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她不清楚原因,也不會跟宋卿時說這些呢,隻含糊道:“大概是跟九弟一樣,有差事在身,順便?帶我來?這邊玩兩天。”
說著,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模樣似在炫耀這是魏臨邵為了獎勵她又懷了一胎,特意帶她來?的。
簡單寒暄兩句後,宋卿時將目光放在了一旁沒什麼存在感?的李清歌身上,相?較於從前熱衷於表現自己的性子,這會兒?實在安靜得不像樣子了。
二人剛好對上視線。
“五嫂。”宋卿時喚了她一聲。
李清歌沒應聲,隻是笑了笑,隻是那笑容明顯有幾分?勉強,可宋卿時也不願去追究那裏頭的深意,左右就是四哥又給她添了堵。
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兩人便?因為魏臨綽高價帶回來?的一個異域舞姬而吵得不可開交。
恰逢年關,各國使臣和各地藩王陸續進?京,長安城內熱鬧非凡,各種稀奇古怪的趣事和物件層出不窮,各種集會燈會接連舉辦,街道上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
人多就代?表商機也多,販賣人口的活計就變得極為猖獗,其中尤以?貌美的小姑娘最為搶手和值錢,更別?提帶點兒?異域風情的美人兒?,那真是有市無價的存在。
也不知?魏臨綽從哪兒?買來?的舞姬,帶回家養著也就算了,還日日流連忘返。
不過推算起?來?,這幾日也才剛帶回去,不至於鬧得難堪才是,那李清歌這表情……
“五嫂臉色瞧著不是很好,莫不是馬車顛簸,身子不大爽利了?”宋卿時象征性關心了一句。
李清歌不願讓人看笑話,故而敷衍道:“胸口有些悶,我想躺著歇會兒?。”
她既已順著話往下走了,宋卿時便?順勢讓丫鬟帶人下去歇息。
待李清歌稍微走遠些後,王舒冉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站到了李清歌原先站著的位置,意味深長道:“她哪是身子不爽利,分?明是心裏不爽利。”
興許是怕李清歌聽?見,王舒冉的聲音特意放低了,宋卿時便?裝作沒聽?見,沒接這茬。
沒尋到繼續談論的八卦的機會,王舒冉沒趣地撇撇嘴,也道想去歇一會兒?。
宋卿時樂見其成?,適時露出為難的表情,說還有些事未處理,等處理完了再來?陪她們?說話,王舒冉也沒攔著她,隻讓她先去忙就是。
王舒冉等人來?得突然,多虧別?院之前全部重新打掃過,不至於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
目送王舒冉離開,宋卿時理了理衣袖,調轉步子回自己院子了。
落梅榭的偏房裏,矮幾上的沉香十分?濃鬱,輕飄飄的煙霧不斷從博山香爐中漾出。
王桂春呆呆坐在凳子上,正抱著青玉茶盞暖手,時不時往門口望一眼,瞧著頗有幾分?手足無措。
而她旁邊坐著一位打扮素淨的中年婦人,端莊沉穩的模樣與王桂春形成?鮮明對比。
“久等了。”
宋卿時剛進?屋就瞧見這截然相?反的畫麵,視線不禁落在後者身上。
婦人半老,臉色帶著雀斑的蒼黃,顴骨高聳看著些許刻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像是嚴謹收拾過的,眼眶微微凹陷,眼睛卻炯炯有神。
“少夫人。”王桂春一直注視著門口,聽?到動靜就立馬站了起?來?,恭敬喊了一聲。
宋卿時在主座上落座,抬手示意王桂春坐下,笑著問:“王姑娘,這位是?”
