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臉

屋內的炭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跳動的火星子擾亂了宋卿時的沉思,抬眸不經意瞥向對麵?之?人。

王桂春不安地搓著?手?指,宋卿時發現她的指腹上全是刺繡留下的針孔, 掌心處也全是幹粗活留下的厚繭子。

宋卿時不由想到方才她揮動柴刀時的凶狠模樣, 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還要照顧兩個長輩,不難想象她的生活有多舉步維艱,若是性子再軟柔些不得被人欺負死?

若不是迫於生計,誰又會想要在仇人手下做事,她或許是真的沒有法子了。

“綠荷,去取些?銀兩來。”

候在一旁的綠荷聽完了全部,自是明白宋卿時的用意,無聲施了個禮便往裏間走去。

王桂春自然也懂,尊嚴和?現實在心中撞擊抗爭,現實的窘迫告訴她必須得拿這錢, 可?尊嚴卻告訴她不能利用旁人的善意來為自己牟利。

最後,她還是拒絕了:“感謝少?夫人今日替我主持公道,但是我不能收這錢。”

“那車菜是你送來的對嗎?”宋卿時見她點?頭, 唇邊勾起一抹和?藹的笑?意, 遂將綠荷遞來的荷包交由到她手?裏:“這是你該得的菜錢。”

王桂春掂量著?手?裏荷包沉甸甸的重量, 忙推辭:“那些?菜不值這麼多錢的。”

可?是麵?前的貴人卻雙手?捂住了她的手?,合上了她的掌心,將荷包牢牢困在其中, 道:“若你所言為真, 這些?錢就是你該拿的, 你不拿難不成是騙了我?”

“我沒有騙您。”說完這話,王桂春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是想要補償她呢。

王桂春盯著?那雙潔白幹淨的手?,再看?看?自己枯黃幹裂的手?,眨了眨眼,像她這般養尊處優的貴婦人,居然毫不嫌棄地握住了她的手?,這多少?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少?頃,王桂春恭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多謝少?夫人。”

“我先讓人送你回去,這個令牌你拿著?,若是有人敢找你麻煩,這個令牌多少?會有威懾作用,再不濟就讓人拿著?這個來別院找我,我這些?時日都會留在這兒。”

王桂春接過來一個巴掌大的墨色令牌,她不識字也沒見識,看?不懂這個令牌代表著?什麼,但是少?夫人居然這麼說了,那應當是極有分?量的。

少?夫人願意相信對她這個陌生人,還願意給予她這麼多幫助,這讓她更加確信少?夫人與李氏父子並?非一丘之?貉。

她與他們不一樣。

或許真能改變雲開村村民們的現狀也不一定。

*

宋卿時盯著?桌麵?上堆成小山的賬本,這件事裏麵?究竟有多少?暗箱操作,魏家裏有無知情者?參與其中,她都尚未可?知,這一切都得等魏遠洲回來再探討。

現如今知曉他也是重生的,她也就不必遮遮掩掩,隻需直言別院裏藏著?貓膩,接下來幫忙揪出毒瘤就可?。

心煩意亂之?下,宋卿時深吸了一口氣,捏了捏眉心問:“郎君還未回來?”

綠荷明白她的煩憂,但前院還是沒傳來消息,隻能抿唇道:“奴婢去問問。”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離去,宋卿時隨手?拿起一本賬本翻看?起來。

視線的餘光裏,一雙墨色靴子忽然出現,緊接著?她身邊的位置就被人占領。

“怎麼突然看?起了別院的賬本?”

散漫的嗓音在頭頂突兀響起,宋卿時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晚的不愉快,指尖一頓,“出了些?事……”

“什麼?”

魏遠洲抬手?倒了一杯滾燙的熱茶,放在唇邊,呼出一口氣輕輕吹著?,幾縷依稀可?見的白煙徐徐散開,緩慢模糊了他冷峻的神?情,看?過來的眼神?說不出的迷人。

宋卿時與他對視幾眼,放下手?裏的賬本,斟酌了一下用詞,用平常的語氣隨口問道:“你今天去哪兒了?”

魏遠洲握著?杯盞,擰眉道:“去拜訪了女醫,可?惜不太順利。”

話音落,氣氛冷清了一會兒。

魏遠洲:“昨晚……”

宋卿時:“今天……”

二人異口同聲道:“怎麼了?”

對視一眼,又近乎同時說道:

“你先說。”

“你先說吧。”

宋卿時哭笑?不得,凝了凝神?思,如實將白日裏遇到的事講述了一遍。

“單從那女子所言,李管家敢如此?明麵?放肆斂財,背地裏豈不是更加荒唐?背鍋的是魏家,遭難的是雲開村的村民,受益的卻是李氏父子。”

“如此?放任下去,恐遲早會出亂子。”

聽完她的話,魏遠洲的臉上已沒了笑?,眼神?冷淩得很,好似寒風冬月,望一眼便覺身處冰窖,大氣也不敢出。

見他這反應,宋卿時這才想起來問:“你對這件事可?知情?”

“李管家現在人在何處?”魏遠洲不答反問。

宋卿時愣了愣,壓著?嗓子回道:“我讓人暗中跟著?呢,這會兒應當在他自己的住處。”

她各自撥了一個護院親自看?著?李管家父子,護院的功夫很高,尋常十幾人都奈何不了,每隔半個時辰便托人過來彙報一次,不可?能會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脫。

魏遠洲聽到她說將護院都調走了,眉心一皺:“都調走了?”

他難看?的臉色讓人生懼,宋卿時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解釋:“這不是怕他們心虛跑了嗎?再說了,我也沒那麼傻,你不是在暗中還安排了人保護我嗎?”

