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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春光

回了侯府之後, 孟君誠說要去金玉堂給老太君請安,讓她先回去休息,陸庸妍回到春色滿園之後, 荷生備了熱水,蓮之進來伺候,告訴她:“老太君今日令人抓緊修繕沁安堂, 等修繕完畢,您和侯爺就能搬進去了。”

“嗯。”

那?股悶悶的感覺一點也沒得到緩解, 蓮之又?說:“老太君也同意將沁安堂改名?了,至於改什麼名?, 侯爺和夫人定奪就好,老太君沒有意見。”

殘忍的夜風將廊上風燈吹得吱吱作響, 陸庸妍說:“不?泡了,扶我起來。”

“可是水涼了?”蓮之伸手, “沒涼啊, 正熱著,不?多泡一會兒?,消除疲勞, 您今天辛苦了。”

“更衣,我去侯爺那?兒?。”陸庸妍一點笑?臉都沒有。

蓮之也意識到不?對勁了, 立馬說:“侯爺在外書房,我喚午盞來給您帶路。”

“不?必,我識得?路。”

一個侯府, 說大,也就這麼大, 陸庸妍走過一遍之後,就已經記住了路, 她說:“叫荷生來,我有事交代。”

“好?,”蓮之很沉得?住氣,給陸庸妍穿上?中衣之後,就出去了。荷生和小春盤在嘮嗑,問?:“除了長酒姐姐,家裏還有誰跟著侯爺出門?”

“還有兩個新來的姐姐,好?像是陸家出來的。”春盤吃著糕點,小小年紀非常能吃,就是感覺吃不?飽。

“夫人喚你,你去看看,夫人心情不?好?。”蓮之出來。

荷生抬頭,“怎麼呢?”

裏頭陸庸妍已經穿好?外衣了,頭發也粗粗梳了一下,荷生進去,忙道:“頭發還沒幹呢,當心頭疼。”

“給侯爺的衣物都收拾好?了嗎,天氣涼了,大氅帶上?,長酒的鬥篷也給她帶上?,還有阿舍和阿得?,她們來我們家不?久,厚衣服想來不?多,你拿我的鬥篷,拿上?兩件,給她們帶去。”

“不?是說很快就回來了嗎,為何帶那?麼多厚衣裳?”荷生問?。

“別多問?,全都帶上?,阿舍和阿得?的,長酒的,侯爺的,你都別怠慢,漏了的,重新去裝。”

陸庸妍沒有什麼笑?臉,也不?是開玩笑?的模樣,荷生點頭,“我知道了。”

“快去吧,我去外書房一趟,叫春盤和我一起,你忙不?過來,就叫蓮之幫你,不?許偷懶耍滑,一定要帶著。”

“是。”

陸庸妍沒出嫁之前,鮮少有這樣嚴肅的表情,如今嫁了人,又?是侯門婦,當真是不?一樣了。

孟君誠還沒睡,他留在西南的兩個探子紅影和青姿都來了信,三年前,有人說在川西見過孟星沉,瘸了一條腿,風姿卓越,一身長袍,隻是腿腳不?便?,那?時有人說他在峨眉修道。

紅影和青姿都是軍營裏訓練出來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紅影先是去了四川,並沒有見到孟家那?個消失多年的庶長子孟星沉,於是紅影改道湘西,也沒有見到孟家那?位傳奇戰將。

青姿是直奔廣西而去的,才?半年,就摸到了孟星沉的行蹤,他如今在廣西與貴州交界處住著,也不?是與世隔絕,聽說他以販賣字畫和替人寫訴狀為生,還有一個二?進的小院子,不?是在深山老林,也處鬧市之中。果然是小隱隱於林,中隱隱於朝,大隱隱於市,孟君誠打算這次出門,將他那?位大伯給帶回來,時隔多年,不?管當年有什麼恩怨,也該散盡了。

