查看了白貂裘上麵?的血跡,單刀直入地問?:“是徹侯出事了?”

“是。”

孔季繁說?:“她如何了?”

“小師妹自有我和老師照顧,不勞您操心。”這在陸家,也不是他孟家,這人居高臨下?,一副不可侵犯的姿態,許豫章簡直覺得不可理喻。他心說?:早知?如此,他該先跟老師提親,也不必小師妹年紀輕輕,要?變寡婦。

陸端也是有七竅玲瓏心的人,隻需聽老張說?了兩句,就想?得很多?,庸妍身體?不錯,心境也開闊,不是那種鑽牛角尖的孩子,怎麼會吐血,除夕的前一天回?家,徹侯出門四個月了,這難道是?

大家不約而同想?到?一處,等陸端靜了氣,看見昏迷的女兒之?後,說?了一句:“我女兒還未與徹侯圓房,不如這樁婚事作廢吧。”

孔季繁回?頭,這是他第一次見這位新近來的風雲人物國子監祭酒陸大人,陸大人相貌不差,難怪女兒也生的不差,他聽陸端想?悔婚,卻是笑了,說?道:“虧陸博士還是國子監祭酒,吾知?曉祭酒大人愛女心切,但也不能如此漠視國法家規,陸姑娘是已經入了門的侯夫人,與侯爺敬了酒也拜了天地,這已經禮成,如何能說?廢就廢。吾雖淺薄,但也知?道去禦史台的路怎麼走,吾也不知?,婚禮已成竟然還說?不做數,天下?怕是沒有這樣的規矩。祭酒大人您說?呢?”

孔季繁個子很高,長相也好,與孟君誠的赤誠俊朗不一樣,他有點傲氣輕佻,陸端笑看著這位穿月白織金雲錦的少?年郎,笑著回?說?:“聖人自有裁斷,這樁婚事該當如何就如何,咱們再論也是枉然。”

這是要?去告禦狀了?孔季繁朝軟塌上的陸庸妍瞧了一眼,心中揣摩道:你是如此,你父也是如此,果然是親生的。

孔季繁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改了口,沒將話說?死?,隻道:“此事終究還是孟家的事,我做不了主?,陸祭酒今日多?照顧貴千金吧,許多?話實則也不必與我多?說?,我不過也一樣是外人,陸小姐將來何去何從,不如就等聖人裁斷吧。”

“好,家裏有事,那就不送。”

“告辭。”

陸庸妍還沒醒來,孔季繁臨走前道:“生死?有命,徹侯興許還活著,請陸小姐安心休養,別再多?心了。”

陸庸妍是在一刻鍾之?後醒來的,許豫章給她看了脈,問?她感覺如何,她說?:“我也不知?道,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

陸端也在書房守著,說?他的打算:“阿妍,為父打算去禦前,給你和徹侯退婚,你欲如何?”

“父親,不可!”

“你還這麼年輕,難道就要?為戰死?的徹侯守寡?”陸端不讚同。

許豫章也想?勸勸,但夾雜著自己的私心,許多?話實在又說?不出口。

陸端道:“你還年輕,根本不知?道人的一生多?麼漫長,你沒有自己的子女,沒有愛人夫君,僅僅靠一個侯夫人的名頭,在孟家是過不下?去的。等老太?君百年之?後,你會被宗族撕得渣都不剩,屆時,父親恐怕也是有心無力鞭長莫及,幫不了你了。”

“父親容我再想?想?。”

陸庸妍覺得自己此刻就走,有點對不起?孟家,可等老太?君過身之?後,她如何過?她不同先世子夫人,還有個遺腹子,她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將來隻能指望那個叫孟啟鬆的孩子。

可那個孩子她根本還不認識,沒見過,那孩子分明在侯府,也沒給她請過安,如何靠得住。

金陵春

老太?君許陸氏歸寧父母, 皆因收到了黔地送來的信件,說侯爺遇險,被聖女教抓走了, 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信上說得語焉不詳,深入理解是, 侯爺遇險了,我們請求救援;淺出的理解是, 侯爺失蹤,與?咱們無關, 都是聖女教惹的禍事,咱充其量是個保護不力, 其他的,咱就不知道了。