魏遠洲歎了口氣,用力捏了捏她的臉頰以示懲罰,“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會有危險?”宋卿時的腦子這會兒轉得倒快,她幾斤幾兩她自己清楚,自打被鄂溫擄走那回過後,她就格外惜命,不到萬不得已才不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那你處理?的時候多加小心,雲開村的村民也得好好補償……反正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就跟我說。”

聽到她懂事又關心的話,魏遠洲扯了扯嘴唇:“我會的。”

別院的事尚未發酵到可?以一擊打垮族內老家夥的地步,他不像宋卿時這般無法忍受犧牲,本來還想再等等。

可?能怎麼辦呢,他的妻子都已經牽涉其中。

該除掉的潛在威脅,就必須得盡快。

*

雲開村不大不小,由上百戶人家組成,民風淳樸,依山傍水,四?季風景優美。

這會兒正臨飯點?,各家各戶都升起了青色的炊煙,靠著?河流的一處房屋,旁邊卻圍著?幾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村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裏麵?探。

王桂春剛一靠近,就有人發現了她:“桂春妹子,送菜回來了?”

是住在前頭不遠的鄰居張嬸。

王桂春一路緊緊護著?胸口的銀兩,急著?回家後將銀子安頓妥當,因此?並?不想在外麵?多逗留,聞言不輕不重地嗯了聲算是回應,表明了並?不想要和?她多聊。

張嬸卻不想放過她,眼角的褶子皺成一團,堆著?笑?問道:“今兒個可?比往日晚了些?,莫不是又遇到了什麼麻煩?咦,你家那推車呢?”

王桂春瞥一眼對方臉上的不懷好意,張嬸是村裏出了名的嘴碎,哪家哪戶出點?兒什麼事都逃不過她的耳朵,捕風捉影後再添油加醋地傳到每個村民的耳朵裏。

這會兒圍在這兒,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關你什麼事。”王桂春臉上是一貫冷淡的表情,推開半人高的籬笆圍欄就想直接進屋。

“喲嗬嗬,你這什麼語氣?我是看?上次那群人又來找你家王姑了,特意來跟你說一聲,怎得還不領情呢?”張嬸氣不打一處來,風風火火就要跟上去和?她說道說道。

“桂春回來了?”

一道雄渾的男聲硬生生止住了張嬸的腳步。

張嬸抬眸看?去,就瞧見王桂春她爹杵著?一根拐杖,麵?色陰沉死死盯著?她,那眼神?就跟要撲上來活吞了她,王桂春她爹可?是個狠角色,不好惹呢。

隻一個對視,就嚇得她當即住了嘴,腳步一轉換了個方向就跑了。

邊跑還邊念叨:“哎,瞧我這記性,家裏還燉著?湯呢。”

王桂春走到父親王驍身邊,想到剛才張嬸的話,便問道:“爹,王姑呢?那些?人又來了?”

王姑是他父親的姐姐,從小就跟著?村醫學醫,早些?年收成不好,為了混口飯吃進了宮當上了宮女,因為有學醫基礎,機緣巧合下入了太醫院打下手?,在宮裏一待便是三?十多年,直到新帝即位才回到了雲開村。

王姑很少?提及宮裏的經曆,村裏的人也鮮少?有人知曉王姑進過宮,隻當她是來投奔的遠房親戚,在王姑的照料下,母親的病以及父親的斷腿都有所好轉,原本隻能臥床的父親也能靠著?拐杖外出了,重病的母親

這才短短幾日的功夫,那些?來找王姑的男人就來了兩回,上回來的時候她也在,雖然都穿著?常服,但是那氣場一看?便知都是當官的官爺。

尤其是那領頭的男人,無論是氣度還是長相,都遠超常人,像極了養尊處優的大人物,舉手?抬足間的那份威嚴使人不由自主地屈膝低頭。

她見過最大的官,便是從前在街上偶然見過的縣太爺,可?遠沒有那個男人給她帶來的震懾感強,那個男人光是一個眼神?就讓她動彈不得,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人忍不住表示讚同。

他黑色的瞳眸如同一汪幽靜的潭水,一眼望不到底,冷得可?怕,壓迫得人心悸。

她完全不敢相信,王姑居然拒絕了那個男人的邀約。

王驍將女兒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見她神?情自然並?未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路懸著?的心方才放下,道:“王姑在做晚飯呢,咳咳咳,那些?人來了又被王姑打發走了,王姑不想替他們做事,難不成還能強迫她不成?咳咳。”

短短的幾句話下來,他咳嗽了好幾聲,惹得王桂春不由擔憂道:“爹,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王驍拳頭抵唇壓抑著?咳嗽,擺擺手?,思來想去還是問道:“李崇那狗崽子沒對你怎麼樣吧?”

王桂春不想父親擔心,便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後想到懷裏的東西,趕忙拉著?父親就往屋子裏走:“爹,我有事要跟你說。”

恰逢這時王姑端著?菜走出來,聞言道:“出什麼事了?”

王桂春走到門口張望了幾眼,見屋外沒人才放下心關上了門窗,隨後便將少?夫人給她的令牌還有荷包擺在了四?方木桌上,壓低嗓音把今日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隻是她並?未將李崇猥褻她的事情說出來。

“桂春,你可?別輕易信了魏家人的鬼話,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就沒一個好東西。”王驍麵?露氣憤,他氣自己女兒單純到輕易相信別人,也氣自己這雙斷腿讓女兒受盡了欺負。

王桂春明白父親的擔憂,尤其父親對李氏父子恨之?入骨,更加不可?能信任魏家的人,可?她也有自己的判斷。

“我覺得少?夫人並?不像壞人,而且她對李管家做的事似乎並?不知情,也不排除李管家是借勢當了地頭蛇嘛……”

父女倆還在爭執,王姑拿起那枚令牌打量起來,覺得有幾分?眼熟,眯起眸子仔細回憶了一下,很快便記起來她在何處見過。

今日那個來找她的男人身上佩戴的,似乎就是這枚。

聊聊

宋卿時端起茶碗潤了潤喉嚨, 麵上粉黛未施,難掩眼角的一絲疲憊。

魏遠洲問了關押李崇的位置,就先行離開?了, 這會?兒天都快黑了還沒回來。

昨晚他們倆的矛盾還沒解決, 就又有閑雜的事擾了兩人的關係,有的情緒並不?會?因為問題解決了就消失的,更何況還是沒解決好的。

“娘子醒醒,別在這兒睡了小心著涼。”