在王桂春開口之前,老婦就已率先答道:“您喚老身王姑就好。”
氣氛一時有些冷凝,宋卿時擔憂問:“你今日來?找我,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沒有。”王桂春趕忙搖了搖頭,隨即從懷裏將那枚令牌掏了出來?:“我們?是來?還令牌的。”
她們?本來?是想要過來?歸還令牌後就直接離開,沒想到守門之人見到令牌後,執意要帶她們?過來?,她們?想著能?夠當麵相?見感?謝少夫人昨日的幫助也不錯,便?沒再拒絕。
今日一早就有人來?村裏挨個挨戶調查詢問增稅之事,再後來?有村子裏的人說進?京途中遇到押解李崇的隊伍,這接二連三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用想定然也知?曉是這位少夫人的手筆。
說到做到,動手幹淨利落,值得信賴。
他?們?本就不剩什麼,也就不怕她心懷不軌,另行?壓榨。
思及此,王桂春看了眼王姑,接著道:“少夫人的心意我們?領了,隻是王姑說這令牌太過貴重,放在我們?身上發揮不了它的作用。”
宋卿時明白她的話外之意,的確,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見,興許還會給她們?招來?禍端,便?給綠荷遞了個眼神,讓其將令牌收回來?。
“王姑識得這令牌?”宋卿時將令牌捏在手裏,輕輕挑眉看向王桂春旁邊的王姑。
“我以?前是在宮裏做事的,多少也識得些貴人。”更別?提這別?院隸屬於魏家名下,少動腦筋猜一猜,便?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聽?完這話,宋卿時手指一緊,著急追問道:“王姑可會醫術?”
“少夫人如何知?曉?”王桂春接話,有些驚訝。
王姑瞥一眼自家沉不住氣的侄女,歎了口氣,隻好點了點頭。
宋卿時麵上一喜:“莫非您就是我夫君要尋的那名女醫?”
“魏大人上門時雖然並未表明身份,但是當我昨日瞧見桂春帶回來?的這枚令牌,就已經?猜到了那位大人與少夫人的關係。”
宋卿時美眸輕眨,腦海中飄過昨日魏遠洲說聯絡女醫之事進?展不順,試探性問道:“王姑可是不想再進?宮?”
“說實話並不太想,可惜推辭不了,遲早還是要回去的,老身之所以?再三推辭,便?是因為放心不下我弟弟弟媳和我這侄女。”
“老身想與夫人您做一筆交易。”
“隻要少夫人您出錢幫我弟弟治好腿,給我這侄女重新找個好歸宿,我們?一家人便?去衙門作證揭露李管家等人的罪行?,老身就會依詔進?宮,讓魏大人能?夠複命。”
治腿的藥材極貴,就算花光她在宮裏積攢的積蓄也難維係,而她弟媳的病已然治不好了,與其將錢花費在無底洞裏,不如談些別?的條件。
這也是她弟媳的意思。
古往今來?,做訴訟中的證人是要冒風險的,遭到獄吏的拘押不說,還容易因為一言之差造就冤假錯案,因此每一場官司裏的幹係人總有些不願意配合的。
更別?提李氏父子和村霸壓迫下的雲開村村民,他?們?常年頂著魏家的名號行?凶作惡,如今魏家要想尋得他?們?的信任和幫助,可謂比登天還難,如果有人願意主動當人證自然好,尤其是能?夠一竿子將其打死最好。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魏家自個處理幹淨最好,真要鬧到衙門去並不好看,也會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
五哥突然造訪,也不知?是聞訊而來?,還是個美麗的誤會,都得看後續發展,變故太多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排。
“魏家雖對李氏父子的所作所為不知?情,可也讓你們?受了那麼久的委屈,他?們?多收的錢魏家之後都會賠償給你們?的。”
這是她與魏遠洲商量後的結果,並非代?表她一人之見。
“至於王姑你說的條件,我會跟我夫君提的,你們?先回去靜候消息。”
“這令牌你們?還回來?了,可我上次說的話還作數,若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就來?尋我。”
嬌俏
“隻要你配合我們?, 我們?定然會想辦法妥善安置您的家人。”
王姑聽完她的話,心中幾番思?量。
就跟自家侄女?說的一般,少?夫人為?人還算實誠, 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就說明這事有商量的餘地, 利益都是相互的,要想?別人滿足你,你總得要有回報。
皇命不可違,無?論願不願意她最終都是要進宮的,她?提的要求多少?有些得寸進尺,但凡換成個行事蠻橫的官員,根本不會給她拒絕的機會。
魏大人願意跟她?耗這幾日,已經算很給她?這個不足為?道之人麵子了。
若不是有李氏父子在先,魏家有求於他們?,隻怕也?輪不到她?來提這個條件。
“那就有勞少?夫人了。”王姑蹲下規規矩矩施了一禮。
宋卿時微微抿唇,目光沿著?下首看去, 清清淺淺落在王姑的身上:“談不上有勞。”
她?話鋒一轉道:“其實我也?有私心。”
王姑布滿皺紋的眉心輕挑,不解:“私心?”