孟君誠失蹤在黔境, 那地方?曾經是孟老侯爺的大本營, 孟家還?有私兵駐紮在川西,黔東南也有。這次來信的就是這?一幫人,也不知怎麼回事, 帶著朝廷的兵馬,又私底下有孟家私兵相助, 孟君誠還能被地頭蛇捕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孟老太?君其實是擔心沒多少,怒其不爭倒是占了大部分, 而許庸妍歸寧也是出於一片愛護之心,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陸家想多了, 並且想得太?多了。

陸端將?這?件事想得太?嚴重,導致陸庸妍也是這?種想法, 兩?父女都以為孟家是有意瞞著他們,其實是已?經在準備事後安排了。

陸庸妍又回來了,說好了回家探親,半日都沒有待足,傍晚時分,她就回了鎮北侯府。

回府之後,陸庸妍頭一個就去找孔季繁,對方?瞧見她,還?十分訝異的樣子,“你?回來了?”

“我不該回來麼?”庸妍道:“表兄,請你?告訴我準確消息,侯爺他到底怎麼了?”

孔季繁在自己的書房招待了他的表弟妹,他給她倒茶,回答說:“失蹤了,消失在了黔東南境內,沒有找到屍體,但也不見活人,算不上好消息。

大年二十九,鎮北侯府沒有什麼過年的喜氣洋洋,反而氣氛略微有些低沉。

老太?君知道陸庸妍回來了,派人去叫過來回話,很和氣地詢問:“親家的身體身體怎麼樣了,親家母的胎相又如何?”

庸妍回答得一絲不苟,“回祖母的話,家裏?一切都好,父親身體很好,庶母也好,胎兒如今兩?個多月,大小平安。”

很沉得住氣,坐在老太?君下首的孔季繁端起茶盞,掀開杯蓋,瞥了他這?個表弟妹一眼,分明上午才吐了血,此時就一點不露聲色了。

陸庸妍垂著眼睛,她的厚劉海又梳下來了,在家小躺了一陣,後頭讓雨桐給她重新梳了頭。老太?君點點頭,說道:“大過年的,你?若是閑著無事,叫季繁帶你?上街去轉轉吧,缺什麼衣裳,想要?什麼首飾,都出?去買。”

興許是侯爺出?事,老太?君心裏?難受,也興許也是不知該拿自己怎麼辦,老太?君這?會兒是不愛見到自己了,那就無謂呆著給老人添堵,庸妍起身告退,“那妍兒明日再來給祖母請安。”

“好,出?去玩吧,你?們都是年輕人,能說到一起去。”老太?君揮了揮手,就讓慶舒扶著進?去了。

“金陵春的首飾做的不錯,弟妹可有興趣去看看?”

孔季繁開口,他上午將?那件價值不菲的白貂裘給了他,這?會又換了一件差不多的,看來他是愛穿白色。“多謝表哥,那貂裘我會折成?銀子,賠給表哥。”陸庸妍道。

“弟妹當我是什麼人了。”孔季繁止步,側目看他這?個小小的弟媳,她心裏?明明清楚,她要?守寡了,怎麼還?這?麼定得住。忽然就很想知道她在想什麼,陸端那樣的人精,總不可能養出?個傻蛋閨女來吧。

“表哥,我就想問你?一句,孟君誠是不是真的死了?”

自侯爺接旨要?出?征的前一晚,陸庸妍就感覺不好,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爾耳七五二爸以果然如此,她咳嗽,拿手帕擦了嘴,卻越咳越厲害,“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出?來做什麼?”孔季繁又開始解身上的貂裘。

“我不冷。”

陸庸妍說:“庸妍就問表哥一句,孟君誠是不是真的死了?”

孔季繁還?是將?白色貂裘蓋在了她的身上,他說:“你?覺得他死沒死?”

“沒死,我知道他沒死,我相信他沒死。”

“為何?”