一道突兀的聲音從耳畔穿插而過,喚醒了宋卿時的意識。

緩緩睜眼,才發現自己?半躺在貴妃椅上,綠荷正?蹲在她的身邊柔聲喚她,看來是她剛才不?小心打了個盹。

綠荷望著她半眯著的眼睛,提議道:“姑爺那邊還要廢些功夫,娘子要不?先去泡個熱水澡?上回準備要去泡溫泉也沒去成。”

綠荷的話?讓宋卿時想起那天因為一場烏龍而錯失的溫泉,忍不?住有些心動。

思慮一會?兒, 宋卿時伸了個懶腰,笑著道:“那你去準備準備。”

兩刻鍾後,宋卿時在溫泉旁的屋子脫下繁瑣的冬季衣物, 換了一身家常袍子, 往露天溫泉那處去了。

宋卿時沒有魏遠洲不?讓人?貼身伺候的習慣, 除了綠荷,還另外帶了兩名從魏家跟來的丫鬟。

內裏空蕩蕩的,全靠外頭一件衣物禦寒, 走在冬日的露天環境裏, 多少還是有些涼颼颼的, 注意到領口有些鬆散,宋卿時下意識攏了攏胸前的衣物。

推開?房屋的大?門, 眼前便出現了一泓溫泉,旁邊兩株開?得極為茂盛的紅梅,陣陣微弱的小風刮來,視野所及就飄起了花瓣雨,美輪美奐的場景讓人?近乎忘記了寒冷。

宋卿時笑眼彎彎,迫不?及待往前麵走了幾步,綠荷等?人?端著一些吃食落在後頭。

甫一靠近,她便發現熱汽騰騰的水中,有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

宋卿時眨眨眼睛,忽地?扭頭:“你怎麼沒告訴我……”他也在這兒。

話?都還沒說完,就發現身後哪裏還有綠荷的身影。

不?用?想,她便猜到是綠荷故意為之,就是想要撮合他們和?好?。

他們今日表現得很平常,可相?處之間隱晦的別扭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更遑論心思較為細膩的綠荷呢。

“溜得倒是快。”宋卿時看了眼不?遠處被放下的托盤,歎了口氣喃喃。

之前幻想的鴛鴦浴,要成了真。

宋卿時才舍不?得轉頭就走,也不?會?傻到站在岸上吹冷風受凍,迅速脫掉外袍之後,便從岸邊走進水中,水逐漸淹沒了她纖細的小腿,然後是大?腿和?腹部,最後是胸口。

她將整個身子淹沒在水麵之下,後腦勺則靠在折疊好?的軟糯帕子上,調整好?姿勢後就開?始閉目養神,那模樣似是根本就沒發現他的存在。

如瀑長發柔順地?漂浮在胸前,嫩青色的肚兜帶子係在不?盈一握的細腰上,胸前鼓鼓囊囊,讓人?不?由?感歎一句真是好?容貌好?身段。

魏遠洲的視線從她的頭發挪到她的臉上,因溫泉內的溫度而浮出微紅,白皙光滑的肌膚似上了層薄薄的胭脂一般惹人?憐愛。

一截白皙脖頸,纖細而脆弱,隱藏在發間,埋藏在升騰的水霧之中。

宋卿時泡得正?舒服,懶洋洋地?使不?上勁,迷糊間聽到了一道不?輕不?重的嗓音:“杳杳。”

她無意識地?嗯了聲。

魏遠洲靠在遠處,凝著她緩緩開?口:“明日我會?派人?將李崇送官。”

聽到這話?,宋卿時驀然睜開?眼,卻又想到了之前的顧慮,盡管她不?想質疑官府,但是還是忍不?住擰了下眉。

似是看出她的欲言又止,魏遠洲遂接著道:“該受到律法製裁的人?逃不?掉。”

得到他的保證,宋卿時才鬆了口氣,雲開?村的官員欺軟怕硬,隻因懼怕權勢便包庇罪犯,同理也會?狠狠懲治罪犯。

就算她不?相?信別人?,也該相?信魏遠洲的手段。

“也是,誰能在魏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宋卿時撇撇嘴,沒忍住陰陽了一句。

誰料,話?音落下後不?久,她就聽到了一聲短促的低笑。

緊隨著發出低笑的主人?,穿過層層的水霧,像是要過來捉她。

他隻穿了一條底褲,□□著上半身,精瘦的身軀一覽無遺,肌肉線條分明,一滴水順著他狹長的眉眼留下,在鎖骨的位置打了個旋,留在了那處像是倒扣碗的小窩。

宋卿時刻意不?去看,匆匆轉移視線:“你靠過來做什?麼?”

邊說邊控製不?住往後退了半步,那原本墊在後腦勺的帕子撲通一聲滑落水中,她轉過頭去瞧的時候,那人?已經近在眼前。

“我們一定要在這種?時刻,談論一些無關緊要的人??”

“那談什?麼?”宋卿時抿了抿唇。

魏遠洲斂眸:“談我們,談昨夜未說完的話?。”

濃淡不?一的霧氣飄蕩開?來,繚繞在二人?中間,猶如在彼此的臉蛋纏上一層輕紗一般,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宋卿時深吸了口氣,眼眸中縈繞著團團愁緒,對他道:“我想要的無非是一個解釋,對我堅定不?移的選擇,可以明確表達的愛。”

提及此事,她忍不?住對他嗔了聲:“可你從來都沒……”

“我心悅你,喜歡你,是我沒了你就不?行。”

魏遠洲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將她一直想要從他口中聽到的話?說了出來。

宋卿時怔在原地?,眼睫不?受控地?顫了顫,隨後忍不?住用?眼神瞪他:“你的愛太過模糊不?清,我抓不?住,你若是喜歡我,那上輩子為何會?冷落我?”