宋卿時笑道:“等一切事了後,我會告訴王姑的。”
她?賣了個關子, 王姑察言觀色, 自然也?不好?再往下探究。
待送走王姑, 綠荷看向主座上喝茶的宋卿時,頗為?不解地問:“既然知道她?就是主子要找的女?醫,她?或許能調養好?娘子你的身子, 娘子方才為?何不順勢請她?為?你把脈?”
宋卿時餘光察覺到她?的目光, 聞言淡然一笑, 柔聲解釋:“還不是時候。”
調養身子非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效,並不急於一時, 更何況她?與這個王姑乃第一次見麵,她?就算開口也?不一定能得到對方的真心相助。
她?不想?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但是也?不敢用此事去冒險。
尤其是五哥等人的突然造訪,讓調查之事更加舉步維艱,給王家人的承諾也?隻會更難辦到,俗話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別院的事沒那麼?好?查。
當然,她?也?相信魏遠洲。
上輩子他能處理幹淨,沒理由重來一次,還能被絆住了腳。
宋卿時正想?的認真,突然感受到一陣癢意,低頭一看,發現是雪團子在她?的腿邊環繞,用肥肥軟軟的身軀蹭著?她?的小腿,一圈又一圈,絲毫不見停歇的意思?。
宋卿時一直擰著?眉,綠荷便以為?她?是在為?自己體寒的身子煩憂,見狀,故而笑著?打趣道:“團子心疼娘子憂思?,竟知道要來安慰,可見平日裏沒白疼它。”
不知雪團子是生性嬌氣,還是仗著?主人的喜愛,在吃穿用度上實在挑剔過?了頭,方方麵麵都得十?分精細才能讓其滿意不鬧騰。
“真乖。”宋卿時勾了勾唇,彎下身子將雪團子抱入懷中,摸了兩把小貓的腦袋,遂吩咐道:“叫廚房備晚膳吧。”
別院雖不在她?名下,可她?先入別院呆了幾日,需得擔起照料的責任,將幾位不速之客給伺候好?了。
*
李清歌根本就睡不著?,脫了衣裳躺下閉上眼睛,眼前就都是後院裏的糟心事,身心俱疲。
魏臨綽帶回來的舞姬有美貌有手?段,短短時日竟能勾得魏臨綽神魂顛倒,本想?利用魏臨綽對她?的新?鮮感,讓她?去對付那個素來令人心煩的蓉兒,爭一爭寵愛,最好?鬥得兩敗俱傷,她?坐收漁翁之利最好?。
誰曾想?結果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隻能眼睜睜看著?魏臨綽對舞姬越來越上心。
蓉兒也?不爭氣,明明應該是兩虎相爭的局麵,最後落得個下賤舞姬獨寵。
若繼續留在府內,她?隻怕是愈發胸悶氣結。
趁著?晚膳還沒端上來,丫鬟如鸞提議道:“主子若是沒有睡意,不如出去院子裏走走,別院的景致還是不錯的。”
李清歌點頭答應,起身穿好?衣物,朝著?屋外走去。
在院中掃著?落葉的小丫鬟見她?出來,忙低頭福禮,李清歌心情正不好?,揮手?示意她?站遠點,看著?鬧心得很。
說是走走,李清歌可不願累著?自己,懶散地走了幾步,就要坐下歇著?。
“這破凳子涼得很,如何坐的?”李清歌瞥了一眼那剛被如鸞搬出來的木椅,沒好?氣的罵了句。
如鸞又趕忙回屋子取了帶來的軟墊鋪上,李清歌這才勉強坐下。
“主子可切莫因為?一介舞姬憂心,說到底她?就是個玩意兒,主子爺喜歡就賞玩一陣,不喜歡了就會直接舍棄,之前那麼?多鶯鶯燕燕,有哪一個能掀起風浪的?”
“再者說,你才是主子爺明媒正娶回來的正頭娘子,主子爺再怎麼?樣都得給你幾分薄麵,哪裏會真的與你鬧掰?男人嘛也?是人,鬧鬧脾氣哄哄就好?了。”
“夫人那邊,不也?需要您去幫著?打點?”