“侯爺,夫人來了。”長酒在外麵說。

“請進來。”

陸庸妍穿著一件淡青色的鬥篷,上?了台階,長酒道:“侯爺在裏麵等您呢。”

陸庸妍點點頭,孟君誠正在收拾東西,瞧見她,“你怎麼來了,我準備晚上?就在書房休息,明早上?天不?亮就走了,怕吵著你。”

“我知道,反正也睡不?著,過來幫侯爺整理東西。”

“你怎麼這麼賢惠,慣得?我都不?知怎麼是好?了。”孟君誠笑?,“坐著吧,不?用你動手。”

燈火明亮,外頭的風吹不?進來,陸庸妍坐在窗下,長酒進來奉茶,然後靜悄悄退出去了。

春意鬧

陸庸妍說:“聽聞老夫人令人在修葺沁安閣, 還讓咱們改名字。”

夫妻閑聊,孟君誠回頭,瞧見她一個小小的人兒坐的端正, 麵目嚴肅,忽然就笑了,“是啊, 你想改個什麼名字,或者不改也行。”

“那就不改了吧, 那是公公婆婆曾經住的院子?,咱們不必改名。”陸庸妍說。

“好, ”孟君誠回頭,屋內很?暖, 她也很?暖,原來尋常夫妻, 就是這樣。

“不過我想給?春芳滿園改個名字, 不知侯爺同意?否?”

“夫人有何?高見?”春芳滿園是孟君誠自己的院子?,別說改名,就是拆了都?可以。

“奶奶住的地方叫金玉堂, 父親母親住的地方叫沁安閣,唯獨咱們那個叫春芳滿園, 聽起來格外?不一樣,不若咱們改個名字,就叫春意?鬧吧?”

“春意?鬧?”孟君誠點點頭, “好,咱們就改春意?鬧, 如此甚好。”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陸庸妍陪著孟君誠坐了大半夜, 等天還要亮未亮的時候,孟君誠就說:“夫人,我該走?了。”

“啊?”

不知什麼時候,阿舍阿得長酒都?已經侯在?了外?書房的門口,而自己身上蓋著一件黑色鶴氅,而蓮之和荷生也來了,她們在?裏頭站著,“夫人,都?按您的吩咐收拾好了,阿舍阿得的,長酒姐姐的,還有侯爺的衣裳,都?一件不落,裝起來了。”

孟君誠笑說:“夫人這樣仔細,是盼為夫一去不回麼?”

“不許胡說!”陸庸妍本來焦慮已極,與孟君誠待在?一起才好了許多,這刻又?差點紅了眼眶,她說:“侯爺,望你守信,如果你不守信諾,我是不會等你的。”

“本侯一定如期歸來,回來與夫人繁衍子?嗣,如此夫人終日為小兒?忙碌,就不會再這樣胡思?亂想了。”

屋裏的荷生和蓮之對?視一眼,都?低頭笑了;外?頭的長酒說:“侯爺,該出門了。”

“阿妍,等我。”孟君誠將?鶴氅一揚,遮住眾人視線,在?陸庸妍嘴上親了一下。

陸庸妍體會到了過去十多年人生中從未感受的滋味,十分輕柔,卻也擊穿心房,她還在?回味,孟君誠早已經出了書房,下台階走?了。

“夫人,咱們回去休息吧。”荷生說。

“不忙,咱們去廚房,我去做道乳酥,奶奶差不多該起身了,咱們帶點心去給?奶奶請安。”

“嗯,那您小心點。”

蓮之在?前頭提燈,等陸庸妍從廚房出來,天就真的亮了,孟老太君的確是每日天亮就起身,她進了金玉堂主屋,瞧見剛剛與畫眉換了班的雲朵在?那兒?站著,“呀,夫人來了,您請坐,我這就去請老太君。”