她瞪過來的眼神沒什?麼威懾力,卻分外惹人?憐惜。

魏遠洲拉著她的手,不?允許她逃離半步,“杳杳,並非每個人?都能第一時間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你上心的,可我卻逐漸離不?開?你。”

“我也並非故意冷落你,上輩子我醉心做出政績升官,情愛於我而言並不?是第一順位,那是我從小到大?的認知,也是我的人?生目標。”

“你就在我的生活裏,無時無刻伴著我,這讓我更加無法確定自己?的情意與你相?同,直到那次……”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

“當我意識到你不?再喜歡我,我麵臨著要失去你的結果,我像無數迷途知返的浪子一般找尋到了藏於心底的那條明路,我心中有你,我心悅你。”

“對我來說,你們同等?重要。”他暗啞的嗓音克製著洶湧的愛意。

宋卿時眼尾泛紅,咬著唇不?知道該回什?麼。

思緒又開?始亂飛。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有胸襟有抱負,有他的責任有他想要保護堅守的東西,列祖列宗嘔心瀝血幾代人?的家業不?能毀在他身上,注定他不?會?成為貪圖享樂的酒囊飯袋之輩,在他心裏兒女□□必然低於家國大?事。

這是他從小的認知,是他刻在血肉裏的責任。

他能說出這番話?來,就表明了他的心意。

他大?多時候就像一塊冰,從未與她聊過家長裏短以及生活瑣事,冷淡到讓她覺得捂熱他的心一點指望都沒有,可偶爾冰化?,他也有像這輩子這般溫暖柔情的時候。

他是他,卻又不?像他。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愛意,她既無法做到全然相?信,也無法去探究真相?,懷疑,害怕,茫然失措…

宋卿時凝著他的眸子,眼珠不?安地?來回轉動,猶豫了許久才開?口,聲音帶著意思輕微的顫抖。

“從前的你不?會?說這樣肉麻的話?,這輩子你怎麼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貼著她的額頭,似在喃喃自語:“因為害怕再一次失去。”

他實在自私,聽不?得她說不?再愛他,他會?瘋。

“杳杳,你能不?能重新愛我?重新把視線放到我的身上。”魏遠洲道。

宋卿時眼眶發紅,狠狠揪著他胳膊上的軟肉,可他硬邦邦的,沒把他怎麼著呢,反倒是她的指甲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泛起疼。

“看你表現。”她忽地?笑出聲,混雜著些許哭泣的低啞。

魏遠洲答應得很快:“好?。”

為防止再次發出聲響,她死死咬著唇。

平素都沒怎麼見她哭,今日倒是變成水做的一般了,動不?動就紅了眼睛。

“別咬了。”魏遠洲的指腹擦過她的唇瓣,眉眼多出幾分繾綣。

隨後不?久,魏遠洲攬住她的腰,大?掌牢牢托住她的腿彎,稍微用?點力就將她抱了起來。

她的身子往上跑,水麵便下沉,晃晃蕩蕩的熱水在她的胸前流連,從那一彎溝壑趟過,起起伏伏惹人?往不?該看的地?方看。

說到底,魏遠洲也是個俗人?,抗拒不?了男人?的本能,直勾勾地?望著,眼神逐漸變得滾燙。

宋卿時快速斂起麵上的驚慌失措,耳垂刹那間變得潤紅,低聲警告:“別亂來。”

“就親親。”他哄道。

宋卿時還算理智:“我才不?信。”

說著,就要挪開?他搭在她腰間的手,卻被人?摁住。

“嗯,畢竟隻親一次怎麼夠?”他偏過腦袋,低頭貼過來。

麵對麵相?擁,靜寂之下彼此能清晰聽見對方深吻時發出的吸吮聲,挑動著隱秘的神經。

紅色的花瓣飄飄,從相?抵的鼻尖向下飛落,擦過敏感的唇瓣,最終掉落在水麵之上,激起細微的漣漪。

促狹的親吻在時間的流逝下,發展得越來越不?像話?。

“你這是拿我當麵團揉呢?”宋卿時推開?他,有些氣。

魏遠洲腳下踉蹌一下,瞧著自己?手下白花花的兩團,不?得不?承認,確實有幾分像她口中的揉麵團,隻是這般直白說出來,就顯得她有幾分大?膽了。

在這種?事上,她向來是含蓄羞澀的,偶爾也有配合享受時,但很少。

魏遠洲越發將她摟緊,二人?身上微薄的布料緊緊貼合在一起。

他輕聲說:“我想好?好?表現。”

“我說的表現,是這個意思嗎?”宋卿時更加氣急敗壞,恨不?能咬他。

獨處

魏遠洲想了想, 道:“是?,或不是?。”

“你非得惹我生氣是不是?”宋卿時被他的回答氣笑了,她氣急敗壞地拿手錘他, 卻沒注意到腳下?的凹凸不平, 腳底一滑,直溜溜又摔了回去。

美人入懷,魏遠洲沒有拒絕的理由,扶著她站穩,卻不料她再一次瞪向了他,怨恨的神情絲毫不客氣,隻是?那雙水潤的眸子似乎更加漣漪了。

魏遠洲淡笑著:“不敢。”

魏遠洲在?房事上向來渾了些,卻沒那麼沒有分寸,光天化日的露天環境下?,他根本不會對她做什麼

“那我不動,你?也不許動, 就乖乖讓我抱一會兒。”魏遠洲一隻胳膊虛虛搭在?岸邊,一隻胳膊摟著她的腰不讓她亂動分毫。

灰白相間的鵝軟石被熱氣蒸得熱乎乎的,靠在?上麵很是?舒服。

魏遠洲跟前的宋卿時臉紅撲撲的, 踮起腳尖想要拉開與他的距離, 可?她每動一次, 他都像是?提前感知到了她的意圖,大掌收緊,把她往後一帶, 她就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腰窩時不時與一硬邦邦的物件擦過, 她不想去深想那是?什麼, 麵上雖裝不知可?心裏門?清,隻好在?一遍遍在?心裏暗罵混蛋。

左右也逃不過他的掌控, 宋卿時幹脆不去抵抗了,頭一偏,靠在?他的胸膛上,享受著難得的閑暇時光。

紅牆綠瓦,露天溫泉,株株紅梅,誰來都得讚歎一句好風光。

泡溫泉有驅除體?內寒邪的作用,有助於身體?健康,但是?不宜過長,否則可?能?會出現頭暈、心悸、胸悶等不良反應。

泡了約麼一柱香的時間,宋卿時就想要從溫泉內離開了,於是?便用手肘戳了戳身後的男人,提醒道:“我泡好了。”

外頭那麼冷,宋卿時沒有丁點?兒猶豫,直接使喚他去給自己取衣裳。

這事本該丫鬟們來做,可?他在?呢,得給他表現的機會不是??