四爺四處留情,每每帶女?人回來就不管了,次次都需要李清歌去夏夫人那求情,不知替他擋下了多少?次問責,而那些女?人入府後餘下的安排都交給了李清歌。
因此,四爺根本離不開李清歌。
如鸞站在李清歌身後,輕輕揉著?李清歌因趕路而略顯酸澀的肩頸,嘴上說著?好?聽話,想?著?許能勸慰一下主子的壞心情,讓她?心裏舒服一點。
誰料李清歌聽了如鸞的話,竟然冷哼一聲,諷刺十?足的笑了起來,聽在耳中隻覺可恐得很,當即嚇得如鸞瑟瑟發抖的跪在了地上,喊著?饒恕。
“奴婢說錯了話,還望主子饒恕。”
李清歌沒叫她?起來,她?就乖乖地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院內的丫鬟婆子不知這位女?主子的脾性,隻當沒看見這邊的變故,自己做著?自己的活計,也?不敢來幫如鸞求情。
坐在椅子上的李清歌伸出一雙白皙嫩滑的玉手?,那指甲染著?鮮紅的豆蔻還有一層薄薄的金粉,瞧著?好?看得緊。
李清歌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一個玩意兒?隻能通過?給四爺收拾爛攤子來留住四爺?”
笑著?笑著?,李清歌臉上突然變得有些扭曲,她?絕不許人嘲弄她?的處境,雙手?漸漸緊握,長指甲也?陷進掌心的肉裏,一陣刺痛喚醒了她?的神智。
望著?伺候了自己好?些年的丫鬟,李清歌麵色恍惚呆愣了片刻。
後又笑得溫柔,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喚了如鸞起來:“如鸞,繼續啊。”
跪久了,如鸞險些沒站穩,但是很快就站回了李清歌身後,幫著?舒緩疲倦。
手?卻不自禁得哆嗦。
隻是這次,李清歌掃過?她?脖子上的掐痕,沒再出言怪罪。
*
晚膳剛備好?不久,前院終於有了些動靜,魏遠洲和魏臨綽一同回來了。
不知發生了什麼?,二?人之間的氣氛很凝重。
像是吵了一架。
回稟的下人說得委婉,但宋卿時也?多少?猜到了二?人間應當是發生了些許不愉快。
而這不愉快的源頭。
她?也?大致能猜到一些。
剛屏退報信的下人,魏遠洲就冷著?張臉從?外頭進來了。
男人的臉色不好?,宋卿時識趣地沒敢拿喬,主動幫著?他卸去外袍,賢惠懂事的模樣深得人心,尤其深得魏遠洲的心,垂眸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今日穿了件素綠緞麵繡蘭花的夾襖,雅致的妝麵顯得整個人清新?可人。
趁著?宋卿時打發綠荷去叫人上菜四下無?人的功夫,魏遠洲忽地彎腰親了一口她?的唇瓣,點到為?止並未深入,卻依舊嚇得宋卿時一激靈,慌不擇路朝著?外間看去。
幸好?屋外的丫鬟們?,並未注意到這邊。
前幾日被強吻的記憶又翻湧上來,臊得宋卿時不由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沒好?氣道:“你怎得總是這樣……不知羞嗎?”
那會人他被自己的話氣得昏了頭,過?激的行為?皆在一腔熱血下促成她?多少?能理解,這會兒他神智清醒,怎還這般不知輕重,不顧禮數?
魏遠洲知道她?指的是上次之事,毫不遮掩道:“上次是意料之外,這次則是發乎情。”
他的眸光如牢如鎖,令她?分毫逃脫不得。
宋卿時略感驚異,看向他時,水波悠蕩的眼眸忽然安定下來,緩緩平複。
“都老夫老妻了,你還發個什麼?情?”說著?宋卿時扯了把他的領子,示意他乖乖伸開手?臂,她?好?服侍他穿衣。
回府,總得換件舒適的,外出的衣物太笨重,日常生活顯得累贅。
“夫人此言差矣,我們?可是新?婚不久。”魏遠洲的神色平靜,聽話順從?地打開手?,說話時眼神才有了些波動,刻意咬重了新?婚二?字。
宋卿時瞥一眼他,偷偷撇嘴,哼哼道:“你我算個哪門子的新?婚,你莫誆我。”
魏遠洲凝眸不悅:“夫人答應我的就不作數了?”