“祖母起身了嗎,如果沒起身,那就不打擾祖母休息了。”陸庸妍側身,蓮之將?點心盒子?遞過來,她說:“這是夫人早起做的乳酥,很?鬆軟,不知老太君愛不愛吃,我先擱在?這裏,等老太君起身用膳,姐姐再將?乳酥端出來吧。”

“夫人有孝心,不過您別急,老太君同您有話說呢。”

這就是要留客了,陸庸妍點頭,在?堂中坐下,“那我等祖母出來。”

雲朵福了一福,轉身進去了。

幸虧昨晚上起風,陸庸妍穿上了厚鬥篷,要不然就這麼幹坐著,還有點冷。沒一陣,雲朵端茶出來了,她說:“老太君請您進去呢。”

“好,我去侍奉祖母梳洗。”

蓮之是自然不能跟進去的,雲朵說:“妹妹喝茶。”

“多謝姐姐。”

丫鬟之間的交際也很?重要,特?別是人多的時候,消息通暢就好過消息閉塞,蓮之與雲朵說了一會兒?話,竟然也覺得十分投緣,兩人都?是文靜斯文的性?子?,不到一會兒?,就想互相認作姐妹了。

裏頭老太君已經起來了,她漱了口,正在?梳妝,問:“君兒?走?了?”

“是,侯爺今早上走?了,走?時還念著說要回來過年,與您吃團年的年夜飯。”

老太君年紀大了,不喜歡戴些紅藍寶石黃金重物了,她招慶舒,拿出來一個盒子?,“都?是我年輕時候的私物,如今也用不著了,你拿去挑挑,揀著自己喜歡的戴,那些老了的款式都?可拿去改,或者叫銀樓給?你做新的。”

“您不必管我,我也不愛戴金玉,總覺得扯著頭皮疼。”陸庸妍說完,老太君和慶舒都?笑了。

“這倒是個實誠孩子?。”老太君道:“居京城,大不易,你是侯夫人,怎麼能沒有首飾呢,都?拿去吧,是奶奶給?的,接著。”

陸庸妍接過匣子?,“多謝奶奶。”

從善如流。老太君暗暗點頭,然後說:“餓了吧,咱們一道吃早膳,然後你就回去休息吧,下午我叫慶舒把內宅賬本給?你送過去。那外?書房的賬本——”

“侯爺自有安排,那些不急的。”

老太君笑睥了陸庸妍一眼,說:“守了侯爺一夜,這會子?瞧著人都?瘦了些呢,快些吃飯,然後回去睡覺。”

“是。”陸庸妍道:“回稟祖母,我想給?春芳滿園改個名字。”

“哦?你想改成什麼名字?”

“春意?鬧。”陸庸妍答。

“春意?鬧?”老太君與慶舒對?視一眼,然後點頭,“好,就改春意?鬧!”

言立身

一覺睡到下午時分, 蓮之進來叫起?床,說:“夫人,不能再睡了, 不然晚上該鬧覺了。”

“好,”興許是飽飽的睡了一覺,陸庸妍情緒好了很多, 她?說:“昨日早上敬茶,伯伯和姑母們給的紅封還沒拆呢, 你們登記了嗎?”

“還未,我們也沒拆呢。”蓮之說:“侯爺急著出門, 您和侯爺早些時候又忙著進宮,我與荷生都沒來得及做那些。”

“那你拿紙筆來, 咱們登記造冊。”

“是。”

先?是孟柔石的,她?在敬茶前先?給了一個?荷包, 敬茶時又補了一個?荷包, 拆開裏頭都是是一樣的,各是一千兩的銀票,兩相加起?來, 是兩千兩整。

這是整個?陸家的半壁家產,陸庸妍成婚, 全部加一塊兒差不多就花了這麼多,還包括她?私產裏麵的一千六百兩銀票。

荷生也沒見過?這麼多錢,正要表示自己?大開眼界了, 蓮之拉一拉她?,“小姐不是建康城的小姐了, 現在是鎮北侯府的夫人,別再說那些沒見識的話, 當心傳出去,被人笑話。”