魏遠洲沒有拒絕,嗯了一聲:“你?別?動,我先上岸。”

他們所?處的位置算是?深水區域,宋卿時特意往前麵走了幾步,給他讓出上岸的位置後,才扭過來去看他。

魏遠洲撐著岸邊,手臂肌肉鼓起,一個?借力就翻了上岸,動作流利優美,看上去極為輕鬆。

他白色的底褲濕透了,離開水麵的瞬間,周圍水花四濺,有幾滴不可?避免地飛到了她的臉上,讓她忍不住嫌棄的嘖了一聲。

魏遠洲撿起外袍的手一頓,聞聲回頭,恰巧瞧見某人用手指擦拭臉頰的動作。

他邊穿衣服邊勾了勾唇:“濺到你?了?”

“你?說?呢?”不知是?今日第幾次了,她又瞪了他一眼。

可?瞥過去的視線,從下?往上,在?某個?位置的時候停了一瞬,紅著臉偏過頭,低聲罵道:“不要臉。”

她太長時間沒有刻意去關注,沒想到猝不及防的又讓她看了個?正著。

這麼久了,還沒消呢?

他身上還沒來得及穿好的外袍大咧咧敞開著,裏頭唯有一件白色底褲,還被水浸得濕透,緊緊包裹著一雙大長腿,從腰間以下?,全都一覽無?遺。

魏遠洲驀然被罵,先是?愣了愣,隨即順著她剛才的視線往下?瞧去,就明白了讓她臉紅的原因。

他當即攏緊外袍,輕笑著調侃她:“非禮勿視。”

說?罷走向擺放幹淨衣服的地方,然後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可?以出來了。

宋卿時沒墨跡,從淺水區域上了岸,幾乎在?一瞬間身上就給披上了外袍。

魏遠洲攬著她的肩膀往屋內走,走到一半忽然問:“夫人,你?抖什麼?”

走著走著,猝不及防打了個?寒顫的宋卿時,聞言哆哆嗦嗦答:“我、我冷。”

這說?的是?實話,她確實覺得有些冷,泡在?水裏時察覺不到溫泉內外溫度的反差,一走出溫泉,原先貼在?身上的溫熱水珠遇到冷空氣就變了個?樣,濕氣和冷氣猶如刺骨一般的冷。

上下?的牙齒情不自禁的打架,她忍不住往身側之人瞥去兩眼。

魏遠洲比她先出去,又是?顧著自己穿衣服,又是?給她拿衣服的,在?外麵待了那麼久,卻像是?察覺不到寒冷一般,滿臉淡定?,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宋卿時好心問:“你?不冷嗎?”

“不冷。”他淡聲回。

下?一瞬,便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緊緊攬住腰身,提了起來。

*

右側的隔簾卷成一團別?在?掛鉤上,隔絕視線的珠串被人掃開,聲音飄蕩久遠。

月光穿過窗欞灑落下?來,剛好能?讓他瞧清她的模樣。

她一身美人皮白如瓷玉,稍微用些力氣,就能?在?上麵留下?深沉的印記,鎖骨上剛才輕輕咬了一口的地方已經?留下?了印記。

見過嬌貴的,沒見過這麼嬌貴的,隨便碰一下?都能?如此明顯。

魏遠洲死死握住她的腰,將她背過身去,不知所?以的宋卿時水眼朦朧,唯能?清晰地察覺到腰間他大掌的溫度和力度。

狹窄的空間,和身後不知會對她做些什麼的男人,調動著她敏銳的感官。

呼吸聲漸漸變得無?比粗重,時有時無?,若隱若現飄蕩在?耳邊,性感撩人,勾得人情不自禁地想將視線落在?他的方向。

所?以她忽然有些好奇想看他的表情,卻又因隱晦的羞赧不敢看,糾結半響,終究是?前者占了上風。

她緩緩抬起了眼,透過遠處的鏡子盯著他的動作。

鏡中人上半身的衣冠一絲不苟的整齊,南極生物群依五而爾齊伍耳巴一整理眉目深邃,正經?的模樣就像正坐在?桌前辦公一般,可?誰能?想到……

極致的反差讓宋卿時愣了愣神。

脖頸忽地一痛。

尖銳的牙齒陷進她脖頸的軟肉裏,染濕了她的肌膚。

魏遠洲從背後環抱住她,單手掐住她的肩膀,透過鏡子回望著一直在?偷看的她。

宋卿時心裏一咯噔,幾乎在?瞬間就反應過來,原來他也一直在?注意著她。

他眸光狠戾,似是?不滿她不合時宜的走神,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可?隱忍,克製的情緒卻又與他的眼神截然不同?。

今日他格外耐心,細致的做著一舉一動,她長睫微微顫動,她知道他是?怕她痛,雖然是?夫妻,但也必須得你?情我願,彼此取悅,方能?進行得快樂和順利。

難得他沒那麼以往那般猴急,說?實話,她很喜歡。

可?她今日有些莫名的,想快些要他。

魏遠洲喘著粗氣,眸中的暗光越來越深,卻忽然問了個?出乎意料的問題:“昨夜的提議你?考慮得如何……”

宋卿時腦袋昏昏的,無?意識打斷他:“什麼?”