這稍顯問罪的語氣讓宋卿時當即反應過?來他們?說的可能不是同一意思?,回過?頭又琢磨琢磨他剛才的話,這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若是算感情重新?來過?,那還真就算“新?婚”了。
原來他是真心的。
宋卿時不禁勾了勾唇,借著?給他整理腰帶的空隙,貼在他近在咫尺的位置小聲調侃:“堂堂未來首輔大人,還整毛頭小子那一套不成?”
宋卿時比他矮了半個頭,仰頭直勾勾的望著?他時顯得分外嬌俏,別提現在露出這種可愛的神情。
相較於一開始的冷臉,魏遠洲的臉色明顯好?了不少?,掐著?她?的腰,笑著?沉聲道:“為?夫這事可做得,但夫人這話可說不得。”
他說的對,這種大逆不道之言可不興亂說,宋卿時沒有反駁。
抿了抿唇:“是是是,遵命。”
話畢,她?認真整理著?衣物,沒再開口。
魏遠洲瞧她?一會兒,微啟薄唇,綻開一抹似玉般的光華:“我可沒說讓你什麼?都別說了,提醒一句罷了,怎得反倒變拘束了?”
“說錯了話,還不許我自省反思??”宋卿時笑了笑,旋即指尖一頓,狀似不經意地問:“看你臉色一直不好?,可是同五哥可是鬧了些不愉快?”
她?問完,魏遠洲臉上的肌肉繃緊了。
熟悉的表情出現,宋卿時當即明了,他心情不悅時,就是這麼?個冰塊臉。
哪裏是鬧了些許不愉快,這分明是極其不愉快了。
怕惹得他更加不高興,宋卿時換了個問法?:“可是與李管家有關?”
“嗯。”魏遠洲淡淡應一聲。
宋卿時心裏咯噔一下,別院之事還真與二?房有牽扯,這可要怎麼?收場?
魏臨邵一摻和,這是查還是不查?
宋卿時覷一眼他涼薄的黑眸,小心翼翼問:“要回稟母親嗎?”
“不必。”魏遠洲道。
心情不好?時,他的話就更少?了,幾個字幾個字往外冒。
興許是察覺到態度太冷,魏遠洲緊了緊掐著?她?腰肢的力道,放軟了語氣:“我會看著?處理,你就全然當不知情就好?。”
魏臨邵心思?縝密,手?段頗狠,隻要觸及到自身的利益,哪怕對方是親人他也?不會心慈手?軟。
如今知曉別院的窗戶紙是宋卿時捅破的,他指不定會謀算些什麼?,但是目前他行事謹慎,還沒往後的那般心狠手?辣,隻要宋卿時咬死不知情,他礙於情麵也?不會輕舉妄動。
更何況,他也?動不了。
魏遠洲微眯雙眸。
宋卿時看他一眼,紅唇微抿,然後往上揚了揚:“那是自然,我可不喜麻煩。”
得到她?的保證,魏遠洲冷硬的表情逐漸和緩。
宋卿時適時道:“我上次跟你提過?的王姑娘今日來尋了我,她?姑姑就是你在尋的女?醫。”
魏遠洲垂首,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宋卿時便將王姑提出的條件以及她?的打算,一字不漏地全說給他聽。
說實話,她?並不覺得王姑的條件過?分,處在弱勢地位又遭受了那麼?多年的委屈,要點合理之內的補償都是應該的。
更何況陛下要詔王姑重新?進宮侍奉貴妃娘娘,說好?聽點是至上的恩寵,說難聽的又何嚐不是一種變相的威脅。
她?能理解王姑的難處,也?想?盡量滿足。
畢竟她?自己也?有求於王姑。
她?不由得想?到難孕的那些年,盡管她?不對改善身子抱有希望,但是她?還是比較期待這輩子能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如今她?與魏遠洲的誤會已然解開,往後如何她?不清楚,可當下她?還是想?要拋開過?去的一切,與他重新?開始。
王姑開出的條件對魏遠洲來說,簡直是小事一樁,難的是一個交代。
一個合情合理的交代,一個不興師動眾的交代。
魏遠洲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麵不改色道:“賠償自然是要到位,誰拿去的,就需得誰補上。”
商量好?對策,這時,綠荷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娘子,晚膳備好?了。”
宋卿時往外探出半個腦袋,抬高聲量回道:“知道了。”
話畢,她?從?他的掌心中掙脫開,抱著?他換洗下來的髒衣服,交給小丫鬟拿去洗。
魏遠洲跟上去。
鍾情
今日的?晚膳有魚湯, 據說是從自個兒的魚塘裏釣上來的?,現釣現殺,肉質入口即化, 新?鮮著呢。
宋卿時隔老?遠就聞到了鮮香味, 嘴饞地舔了舔下唇,剛入座就迫不及待地給自己盛了碗魚湯晾著,然後再用筷子挑了幾塊無刺的?肉,單獨放在了一個小碟子上。
魏遠洲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坐下來後,見?她光顧著給自己?準備好,就沒?了下文,忍不住疑惑問:“我沒?有嗎?”