“知道了。”

荷生拆開孟憐山的荷包,“這是三姑奶奶的,裏頭是五百兩銀票,還有一對金鐲子。”

陸庸妍點頭,“造冊,登記起?來,咱們將來也照著這麼走動。”

“是。”

“這個?是寧侯的,我已經弄清楚了,寧侯是老侯爺的庶二?子,當年——”荷生正要講當年故事?,被外頭的聲?音打亂,午盞在外頭大聲?說:“慶舒嬸嬸來啦,帶什?麼好吃的了?”

這是提醒外頭來人了,荷生抿嘴,“這小子沒白吃咱們的東西。”

蓮之趕緊出去接待,荷生接著寫字,拆開寧侯的荷包,厚厚一疊銀票,細細又數,“小姐,這是兩萬兩銀票。”

“多少?”陸庸妍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兩萬兩。”荷生道:“這寧侯該不會是對咱家還有什?麼企圖吧?”

“噓!別胡說,先?收起?來,等侯爺回來再說。”

“好。”

慶舒是帶賬冊來了,原先?內宅賬冊是壓在老太君手裏的,家裏的人情往來,基本是老太君盯著,她?雖不輕易出門,但人情往來,禮節上還是周到。

“老太君說了,如今夫人當家,讓咱們都聽您的指派,瞧,春意鬧三個?字咱們都換上了呢。”

原來是今早上,等陸庸妍走了以後,老太君又和孟柔石孟憐山說了春意鬧,都覺得很好,尤其是孟憐山,一直說:“妙!”然?後還親手提了字,她?的字也是寫得極好的,若不是當年離群索居,不愛交際,才女之名早就揚出去了。

“看著你寫字,我倒想起?清宵來,她?的字也是好,你們在一塊兒,肯定很多話說。”孟老太君說的是武侯夫人許清宵,“清宵嫁給武侯的時候,我記得你已經議婚了,不大出門,後頭你又遠嫁福建,你們竟還不認識,改日叫清宵過?府,你們一塊兒敘話。”

“多謝母親。”

孟柔石在旁邊打趣,“怎麼的,我們這等不會寫字的,就不配與才女們一道玩耍了?”

說得身後的丫鬟們都笑起?來,老太君也笑,“對,你們兄妹幾個?都爭氣,偏就你頑皮,聽說庸妍的字也寫得好,誰叫你不認真,學什?麼都沒有恒心,淨會臭美。”

“老太君,立言姑娘來了。”雲朵福了一福。

孟老太君瞧了孟柔石一眼,那意思很明顯,怎麼的,怎麼又來了?

孟柔石心說: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冤枉,我沒叫她?來呀。

但人來請安,不見也沒這規矩,孟老太君點頭,“叫她?進來吧。”

雲朵出去,不多時,一個?柔

銥誮

柔弱弱、娉娉嫋嫋的穿淺紅色的年輕姑娘進來了,她?低著頭,“給老太君請安,給伯母請安,給三姑奶奶請安。”

孟憐山拿茶,借著茶蓋,瞧了這孫姑娘幾眼,沒有說話。孟柔石道:“你這孩子身體不好,怎麼又出來吹風了呢,著了涼,可不得急死我們!”

開口就給她?蓋帽子,身子不好,身子不好的人怎麼給侯爺做妾,給侯爺做妾的前提就是能生育呀!

孫立言福了一福,道:“侄女已經大好了,今日特?意來給老太君和伯母請安,還有三姑奶奶,這是我這幾日做的鞋,請您們笑納。”

未出嫁的姑娘三心二?意,給別人家的長輩做鞋,孟柔石覺得頭都大了,知道你急,你急也要沉得住氣,這是作?甚呢?

孫立言應該是不知道徹侯離府了,她?說:“我給侯爺和夫人也各做了一雙鞋,不知侯爺和夫人?”