“你?不清楚?”他重重啄了她嘴唇一口,卻不明說?。

宋卿時反咬住他的唇瓣,哼唧一聲不耐煩地追問了一句,她隻想要他快點?辦事,而不是?磨磨唧唧地吊著她。

他的薄唇張了又合上,似是?有些難為情,“重新將你?的心放在?我身上,行嗎?”

宋卿時一愣。

魏遠洲重複:“行不行?”

他似乎很執著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慢吞吞的又問了一遍,上揚的語氣還帶著撒嬌的意味。

昨晚被他摁在?柱子上強吻的記憶湧上來,那會兒他也是?這般問了一遍又一遍,目光凶狠帶著威脅,這會兒倒是?變得溫順卑微了。

是?了,誰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總有人會不厭其煩的反複確定?。

可?宋卿時就不想如他的願,偏著腦袋不做回答。

最後實在?受不住他太過分的折騰,催促道:“行、行了,你?快放……”

後麵兩個?字,她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但他應該能?夠明白。

魏遠洲抽出手來,安撫性地吻了吻她的臉頰:“再等等。”

宋卿時皺皺眉心,回過身去瞧他的臉色,目光卻被另一處吸引。

她戳了戳他緋紅的耳垂,笑道:“還等什麼?你?不難受嗎?”

魏遠洲一怔,倒沒有隱瞞:“能?忍。”

那便是?難受了。

“別?忘了,你?我之間占上風的是?我,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是?不是??”

宋卿時用力捏了捏他的耳朵,自認為氣勢十足地威脅:“你?可?不許有絲毫怨言,也不許像上次那般凶我。”

被偏愛者有恃無?恐,他方才自己承認的喜歡她,她得寸進尺些又何妨?

可?他一直不回答,隻定?定?地瞧著她,讓她不禁有些心裏沒底,提高了些聲量:“你?說?話啊……”

話音未落,他徹底欺了進來。

“都聽?夫人的。”魏遠洲啞聲喚她。

他的唇和呼吸太熱太熱,如何叫她冷靜不下?來,那早已熟悉這滋味的身體?也有些不受控製,脹脹的,無?法忽視。

那是?她要求的,如何也無?法開口讓其離開,安靜半響,硬著頭皮回他的話:“你?、你?知道就好。”

她綿綿軟弱的嗓音禁不住抖了抖,帶著一絲異於平常的啞,一張嘴就猶似撒嬌,讓人心髒也跟著一軟。

魏遠洲像是?開了竅一般,從背後將她緊緊摟住,唇瓣貼在?她耳畔沉沉道:“為夫若有錯處,夫人可?盡情管教。”

“打你?也行嗎?”宋卿時眨眨眼。

她問完這話後,魏遠洲默了片刻,才挑了挑眉:“夫人喜歡這種刺激的?”

宋卿時本來沒往不對勁的方向想,卻因此時此刻的交纏不得不往別?處聯想,脖子紅了個?徹底。

“你?若是?想嚐試,我也可?以……”宋卿時扯了扯嘴角。

魏遠洲:“可?以什麼?”

他驀然加重了力氣,宋卿時不得不捏住桌角穩定?身形,嘴上還是?不告饒:“打……你?。”

注意到她的動作,魏遠洲彎腰將人換了個?方向,麵對自己抱著。

她整個?人騰空而起,半濕的發尾在?空中甩出一個?弧度,恍然間隻聽?到一句:“嗯,任憑夫人處置。”

淩亂

地暖將屋子熏得熱烘烘的, 可在?這冬日還是寒涼的,但身體?的熱遠比外界的冷更剝奪人的理智。

不知哪裏刮來的風,使得燭火飄蕩, 給室內氤氳之地添了些光暈。

魏遠洲將人往懷裏摟得更緊, 這樣的姿勢極大地,盡量不讓她的肌膚裸露在?外,“不過夫人做之前記得給為夫提個醒,不然為夫怕承受不住。”

宋卿時起初還當他在?說笑,可這怎麼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沒邊際了?她屬實沒想到他居然有這惡趣味,算是見識到了何為語出驚人,震驚得瞪大了雙眼。

他的取向竟是這種?他喜歡刺激的?

還真是……看不出來。

貴婦太太們?聚會時,私下偶爾也會談論閨房秘事,其中就有一位太太提及關於嚐試新事物的愛好,那會兒她年紀小, 經曆得也少?,總覺得房事這種私密的行為羞澀難言。

可令她更沒想到?的是,貴婦太太們?一個比一個會玩, 花樣多到?難以啟齒, 而且她以為的少?數人, 其實是大多數,話?題一挑開,幾乎多半以上?的太太們?都有過別的經驗。

她第一回知曉了原來還能這麼玩。

也第一回知曉了除開新婚前悄悄放在?陪嫁箱底的避火圖, 市麵上?竟還有別的圖紙賣, 一幅幅生動?別致的動?作和姿勢看的人臉紅心跳。

而更過分的亦有之, 甚至不知哪位人才還將男人的那物什具象化?拿出來賣。

關鍵,買的人還不少?……

思緒不可控地越飄越遠, 直至被?男人粗魯的衝撞拉回了現實。

宋卿時難耐地摟緊他的脖子,猶豫片刻,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不喜歡。”

“什麼?”魏遠洲仔細著進出的力道,沒聽清她的小聲?嘀咕。

“不喜歡……打你。”宋卿時漲紅著臉快速說完,緊接著又想到?了什麼,改口道:“嚴謹來說,你不喜歡在?歡愛時動?用武力。”

“沒關係,別的時候也行,隻要你願意,隻要你需要,我都會配合。”他深沉的眸子蘊著暗湧,瞧著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深。

她還不樂意配合呢。

宋卿時咬緊了下唇,迷糊想。

*

綠荷忐忑地候在?屋簷下的長廊,等了又等,不免有些著急了。

同行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問:“綠荷姐,咱要不要去問問?主子身邊總得有人伺候不是?”