他的?話太過理?所當然,宋卿時笑了,嗔他一眼:“沒見郎君給我挑?”
她方才伺候了他穿衣,他給她夾幾塊魚肉又怎麼?了?
這話一出, 屋子裏的?氣氛陡然一凝。@無
殪崋
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綠荷沒?注意到宋卿時那充滿撒嬌的?眼神?,還以為自家?娘子又在跟公子使小性子,暗吸一口涼氣, 眼觀鼻鼻觀心, 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娘子怎得說出這等糊塗話。
綠荷都不敢去看魏遠洲的?臉色, 被?當眾這麼?下臉子,公子不惱才怪呢。
魏遠洲果?然錯愕了半響,單手敲打著桌案, 手指修長, 指骨分明?有力, 一動不動地看著宋卿時,隨後歎了口氣:“是為夫考慮不周了。”
說完, 他便自顧自夾起了魚肉,也學著宋卿時堆放在小碟子上,等攢了五六塊塊頭比較大的?,遞到了宋卿時跟前的?桌麵上。
魏遠洲:“夫人?先嚐嚐。”
宋卿時瞥一眼他碟子裏厚實大塊的?肉,又看了看自己?碟子裏散爛的?細條條,不動聲色地將手邊的?碟子與他遞來的?換了個位置,順勢還往那邊推了推。
得了好,宋卿時好看的?眼眸彎彎,笑著誇了句:“還是郎君挑的?魚肉聞著香。”
話音剛落,她就夾起一塊魏遠洲細心挑好的?魚肉放進了嘴裏,正如綠荷所言,入口即化,嫩而不膩,屬實為上品。
“好吃就多吃些。”魏遠洲見?她吃得香,微平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指間的?筷子伸向她挑的?魚肉,賣相雖差了些,但味道是一樣的?。
綠荷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家?小姐這是在撒嬌?瞧著這結果?,成效似乎還不錯?公子居然願意反過來伺候自家?小姐,真是開竅過了頭啊。
主子恩愛,綠荷也高興。
小腦袋垂下去,打量的?視線也收回,抬手捂著唇笑眯了眼。
*
晚膳過後,魏遠洲去了他在別院暫時用來辦公的?書房,宋卿時百無聊賴,恰逢這會兒王舒冉請她過去說會兒話,按照禮數她也是需要?作陪的?,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去了。
魏臨邵也不在安排的?屋子裏,問王舒冉,她也隻道魏臨邵有事出門了並未往下繼續說,看那樣子似乎並不知曉魏臨邵和?魏遠洲鬧了一場,又或者是知道裝不知道。
不出意外的?,李清歌也在,坐在軟榻上自顧自喝著熱茶。
不知何原因,李清歌和?她身邊的?婢女之間的?氛圍不太對勁,平常恨不能黏在李清歌身邊伺候的?如鸞,這會兒子竟離得十分遠,耷拉著腦袋精氣神?也不太好。
宋卿時能注意到的?事,王舒冉自然不會留意不到,眼珠子一轉,堆起滿臉笑意,道:“四嫂莫不是方才沒?睡好?瞧著沒?什麼?氣色,不如繼續回去歇著吧。”
“突然換了個環境,睡不大慣罷了。”李清歌抬眼,聲線低沉沒?什麼?氣力。
“既是離不開家?裏的?床,你說你跟過來做甚?這幾日睡不好,你不是平白給自己?找罪受?”