“因?為我們說好的,他會回來的。”

陸庸妍厚厚的劉海蓋住眼睛,孔季繁手指動了動,忽然間就很想拂開她的劉海,那樣好看的眼睛,遮住做什麼。

終究是歎了口氣,“弟妹這?樣怕冷,不如去畫春光定幾件厚衣裳吧,他們的鬥篷做的不錯。”

“好,表哥做主。”

上午才坐過一輛馬車,傍晚又坐在了同?一輛馬車裏?,孔季繁是個會享受生活的人,比孟君誠講究得多,馬車布置豪華,吃穿用度,無一不精,陸庸妍垂著眼睛,天?氣這?樣冷,也不知道她讓備上的厚衣裳,孟君誠用上沒有。

金陵春是賣首飾的,畫春光是賣衣裳的,這?兩?家店緊緊相鄰,卻是同?一個老板,就是孔家的生意。

掌櫃的見了孔季繁,都不必多說,“少東家來了,可是要?做衣服?”

“這?是鎮北侯夫人,你?們看著來點好皮料,那些厚的盡管拿出?來。”孔季繁在內室坐下了,很快有人上了香茗,他一邊坐著,一邊說:“夫人怕冷,我記得去年你?們庫房有一件紅白鶴氅的,拿出?來。”

“是。”

看得出?孔季繁出?身高,很尊貴,陸庸妍不過平平無奇四品文官的女兒,也沒穿過這?麼昂貴的衣服,她方?才瞧了一眼,有個夫人拿走了一件外袍,說是八百兩?白銀。這?是她在建康的時候,一家子兩?年的生活開支,還?算上滿府的仆人用度,這?樣她們在建康已?經算是中上等的人家了。白銀二十兩?,都能給普通人家嚼用一整年的,還?吃得飽,穿得暖。

富貴公子,驕奢無度。

想到此處,陸庸妍就沒什麼心思了,她起身說:“表哥見諒,我今日並不想添置新衣,就先回去了。”

那掌櫃正去庫房取了鶴氅出?來,抱在手裏?,隔得老遠,就能瞧見那鶴氅皮毛光滑,十分潤澤,不等掛出?來,就有眼尖的夫人問:“幾錢,拿來我看。”

掌櫃怎會自己做主,立馬就瞧向了少東家,孔季繁一歎氣,立馬取了掌櫃手中鶴氅,追了出?去。

“為何發火?”男人溫聲問。

孔季繁將?剛剛取的鶴氅披在陸庸妍身上,陸庸妍側身,將?他手擋開,說:“我不需要?,這?些東西,我不喜歡。表哥這?麼有錢,不如出?去布施做慈善還?來得好些,京城下大雪,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春意鬧裏?氣氛也壓抑得很,蓮之和荷生都不是遲鈍的人,府中諸人興致不高,春盤和午盞沒有笑臉,明天?就是除夕,老太?君還?閉門?不出?,侯爺也沒有如期回來,這?不是出?事了,是什麼?

陸庸妍回了侯府,荷生想問,蓮之扯她,搖頭,示意她別問。

果然,陸庸妍倒頭睡到了第二天?的一早,蓮之進?來喚她,“夫人,今天?就是除夕了,您得早起,給老太?君請安呢。”

“給我拿件衣服,要?淺紅上衣,茜紅裙子那套,再拿那件百蝶穿花的鬥篷,今日除夕,咱們得熱鬧些。”陸庸妍睡了一晚,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她答應他要?給奶奶養老送終的,她不能走,她走了,鎮北侯府就真的完了。

於是看蓮之,“你?也穿紅色,你?不是有件銀紅的襖子麼,新做的,去穿上。”

然後看了一眼穿紫色的荷生,點點頭,“來,給我把劉海梳上去,用分鬢壓住,以後咱們就不梳劉海了,侯爺說劉海不好看,十分小家子氣。”

蓮之看了荷生一眼,衝她點點頭,荷生也笑,“好咧,姑娘眼睛最漂亮,可不是別壓住了,那就不好看了。”