早就過了約定好的時間,主子們?還沒有要出來的動?靜。

綠荷抿了抿唇,想起某人的吩咐,隻能按捺住躁動?的心思,道:“再等等。”

若不是姑爺的主意她不得不從,這會兒子她早就伺候好娘子了。

在?她愣神之際,不遠處緊閉的大門,總算有了動?靜。

門從裏麵被?人打開,大公?子從內走?出,身後跟著麵若桃花的娘子。

經過熏陶的綠荷一眼就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小臉紅了紅,隻是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淡定自若地指揮著身後的兩名小丫鬟進去收拾。

她則不動?聲?色地悄悄跟在?了自家小姐身後,往落梅榭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太陽落幕之後,黑夜總是會比別的季節更讓人覺得疲憊,恨不能天一黑就鑽進暖暖的被?窩裏躺著。

更別提剛經曆了一場酣暢淋漓,宋卿時累得很,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躺下歇息了。

魏遠洲去前院處理了一些事,回來的時候屋內正冷清,安安靜靜的。

他去了內室。

床上?趴著個素麵朝天的美人,墨發如?瀑鋪在?後背,散開的幾縷落在?腰側、床榻、紙張之上?。

身前擺著本書,時不時翻開一頁,纖長的雙腿翹起來時不時晃動?,兩腿一上?一下,腳掌小巧玲瓏,蓋在?身上?的被?子及褲腳順著動?作滑落,露出的一截小腿晶瑩如?玉,皮膚白得晃人眼。

魏遠洲倚靠在?門框,不作聲?,定定地欣賞了一會兒。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作聲??”宋卿時的餘光瞥到?他,然後快速合上?書本,撐著床榻坐了起來。

魏遠洲走?進幾步,道:“大概忙完了。”

根據前世的經驗和記憶,他自是知道哪些人有問題,隻是今世的他並不知道,該做的表麵功夫還是得做。

他將跟管家牽扯極深的幾個人都挨個審問了一遍,有紕漏和問題的地方他都讓人標注出來,接下來隻要一個個去查便是,推波助瀾一番,很快就會有結果。

“我白日裏與你提過的,雲開村的王家姑娘王桂春,她家知曉的內情?應當挺多的,她爹的腿……或許之後可以用作物證和人證。”

她將魏遠洲的腰牌給了王桂春,也有這層關係。

利人利己,她總得拿出些誠意,後麵要想請人幫忙也才更有說服力。

雲開村?王家?

雲開村王姓的村民極多,具體?哪一戶他得命人去查一下,便道:“我會留意的。”

聽他這麼說,宋卿時就稍微放下了心,想要將手裏頭的書剩下沒看完的看完。

她睡了一遭又醒了,沒了睡意就想看會兒書打發時間,隻是這書的內容實在?枯燥無趣,粗略翻看就快到?底了,他就恰好回來了。

可就算再難看,她也沒有半途而廢的打算,於是目光重新落在?書頁上?,翻看了兩頁,才發現魏遠洲竟還站在?原地,遲遲未再有動?作。

宋卿時奇怪道:“你還不走?嗎?”

魏遠洲的表情?有些疑惑:“去哪兒?”

“隔壁偏房啊。”她不以為意。

腳踝露在?外麵時間太長,宋卿時將不知何時掙脫了被?子舒服的腿收進被?窩裏,暖意襲來很是舒服。

魏遠洲盯著那藏起來的位置,低聲?回:“哪有夫妻總分房睡?”

宋卿時聞言,瞥一眼他的神情?,訥訥:“這才一個晚上?而已??”

提到?分房睡,她不由得想起了剛重生時她去魏府退婚,他那會兒為了留她所說的話?,又補充:笑著“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魏遠洲不明所以:“我說什麼了?”

宋卿時不語,隻抬了抬眼,看著他:“你之前說過的,會離我遠遠的。”

宋卿時特意模仿了一下那時他的語氣和表情?,看得魏遠洲一噎,確實是他說的話?。

“沒話?說了?也是哈,自己說過的話?,還能不認?”少?有他吃癟的時候,宋卿時捂著唇笑得樂嗬嗬。

誰料她還沒笑幾聲?,那人就直接在?她的床邊坐下,俊俏的臉直逼她的麵門:“你都說了,那是之前。”

宋卿時望著他近在?咫尺的黑眸,不受控地眨了眨眼。

他接著說:“現在?,就不作數了。”

“……騙子。”宋卿時忍不住罵。

魏遠洲勾了勾唇,笑著應下:“嗯,我是騙子。”

騙子都是不講理的,魏遠洲似是要將這話?貫徹到?底,洗漱了就留了下來,當真沒有信守諾言的自知。

宋卿時習慣睡在?裏側,今日就她一個人睡,順勢就睡在?了外側,這個位置被?她睡得熱乎乎的,她並不想往裏麵去睡那冰冷的。

放下書本後,直愣愣地躺在?那,與過來的魏遠洲大眼瞪小眼。

“那我睡裏麵?”魏遠洲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卿時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按照慣例,婚後女?人都是要睡外側的,方便照料丈夫,晚上?缺個什麼或是想喝水了,都得女?人去拿,隔日一早也要早起去伺候丈夫更衣洗漱。

宋卿時剛開始也是按照禮儀這麼做的,可是魏遠洲似乎與尋常的男子不同,他不愛睡裏側,也不愛人貼身伺候,幾乎沒讓她動?過手。

這很好,給她省了不少?事。

宋卿時望著頭頂的幔帳,感受著床尾凹陷下去一塊,很快身側的位置就被?男人的氣息占滿。

魏遠洲的胸膛是滾燙的,在?冬日真就像個大暖爐,她幾乎沒多猶豫,不客氣地伸進他的上?衣下擺,將略微冰涼的手使壞般貼在?了他的肚子上?。

涼意襲來,魏遠洲打了個激靈:“嘶。”

冷歸冷,他倒也沒讓她把手抽回去。

甚至將手掌全部覆蓋住她的手,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傳遞溫暖。

宋卿時用微紅的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虎口,唇邊是溫婉的笑意:“真暖和。”

她唇瓣那一抹豔色,直往他心裏鑽。

不久,原本安分的手就變得不安分起來。

“你不睡覺嗎?”宋卿時瞪他。

方才在?溫泉那來了兩回,這還要來,他是有多少?精力,忙活幾回不應該歇歇嗎?