宋卿時剛端起下人?倒好的?熱茶,聞言往對麵的?王舒冉瞥去一眼,隻見?她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她這是在埋怨李清歌沒?眼力見?地跟著她來了別院。
不說別的?,他們都是夫妻成雙,又沒?個小妾跟隨打擾,正是膩膩歪歪增進感情的?好機會,尤其是王舒冉懷了身孕,願意折騰這老?遠過來,無非就是因為魏臨邵單獨指明?要?帶她一人?。
忙於公務的?丈夫難得上心,王舒冉高興的?連連答應。
而李清歌為了和?魏臨綽賭氣,偏生要?跟著來,王舒冉不對她心存意見?才怪了呢。
沒?等李清歌開口,王舒冉的?嘴率先張開了:“四哥也真是的?,平日裏流連後宅也就算了,這次竟直接帶了個上不了台麵的?舞姬回來,那往後呢?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魏府的?大門了。”
“四嫂別怪我這個做弟妹的?多嘴,你可得多管管四哥,不然指不定會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來,到時候,母親舍不得責怪四哥,恐怕又得責怪你看不住男人?了。”
王舒冉的?話看似句句關懷,實則處處戳心窩子。
抓不住丈夫的?心,得不到婆母的?喜愛,比不過妾室的?恩寵,一樁樁一件件隱晦說出來,這跟當麵指著李清歌的?鼻子罵有什麼?區別?
若論身份地位,身為嫂子的?李清歌要?比王舒冉高一級,說出這等教訓的?話,已然算得上超越本分的?僭越。
這二人?近乎是同?一時間進的?府,又同?為二房兒媳婦,便免不了處處做對比,因此兩人?看似表麵相處和?諧,實則暗地裏處處較著勁兒。
在她看來,李清歌在王舒冉麵前還是有些許自卑,這種自卑源自於長時間的?對比內心產生的?不平衡,自身的?差距,丈夫的?差距,娘家?的?差距,公爹和?婆母的?偏心,就連孩子的?待遇也比不過。
長期同?處一個屋簷下,換個人?也會覺得壓抑,難以接受。
正因處在弱勢,又沒?人?撐腰,每每遇上王舒冉陰陽怪氣,李清歌大多時候都是一笑置之,或者裝傻充愣圓過去,不會正麵與其對上。
王舒冉興許是料定了李清歌不會計較,公婆都會站在她那邊,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給李清歌難堪。
“嫂子來別院散散心是好,可是也別散太久,免得最後真把人?給散丟了。”說到這兒,王舒冉就閉上了嘴,畢竟她諷刺李清歌不得男人?心的?目的?已然達成,沒?必要?再往下說。
宋卿時靜靜聽著,琢磨著以李清歌的?性子會不會忍。
李清歌放下杯子,淺淡的?笑了笑:“你這有了身子,當以肚子裏的?孩子為重?,憂心過重?隻怕有害無益啊。”
這是在罵王舒冉管得太寬呢,不該插嘴的?別插嘴,管別人?家?的?閑事做什麼?。
王舒冉臉上的?笑意僵了一僵,沒?想到李清歌會毫無顧忌地刺她一嘴,下意識往旁邊的?宋卿時看了一眼,見?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也沒?流露出嘲笑或是別的?神?態,倒是鬆了口氣。
隨即捂著唇,佯裝不高興地哼了哼:“我們一同?入府,相處這麼?些年?了,嫂子就跟我自己?的?親姐姐似的?,姐姐過得不如意,我這個當妹妹的?自然擔心,姐姐倒曲解了我的?意思。”
“姐姐不愛聽的?話,妹妹往後不說就是了。”
李清歌也沒?再跟她計較,有意識地瞥一眼她的?肚子,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妹妹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重?中之重?,可別動不動就把心思放在沒?用的?地方,傷神?又傷身。”
李清歌的?目光太過滾燙,燙得王舒冉不自覺護住了肚皮,緩了緩神?,怎麼?聽怎麼?覺得她這話像是威脅。
縱使知曉她沒?理?由做出出格的?事,王舒冉還是朝著窗子那邊的?方向側了側身子,就像是母獸為了保護幼崽而不自覺做出的?保護姿態。
觀看了一出好戲,宋卿時不知不覺也喝完了兩杯茶,室內地暖又燒著炭盆,著實有幾分燥熱,容易口幹舌燥,她正準備倒第三杯的?時候,就聽到李清歌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
與王舒冉鬥過嘴了還隱隱占了上風,李清歌也就舒坦了不少,笑道:“不知九弟妹可享受過了那溫泉?”