孟憐山擱下茶盞,說:“妾有妾的體統,孫姑娘無人教導,恐怕還不知咱們這樣的人家,做妾是怎麼樣的規矩。”

“請三姑奶奶教誨。”

這姑娘該有多急啊,硬是把?自己?定義成孟家的妾,可侯爺還不在府裏,這樣又有什?麼用呢。雲朵暗自歎氣,好人家的姑娘,為何要如此,簡直自掘墳墓。

“我教誨不了你,妻妾自古不相容,做妻我會,做妾我不會。”

孟憐山起?身,“母親,我出去走走,春意鬧的梅花好像發?芽了,我去瞧瞧。”

“你去吧,多穿件衣裳,帶著人。”老太君交代。

“多謝母親,憐山告退。”

……

念雲煙

“也不知老太?君說了甚麼, 孫姑娘說病了,不肯出門,不見人呢。”蓮之在外頭得了消息, 回?來勸說陸庸妍:“夫人,您是侯夫人,您得?讓人去看, 這樣才能彰顯您大度。而且孫姑娘是客人,別管她是甚麼心?思, 她總是不能病在咱們府裏的。”

荷生在?一旁搖頭,很是瞧不上孫立言, 嗔道:“好沒意思,這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的閨秀小姐, 有什麼意思,淨想著給人做妾, 是嫁不出去了麼?況且咱們侯爺也不在?, 她怕是不知道,才這幅作態,算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蓮之瞧她一眼, “胡言亂語甚麼,你舌頭這麼長, 將來頭一個發賣的就是你。”

陸庸妍看了荷生一眼,“多嘴多舌的容易被人當出頭的椽子打?,你蓮之姐姐也是為你好, 你得?記她的情,一般人她也不稀得管。”然後衝蓮之道:“遠來是客, 不能讓客人住得?不好,你和?春盤說一聲, 讓他出去請大夫,再從庫房選一兩燕窩二兩參過去,也安慰孫姑娘,讓她安心?住下?,一切都有祖母做主,教她放寬心?,千萬別多想。”

蓮之聽了,點頭道:“夫人大度,合該如此?,但咱們?也要讓孫姑娘知道咱們?的好,人參和?燕窩都不能悄悄地送,我想讓酥酪和?我一同去,這樣大姑奶奶也知道了,她再想幫孫姑娘成就好事,也得?多考慮咱們?這邊的心?意。”

庸妍點頭,“酥酪是孫家來的,與孫姑娘說得?上話,你們?一同去,讓她去安慰孫姑娘也好,你就別多留,禮數盡到了就回?來。”

“是。”

荷生歎氣,“姑娘,咱們?過幾日回?家去瞧瞧吧,我想吃家裏的夾心?軟米糕了。”

“不急,再等等。”庸妍翻了翻手中的冊子。

“姑娘是怕老太?君有意見?”

陸庸妍笑,“是啊,如今我嫁了人,不是姑娘了,一天天往娘家跑,京城所有人家都會說我不懂為婦之道,會有閑話的。”

“那侯爺什麼時候回?來,他走了這樣久了,怎麼沒給您寫信回?來。”

“不知。”

時間如沙漏一般,緩緩流淌,上個?月末終於下?了雪,庸妍讓蓮之帶著酥酪鍥而?不舍地去探望孫姑娘,孫姑娘也終於病愈了,還出來參加了一次家宴,陪著大家打?了一會兒葉子牌,大方多了。

“今日臘月初八了,沒幾天過小年了呢,侯爺怎麼還不回?來?”