孟憐山、孟柔石她們一早就來了,老太?君也出?來了,她這?一生經曆了太?多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已?經不知道是傷心還?是麻木了,等陸庸妍打扮齊整,再帶著兩?個穿著喜慶的丫頭進?來,未語三分笑,“祖母,兩?位姑姑,庸妍來給你?們請安了,祝福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兩?位姑姑花容月貌、身體康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瞧這?丫頭!”孟柔石笑了,從手上拉下一對紅寶石鑲嵌的金鐲子,“來,賞你?了。”

孟憐山也有準備,從發髻上取下一隻牡丹簪,也是金的,說:“承我們妍兒的吉言,姑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多謝大姑姑,多謝三姑姑。”

陸庸妍收了禮物,轉身放到蓮之手上,“可都給我收好咯,少了什麼,我可饒不了你?。”

蓮之笑道:“是,婢子一定收好,不叫夫人找不著。”然後果然用手帕細細包好,裝進?了荷包裏?。

這?麼一鬧,老太?君也笑道:“去把我妝台上的匣子拿來,都給這?個魔星,她這?一早就來討東西,要?什麼,咱們都依她。”慶舒也笑,“誰說不是呢,夫人這?樣可愛,咱們都喜歡,隻是拿不出?來像老太?君這?樣的好東西罷了。”

眾人說著笑話,打著趣兒,庸妍看荷生,“快把舒媽媽的嘴堵住,我可不是隻進?不出?的小氣鬼,這?裏?有些金花生,給舒媽媽幾顆,再給金玉堂的雲朵、畫眉、南山、采桑、漫螢、春續,還?有大姑母旁邊的蓉月、酥酪,還?有裏?裏?外外你?的小姐妹們都拿去,”還?故意抖了抖袖子,“我可沒藏私的,就這?些了。”

“婢子們謝過夫人的賞。”

在屋內的雲朵、春續、孟柔石身後的蓉月和酥酪都行了禮。

畫眉不在,她心係侯爺,自從知道侯爺出?事之後,哭了一個晚上,今天?告了假,沒出?來見人。雲朵勸過一次,她不肯聽,也沒法子,將?來鬧出?來,沒臉的也不是夫人,而是畫眉。

春盤在外頭喚蓮之,“姐姐,姐姐。”蓮之趕忙出?去,“什麼事?”

“紀家來人了,是一位小姐,說有事要?找夫人。”

“紀家?”蓮之想了想,沒想起來紀家小姐是誰。

春盤道:“姐姐不認得,紀家是要?送紀小姐過來做妾的,最後沒成?的那個紀家。”

蓮之點頭,“行,曉得了,你?領著紀小姐一個去春意鬧,其他人不許去,夫人馬上過去。”

“是。”

孟憐山和孟柔石哄著老太?君去吃早膳,陸庸妍借說要?去看看廚房準備的晚膳,出?來了,蓮之跟上來,道:“當初有個紀家小姐,說想給侯爺做妾的,但是沒成?,紀小姐來了,我讓春盤領著去了春意鬧,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咱們去瞧瞧。”

年三十

陸庸妍決定做好鎮北侯府的主母, 那她就是主母,這回兒笑著進來,“年三十?的, 紀姑娘怎麼來了,快給姑娘上茶,上好茶。”

紀思清側身?, 瞧見一個小小的影子進了暖房,她穿淺紅的小襖, 笑語盈盈,“倒是怠慢了, 讓紀姑娘久等。”

“夫人不必客氣,思清今日來是有?要事, 能否請夫人屏退左右?”紀思清單刀直入。

“事無不可對人言,姑娘請說。”陸庸妍坦坦蕩蕩, 她也怕對方給她下?套子, 到時候說不清了。

“夫人既然不忌諱侯爺的生死,那我也就直說了。”

“等等,”陸庸妍抬手, 同蓮之說:“出去守著門,讓春盤午盞站遠一點, 都不許靠近。”

“是。”蓮之瞧紀思清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便道:“我就在門外守著,夫人有?事叫我。”

陸庸妍點頭, “去吧。”

“侯爺如何,紀姑娘如何得知侯爺的消息?”