他不作聲?,以行動?告訴她,他不睡覺,睡她。

許久,放在?枕頭邊的銅鈴終是響了。

魏遠洲叫了水,親自給她擦了身子。

路過梳妝鏡時,宋卿時無意瞥見銅鏡裏的自己。

疲軟窩在?男人寬闊的懷裏,小小的一團,烏發淩亂,臉蛋因為剛經曆一場激烈的房事而嫣紅靡麗,虛虛被?衣服遮蓋的脖頸往下更深處,全是撒野留下的紅痕。

怒火又竄上?來,發泄般往他身上?招呼了幾下。

“怎麼了?”魏遠洲垂眸問。

懷裏的人兒一撇嘴,閉眸埋臉,不想跟他說話?。

“不舒服?還是疼?”他繼續追問。

往日泡了澡,塗了藥就會好個七八分,按經驗來說,絕不會像這般跟他再而三的鬧脾氣。

看來今日屬實要的狠了。

她依舊偏著腦袋不回話?,魏遠洲不放心,便道:“我看看?”

下一瞬,宋卿時伸手,捂住他的唇,無語訥訥:“廢話?真多,我要睡覺了。”

藏在?發絲裏的耳朵,紅得滴血。

一縷香氣緩緩沁入鼻尖,魏遠洲討好地吻了吻她的掌心,激起柔荑的主人一片顫栗,怯生生縮了回去。

魏遠洲抱著她上?了床,替她裹裹身側的被?子,溫聲?讓她快些安心睡了。

宋卿時側著身子朝牆麵而睡,閉著眼睛憤憤。

再有下次,她絕不姑息。

嬌媚

夜色寂靜, 偶爾隻聽得兩聲淺淡的貓叫。

黑沉沉的床帳內,隱約瞧見一個黑影半倚在床邊,眼眸低垂著, 細密的睫毛覆蓋其上, 凝視著躺在身側熟睡的人兒。

骨瘦的手指撫摸著她的額發,有一下沒一下,幫她把翹起來的發絲平順下去。

宋卿時睡相?極佳,不打呼也不磨牙,安安靜靜十分?柔美,朱唇有些異樣的紅腫,樣子甚是嬌媚,是他?方才留在上麵的痕跡。

魏遠洲目不轉睛地看著,似要將她的臉看出個洞來?。

宋卿時若有所察,又或是因為幾根發絲掃到了她的鼻尖,她無意識砸砸小嘴, 抬手摸了摸發癢的鼻子,然後又縮了回去,跟小貓似的。

魏遠洲的手指停在半空。

驀然僵住的表情宛如驚弓之鳥, 生怕將她吵醒了。

所幸她並未睜開眼睛, 似乎隻是睡夢裏下意識的行?為。

好半響才回了神, 旋即忍不住勾了勾唇,可隨即想到了什麼,揚起?的弧度又變得寡淡。

在沒意識到對她的愛, 他?都做了什麼。

他?咬牙, 微微側過臉, 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

翌日。

“怎麼突然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

宋卿時抱著貓靠在憑幾上,聽?完綠荷彙報的話不由驚訝得瞪大了雙眸, 一時間隻覺事有蹊蹺。

她的第一反應便?是,難不成?二房摻和進?了別?院的事情?即將著手暗中調查別?院貓膩,在這個節骨眼上湊上來?,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有人通風報了信。

宋卿時暫時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朝綠荷吩咐道:“你讓王姑娘她們?去偏房稍等,我安頓好四嫂五嫂就過去見她們?。”

事有輕重緩急,撞在一塊兒?了就得先解決完危機大的那個。

宋卿時還未走到前院,就遠遠見到座屏後走過來?一群人,沒瞧見魏臨邵的身影,帶頭的是王舒冉,整個人看上去滿麵春風,喜氣洋洋。

人未到跟前,聲就隨著風軟綿綿飄過來?了:“別?院的風水養人不成?,弟媳這才來?了幾天,瞧著人都水靈紅潤了不少。”

王舒冉將手裏頭用來?暖手的湯婆子隨手丟給貼身丫鬟,小跑著過來?給了宋卿時一個淺淺的擁抱,熱情過了頭的態度惹得宋卿時皺了皺眉。

可就在刹那間她的神情就恢複正常,微抿的薄唇溢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順著她的話道:“五嫂哪裏的話,我自個兒?瞧著跟從前沒啥兩樣。”

“若說有變化,那應當是昨日泡了個溫泉罷了,別?院風景好是好,但是哪裏比得上自己家舒服?”

最後那句話讓王舒冉的笑僵了僵,宋卿時這話的意思倒像是她說魏家的老宅比不上一個偏僻別?院似的。

王舒冉轉而道:“你說得對,若不是惦念著別?院的這口天然溫泉,我真不願大冬天跑這老遠。”

既輕巧地轉移了話題,也道明了她來?這的原因,跟她一樣,在節前貪個舒服罷了。

“聽?說五哥也來?了?怎麼沒瞧見人?”宋卿時佯裝不經?意地提起?。

王舒冉答:“他?啊就是耐不住清閑,剛到就去尋九弟了。”

宋卿時繼續追問:“五哥受聖上器重,大忙人一個,怎麼抽得出空來?別?院了?”

王舒冉皺了皺眉,她的顧慮跟宋卿時一樣,平日裏忙得腳不沾地,昨日突然說要帶她過來?玩玩,還讓她以?後跟宋卿時打好妯娌關係,怎麼瞧都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