侯府裏燒了地暖,今年老太?君發話了,說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都不許走,得?留在?娘家過年,老太?君說了,這遠嫁的姑娘出嫁二十多年,沒有一年是在?侯府過的,這回?去又山迢路遠,別折騰了,都得?陪著她這個?老婆子過年。

兩位姑奶奶都答應了,三姑奶奶也給福建去了信,說年後再考慮折返的事情。

而?大姑爺孫樹琣在?上上個?月就回?清河去了,隻是他們?的嫡子孫湘君留下?了,好像是打?算在?京城貴女圈中擇婦。

而?孔家的家主和?其?妻虞氏也回?去了,帶走了兩個?庶女孔如玉和?孔如蘭,但是嫡子孔季繁留下?了,他也是要參加本次春闈的,如今在?侯府的外院讀書,內宅女眷輕易見不著他。

年二十八的時候,陸庸妍終於第一次看見了孟君誠的表哥,先世子妃的親侄兒,孔季繁。他是個?清雋的年輕人,年輕英俊,高大挺拔,身穿墨藍色繡墨蘭紋的袍子,孔家的人最講禮數,見了陸庸妍,連連問安行禮,陸庸妍怎麼敢受,連忙側身避了。

“今日家宴,大家都不必拘謹,”老太?君精神很好,穿著新製的冬裝,抹額也是陸庸妍新縫的,用了兔兒毛,又暖又輕,她說:“一道喝碗臘八粥,大家來年都風調雨順,平平安安。”

即使孟君誠不在?府中,大家都沒有提,一是不想掃了老太?君的興致,二是兩位姑奶奶難得?歸寧,即使侯爺不在?,侯府也難得?這麼熱鬧,於是依次見禮之後,都沒有拘束規矩,和?氣坐下?了。

飯吃一半,孟柔石道:“母親,幹巴巴吃飯沒有甚麼意思,咱們?喝點酒如何?”

桌上本是沒有酒的,老太?君不飲酒,孔家的堂兄馬上就要應付近在?眼前的科考,沒人這時候請他喝酒。另有孫家的小公子,孟柔石是她母親,他母親在?,平時自?然?也不許他飲酒。而?陸庸妍根本就還沒及笄,誰也不會擺了酒請她喝,於是這一場臘八晚宴,偌大的桌上竟然?一壺酒也沒有擺,飲子都是些團茶點茶水,果飲甜漿也要等到最後才上,這麼一看,筵席著實是有些單調了。

陸庸妍如今是侯府主母,聽到大姑母想喝酒,立馬起身安排,“荷生,去咱們?院子挖兩壇子桑葚酒和?桃花酒來,再另溫一壺黃酒,個?人口味不同,黃酒要事先溫好了再端上來。”

“是。”荷生轉身去了,喊人去春意鬧的樹下?挖酒。

“奶奶,二位姑姑,這桑葚酒還是我從建康城千裏迢迢帶來的,滋味清甜,你們?可要嚐嚐。”與徹侯分開?已經四個?月過去,陸庸妍好似長高了不少,等翻過年來,她就十五了。

“好,建康城來的果子酒,咱們?一定?都要嚐嚐。”老太?君瞧著這孫媳婦,越看越覺得?不錯,很懂禮數,又不死板,更不拿喬,說什麼做什麼都是一致的,是好家教的孩子。

“還有這桃花酒,是我庶母擇了院中的桃花,親自?釀的,這已經七個?月了,今日開?封,給大家嚐嚐口味。”又道:“桃花性涼,大家可別喝多了,回?頭要肚子疼。”

庸妍笑著說,老太?君也笑,“試試,大家都試試,一人來一杯,試試咱們?親家母的手藝。”

屋內燒了地暖,隔幾步就點著風燈,厚厚的門簾垂下?來,擋住了外頭的風雪,天黑時下?了雪,風卷著雪,迷了人眼。

“哎呀,對?不住啊,嫂嫂,撞到了!”跑進來的是孫樹培,他不停拍手跺腳,“好大的雪,打?傘都沒用,衣裳盡濕了。”

“瞧這孩子,這麼大了,還是一團孩子氣,這將來可怎麼得?了!”孟柔石起身,先替兒子抹去了身上雪,又才轉身來關心?陸庸妍,“妍兒,怎麼樣,這小子方才沒傷到你吧?”