桌上有?新茶, 陸庸妍雙手將茶遞出去,“如姑娘有?侯爺的消息, 請務必告知,庸妍感激不盡。”

到底還?是個年輕姑娘,沉不住氣。紀思清心道,嘴上卻說:“侯爺對紀家也有?恩情,沒有?侯爺的銀子,咱們也不能東山再起。今日我就隻?同夫人說,至於是真是假,要如何去做,那都是侯府自?己判斷,我可是不管的。”

陸庸妍點頭,“姑娘盡管說便是,侯爺是生是死,我都感激姑娘,感激紀家,絕不會恩將仇報。”

“好,得了夫人的言辭,我才敢說。”

紀思清接了茶盞,俯下?身?體,在陸庸妍耳邊說:“我祖父當年在川西盤桓多年,曾在川西救過老侯爺的性命,那時候我紀家就在川西埋了不少眼線耳目。這回侯爺出事,咱們這麼快得到消息,也是那邊傳出來的。”

“嗯,”陸庸妍聽得認真,“侯爺如何,是遇難了?”

“沒有?!”紀思清搖頭,“並非如此,另有?隱情。”

“那是如何?”陸庸妍抬頭,“紀姑娘不妨直說,我有?心理?準備。”

“侯爺被人擄走了,進了深山苗寨,那裏許進不許出,我們的人隻?在山頭見過一回,卻也再沒見過侯爺出山,想必是被捕了。”

“膽大?包天。”陸庸妍氣道:“還?有?沒有?一點規矩,私扣朝廷命官,死罪。”

“那地方的人沒讀過書,並不識字,也不開化,苗疆十?萬大?山,如何脫身?。”紀思清道:“也虧我哥哥當時想讓我給侯爺做妾,吩咐過底下?人,還?繪製了徹侯畫像,當時我哥哥就想綁了侯爺當妹婿的。”

“多謝紀姑娘。”

陸庸妍起身?,去妝台上拿了個匣子,從中取出幾張銀票,“姑娘,你的消息值萬金,可我也沒有?萬金,這是兩千兩銀票,多謝你今日義舉。若侯爺能平安回來,我們必上門拜謝。”

“夫人客氣了,我不是來要錢的,我隻?是——”紀思清心說,不是來要錢的,是要來做妾的?不,還?是收錢好了。畢竟一分銀子一分貨,徹侯這樣的消息,去別處還?沒法買呢。

“那就多謝夫人了,思清愧受。這是地形圖,我們的人給出了侯爺進山的地址,至於是哪個寨子,咱們還?沒查出來。”

“行,我就不留紀姑娘吃飯了,我得去找老太君商議,紀姑娘坐下?吃杯茶,自?便吧。”

“夫人有?事可去紀家尋我,就在東城,紀家很好找的,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我也不留了,我姓紀,名思清,夫人這人仗義,和侯爺十?分登對,你們夫妻這對朋友,我都認了。”

陸庸妍笑,“那我送紀姑娘出去吧,正好我也要去金玉堂。”

等紀思清一走,陸庸妍拿著地圖急急忙忙往金玉堂裏走,“當心點,”是孔季繁。他說:“弟妹急急忙忙,這是要去哪裏?”

“無事,我找奶奶商議晚上的菜單,今天的雞肉和魚都不新鮮,死了好些,不知晚上端甚麼上桌。”陸庸妍不想說孟君誠的消息,這家裏除了老太君,她誰也信不過。

“是麼,那就讓官家去春風樓裏買,春風樓的雞和魚總該都是新鮮的。”

“表哥說的對,外頭的東西新鮮,咱們府裏怎麼就不會買呢?”說罷,迤迤然進金玉堂去了。

孔季繁回頭,心說:這丫頭怎麼回事,瞬息不見就帶了刺兒,昨日還?不是這樣的,病懨懨的,今天就活過來了?

“奶奶,我有?話和您說。”

陸庸妍鮮少這樣,老太君剛吃了早膳,正坐著念經呢,她瞧了周圍一眼,慶舒會意,無聲地帶著幾個丫頭退下?去了。

“奶奶,找到侯爺了。”陸庸妍湊過去,在老太君耳邊嘀咕,然後將紀思清給的地形圖遞過去,說:“奶奶,家裏人我不放心,咱們能不能請皇上出兵,去將侯爺救出來。”

“嗯,自?有?人去救。”老太君好像也不是很著急的樣子,她睜開眼睛,說:“你是個好孩子,這回我也算看出來了,你很牢靠,侯府交到你手裏,待我百年之後,也走得安心了。隻?是這救人之事,還?真得咱們孟家的人來,其他人去,你就更?不放心了。”

“奶奶說的是,可咱家還?有?誰?是二伯父,寧侯?他會出兵嗎?”