“沒有,表弟看著呢,哪裏就這麼容易撞到了。”陸庸妍回?,音色很清脆,聽聲就知她年紀不大。

這是孔季繁第一次抬頭仔細看他這位弟媳的臉,竟然?是張這樣的臉,小女孩兒一樣的娃娃臉,難怪是那樣無雜的聲音,皆因還沒長大吧。陸庸妍笑眯眯的,“現在?等酒來,不如咱們?就玩個?遊戲,猜猜謎語吧。”

“好啊,好啊,我先來!”孫湘君也是兒童心?性,嬌養著長大的,家裏管得?緊,卻也慣著,愛吃愛玩,這會兒道:“千裏丟一,百裏丟,猜一字。”

“是伯。”孔季繁開?口。

“不算,不算,我這是給嫂嫂準備的題,表哥說了不算。”

孟柔石笑道:“好呀,就知道你想為難你嫂嫂,你是不知,你嫂嫂很有墨水,要比你這個?胸無點墨的要強得?多呢。”

“我不信,再來!九隻鳥,猜一個?字。”說罷,看著陸庸妍,“嫂嫂請作答。”

“是鴆。”陸庸妍道:“表弟,可對?了?”

“再來!愛麵子?嫂嫂請答。”

“慕容。”

“嫂嫂,年年歲歲花相似。”

“花容依舊。”

“那七仙女嫁出去一個??”

“六神無主。”

荷生已經帶著三四壇酒返回?來了,她說:“表少爺,您這些題都沒有用的,咱們?夫人小時候都已經玩過了。”

孫湘君屏氣,眼睛朝桌上人溜溜看,大家都笑看著他,他說:“表哥,你來!別叫嫂嫂一個?女子把咱們?都看輕了,你來一個?難的,必須要難住嫂嫂。”

孔季繁站起身,略躬身,“表弟妹,那我就得?罪了。”

“表哥請。”陸庸妍半福回?禮。

“半邊大,半邊小,半邊跑,半邊跳,半邊奔馳疆場上,半邊偷偷把人咬,打?一字。”

荷生蹙眉,“這是什麼字,這是個?字嗎?”

孫湘君也笑看著陸庸妍,“嫂嫂,這回?可把你難住了吧?”

桌上眾人都笑,“季繁是個?實誠孩子,庸妍也是個?實誠孩子,兩個?實誠孩子碰一塊兒,就要撞上了。”老太?君笑說:“庸妍快別猜了,他故意為難你的,那就不是個?字,都坐下?吧,咱們?開?筵。”

“是。”陸庸妍總覺得?今天腦子不好用了,就這麼個?字,怎麼還沒猜出來。

“這桑葚酒好喝,嫂嫂再許我一壇,我拿別的和?你換。”孫湘君道。

“你嫂嫂什麼沒有,還要你來換?”孟柔石笑著給兒子整理衣袖。

老太?君吃到後半程就累了,先由雲朵扶著回?去休息,接著孟憐山和?孟柔石都說不喝了,得?回?去睡覺,還吩咐丫頭們?照看好公子,別雪天路滑,摔了。

男女授受不親,侯夫人還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孔季繁也準備起身告辭,不想,陸庸妍在?他身後說:“是個?‘騷’字,表哥,可對??”

陸庸妍其?實也不勝酒力,她暈乎乎的,麵上不受控製的傻笑,“我猜對?沒有?”

“對?了。”

孔季繁看采桑,“送夫人回?去休息,當心?些,外頭下?著雪。”

孔家人自?來是在?孟家不一樣的,那都不是客,是不需要擺譜的主子,采桑立馬應了,“知道了,表少爺。”

最後一個?孫樹培是被人扛著走了,他早趴在?桌上睡著了。

次日一早,陸庸妍去給老太?君請安,正巧見到孔季繁也在?裏頭,原來他也是每日都進金玉堂請安的,隻是為了避開?女眷,他是單獨一個?時間來的。不知今日怎麼的,這個?時間都是陸庸妍來的,他竟然?在?裏麵。

“阿妍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陸庸妍福了個?禮,“回?祖母的話,明天就是除夕了,我想今日回?家看看。”

孔季繁黑黝黝的眼睛掃過來,孟君誠的眼珠子也很黑,但是沒有這麼沉,孔季繁看人的時候,帶著很深沉的打?量,陸庸妍躬了躬身,說:“孫媳也知道無事不該回?娘家的,但我庶母有孕了,請祖母恩準,庸妍真的很想回?家看看。”

“如此??親家竟然?有喜,這是大喜事,慶舒,快備禮!”陸庸妍看得?出來,祖母本不想答應自?己的,這會子又答應了,還來了精神,剛剛他們?一定?在?說什麼令人興致不高的話。

都快過年了,還有什麼興致高不高的,隻能是孟君誠了,難道說,侯爺出事了?

“阿妍,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祖母年紀大了,也不能老讓你在?侯府呆著,不讓你回?家盡孝,不然?你回?家住幾天?”

絕對?是孟君誠出事了,不然?不會許她回?家住幾天,這就是要避開?她議事。孟家還不想同她議事,陸庸妍無聲歎息,點了點頭,“聽祖母的,祖母怎麼安排,庸妍就怎麼做。”

老太?君萬分欣慰地瞧了陸庸妍一眼,然?後安排說:“季繁,你走一趟,替我這老婆子送阿妍回?家,就說是我許她回?家盡孝的,讓陸博士千萬不要誤會她,萬萬不許說我家阿妍不懂事。”

孔季繁站出來,說:“您放心?,交給我。”

孔季繁比孟君誠還大一歲,是個?比孟君誠更成熟的男人,陸庸妍眼看他安排大事小情,連孕婦要吃的蓮子燕窩紅棗花生枸杞紅糖都準備周全了,他托著陸庸妍的手上馬車,問:“能上來嗎?”

“嗯,”陸庸妍正要用力,卻身子一輕,被人提起來了。

蓮之和?荷生都不回?去,她們?要留在?侯府過年呢,這次隻許陸庸妍一人回?去盡孝,陸庸妍覺得?奇怪的很,心?知侯府有事要瞞住她。可瞞著又有什麼用呢,如果孟君誠身亡了,那她就是鎮北侯爺的亡妻,是真的要在?侯府度過一輩子的。

年輕自?有一番憨勇,不計後果,不知艱辛,陸庸妍覺得?自?己很勇敢,已經做好了為亡夫守節的準備。

“你今年多大?”沉沉的男音傳過來。

“啊?”一雙還很年輕的眼睛望向他,孔季繁抿嘴,“有十五了麼?”

“嗯,”陸庸妍點頭,“正月就十五了。”

“就在?年後?”

“就在?年後。”

陸庸妍實在?不知這番詢問是什麼意思,是孟家想委婉地告訴她,她還年輕,著實沒有必要為孟君誠守寡?

小小的人兒坐在?馬車邊緣,縮成一團,心?中發澀。“你很冷?”孔季繁問,然?後脫了身上的白貂裘給她,“這樣呢?”

“嗯,多謝表哥,好、好多了。”陸庸妍是覺得?心?裏冷,守寡,她為何要守寡啊,她過了年才十五,他們?夫妻不過一天,一天能有多少情分?他?她……胸口發癢,一口血噴出來,噴在?了那不染一絲雜毛的白貂裘上。

“庸妍、庸妍?”

奈何天

張氏確實懷孕了, 兩月有餘,這會子在暖房繡花,外頭結了冰, 陸端叫她不要在院子裏亂走,以免傷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