“好孩子,還?沒吃早膳吧,去吃點兒,遲一些你就知道了。”

這就是不與自?己說透了,陸庸妍將孟家的人都數了一遍,沒想起還?有?誰,等她在春意鬧歇了歇,換了雙鞋,早上來回奔走,鞋底子都濕透了。外頭下?著雪,看樣子越下?越大?,是下?不停了呢。

午後,廚房就忙起來了,雞鴨魚肉板上斬,個個都是磨刀霍霍向豬羊,陸庸妍心裏有?事兒,下?午就在老太君的金玉堂坐著,和老太君在一起,總能使人平靜些。

“來了,回來了!”慶舒嬸子聲音都啞了,“老太君,大?公子他回來了啊!”

隨後,一個穿紫衣黑裘的俊朗男子就進來了,他發色烏黑,眸色如墨,真是俊朗無匹,若不仔細看,瞧不出來他左腿有?些彎曲。

“母親,大?郎給母親請安,母親安好。”這人要跪下?。

老太君握著她的拐杖,也趕緊去扶,“回來了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見陸庸妍一副不識得的樣子,蓮之趕緊湊上去,低聲道:“世子爺長兄,您快叫人。”

蓮之聲音本已經壓到最低,可孟星沉是何種耳力?,立馬就聽到聲響,如墨色幽深漆黑的眸子看過來,陸庸妍連忙請安行禮,“徹侯之妻向大?伯請安,大?伯安好。”

“吃吃,”孟星沉低聲笑出來,遞出來一塊玉佩,“孟家的老物,飛卿不在,給你了。”

那玉佩也不是白玉,是青玉,顏色很深,乍一看,竟然是墨玉,陸庸妍低了頭,“此物貴重,侯爺不在,我不敢收,請大?伯收回。”

“小姑娘,有?點意思。”孟星沉修長有?力?的手指收回玉佩,問:“飛卿人呢,他怎不在家?”

原來奶奶說的有?人去救,說的是大?伯父,真是瞧不出來年紀,照侯爺的年紀來看,大?伯應該有?四十?了,怎麼還?是這幅模樣,是吃了人參鮮果不成?

“大?伯,侯爺他——”陸庸妍正要說話,卻被老太君打斷,“星沉,你三妹妹也回來了,在披香院,你去瞧瞧她吧。”

“好。”

孟星沉轉身?,深紫錦袍帶起一陣穿堂風,吹得溫暖的金玉堂內有?了冷意。

待他走後,陸庸妍問老太君:“奶奶,不知大?伯父以?前住哪個院子,收拾了嗎?”

老太君看著她,讚許地點了點頭,“那依照妍兒看,他該住哪個院子才好呢?”

當家主母,當家主母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也不配當家了。

陸庸妍停了一息,回道:“奶奶,既然大?伯是長子,自?然該住正院,不如就讓大?伯父住進沁安閣,這樣可好?”

“那正院可是侯爺住過的,如今你也是侯夫人,你不住了?”

這就是考驗她了,陸庸妍道:“沒有?了侯爺,我也不是侯夫人,不過一院落而已,我不住了。我還?住我的春意鬧,隻?要侯爺能回來,我這一輩子都住春意鬧。”

“好,君兒得此佳婦,吾心甚慰。”

老太君說:“那你去安排,將大?郎的東西搬進沁安閣,或有?缺漏,不計成本去補,他自?來就用最好的,侯爺也嬌慣他,想要留住他,咱們就不能降了他的身?份。”

“是,孫媳明白。”

陸庸妍手裏銀錢並不多,她出嫁帶走了陸家一半的錢,一千六百兩銀票,可昨日她才知,她的全副身?家隻?夠買人家身?上一件貂裘的。昨日她才斥責了孔季繁奢侈,今日就要用自?己手上的錢,去換侯爺的性命了。

內帳是老太君看的,外賬是徹侯自?己管的,她的錢,也罷。

她說:“蓮之,把?敬茶那日寧侯給的兩萬兩銀票拿出來,拿出來給大?伯置東西。”

“好。”蓮之覺得孟家這位活在傳說中的大?郎也不是好相與的,不是說他父死弟亡的時候都沒回來麼,這回怎麼挑這個時間點回來了,難道是知道侯爺遇難,搶爵位來了?

蓮之是這麼想的,孟憐山也是這麼想的,她見到二十?多年沒見的長兄,她已經變老,怎麼長兄還?是那個樣子,豐神?俊朗,竟然比過去還?有?精神?,她說:“長兄如今這樣,我倒是不敢認了。二兄都已經生了華發,怎麼長兄還??”

“我在武當山修了幾年道,餐風飲露,一年中有?半年在辟穀,五穀雜糧吃的少了,自?然就。”孟星沉笑一笑,“也是聽說飛卿娶妻了,這才回來的,回來之前,還?先?還?了俗,又掙了返京的錢,才敢回來見你們呐。”

孟憐山歎一口氣,又道:“長兄說笑了,這侯府本就是你的家,如何還?要漂泊四方,這回回來,就不要再走了,飛卿出事了。”

年夜飯

孟家大郎回歸鎮北侯府, 簡直震撼了?京城貴圈,一個?失蹤了?二十餘年的少年戰神,這就回來了?多少人想著初一就要遞帖子, 想要約孟家大郎一聚。

孟家除夕的年夜飯上,先世?子和老侯爺的牌位又被請出來了一次,這次是孟星沉領著眾人祭拜, 並且老太君宣布,將先世?子和先世子妃的靈位請出沁安閣, 挪去孟家祠堂。

“祖母,進侯爺不在, 庸妍想做主,將父親母親的牌位迎進春意鬧, 望祖母成?全。”

陸庸妍跪下,孟星沉沒?有側身, 隻用眼角餘光瞧了?一下他這個侄兒媳婦, 有意思,倒是個?明?白人。

“大郎你的意思呢?”老太君問。

“我沒?有意見,既然飛卿他們兩?口子有心, 就這麼辦吧。”孟星沉道?。

陸庸妍壓著心裏那口氣,說:“多謝祖母和大伯成?全。”

年夜飯非常豐盛, 但孟星沉吃得很少,就小姑娘那點食量,等老太君去休息之後, 陸庸妍說:“沒?動過的吃食,都發下去, 那些動過的,留著喂豬吧。”

“是。”

蓮之覺得壓抑極了?, 回到春意鬧之前,她都不敢說話,陸庸妍更不敢說話,侯爺生死,她不敢催。老太君現在壓製不了?孟星沉了?,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人,哪裏有什麼失意的樣子,可他有能耐,孟君誠的生死,在他一念之間。

一天一天,仿似煎熬一般,等過了?十五,這個?年就過完了?。

孟星沉搬進了?沁安閣,陸庸妍遇見過他幾回,都沒?說上話,很想去問問他,什麼時候才去救侯爺。

初八一早,孟星沉見了?她,終於主動說話了?:“侄媳,吾欲前往黔東南,你可要去?”

“去!”

陸庸妍這一聲回答得轟然作響,將樹上的鳥兒都驚走了?,孟星沉笑,點點頭,“還有一個?時辰出發,你收拾東西,我在東門等你。”

“好!”

“蓮之,快收拾東西,我要與大伯去救侯爺。”陸庸妍也沒?出過這種遠門,她去過的地方不多,從建康到京城,就能概括她這十幾年的人生軌跡。

蓮之慌了?,“要點什麼,我也不知?道?啊,我問春盤午盞,他們知?道?。”

最後在春盤和午盞的聯合張羅之下,陸庸妍提著一包衣服,一包食物,一包用具,包括竹筒和被子,還有杯子和碗筷,另外還有一包傷寒和外傷的藥材,轟轟烈烈走向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