她跟李清歌最初的?那點兒不愉快,早就隨著時間流逝消散了,而且若論起矛盾,她麵前的?這兩人?才是最多的?。
不論前世,宋卿時這還是第一回來別院,李清歌問起了,宋卿時就順著話題誇讚了幾句溫泉的?舒適和?好處來。
然後又語氣俏皮地怨懟了一兩句大冬天從?溫泉裏上岸時的?寒冷,新?奇的?表情逗得李清歌真心實意笑了笑。
“兩位嫂嫂不如去泡個溫泉,緩解一下舟車勞頓?”宋卿時用茶蓋刮了刮茶沫,潤了潤嗓子,好意提議道。
“別院我也就來過兩回,眼下聽弟妹說起,倒還挺稀罕懷念那滋味的?。”
“我這就讓人?去準備。”說罷,宋卿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順帶也問了王舒冉的?意思:“五嫂呢?泉眼不止一處,可隨時去。”
別院共有三處溫泉,裝修風格都大差不差,規模也差不多,任選一處都可,她上回與魏遠洲共浴的?算是一處,她心裏膈應,自然不會安排給二人?,便還剩下一處。
王舒冉來此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泡溫泉放鬆,不可能因為與李清歌拌了幾句嘴,就放棄享受的?機會,神?色淡淡道:“那就勞煩你了。”
得到她的?準確回答,宋卿時悄悄給綠荷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暖閣。
聊完溫泉,李清歌又陸陸續續聊起了宋卿時離府後魏府發生的?事,宋卿時認真聽著,時不時問幾句疑惑的?
縱使宋卿時重?來了一遭,可有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還是記不住的?,隻能從?旁人?那裏打聽打聽,她再琢磨琢磨,就能將一些事給串起來,推測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偶爾說到趣處,不約而同?笑起來,場麵瞧著很是和?諧。
聽著二人?談笑風生,一直插不進去話的?王舒冉暗自咬牙,不過轉念一想,隻要?她履行了魏臨邵交代給她的?任務,盡量纏著宋卿時和?她打好關係就好,旁的?她才不在意。
雖不知魏臨邵有何深意,但是隻要?是他交代的?,她認真完成就是了。
她們聊得開心,就聊得開心,左右她也不稀罕。
可心裏想著不在乎,她還是不受控地接話,時不時哼一聲,表達自己?受冷落的?不滿。
王舒冉的?別扭,宋卿時和?李清歌均看在眼裏,可後者顯然不想理?會,裝作沒?看見?,可宋卿時卻不能裝作沒?看見?,兩頭她都不想交好,但是也不想得罪。
於是另起了個話頭將話題引到幾人?都能聊兩句的?事情上。
三言兩語,氣氛也就活絡了起來。
估摸著時間快到了,她們去泡溫泉,宋卿時就慢騰騰回落梅榭了。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然有了灰暗的?跡象,灰沉沉的?雲貼著頭頂,似乎一踮腳,伸手就能摸得找。
“看樣子又要?下雪了。”綠荷推斷道。
宋卿時怕冷,聞言攏了攏披風,耷拉著臉道:“這冬日也太長了些,真希望快些到春日。”
春日多好啊,柔山秀水,繁花錦繡,就連空氣都是柔和?爽朗的?,不像這冬日裏的?,呼嘯而過,恨不能將人?給吹跑了。
越幻想她就越覺得涼颼颼的?冬日討人?厭,沒?有春日半分討人?歡喜。
“主子你啊,真是冬日裏懷念春日的?溫暖,春日裏就想著夏日的?綠意,到了夏日又想著秋日的?涼爽,而一旦到了秋日就想著冬日的?雪景。”
“可真等到了那個季節,主子你就開始嫌棄了,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三心二意,一天一個樣,就沒?一個讓主子你鍾情的?。”
宋卿時聽著綠荷調侃的?話,眨巴眨巴眼睛,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發現她還真是如此,隨即開懷得笑了笑,這一笑,嘴都要?笑得咧到耳後根了。
可下一秒她就稍稍收斂起笑容,隻因她這笑得實在太不正經,也沒?個主子樣,被?旁人?瞧見?怕是要?在背後笑話她呢。
她用餘光嬌柔地瞪了眼綠荷,故作威嚴道:“好你個綠荷,真是皮癢癢了,竟調侃起我來了?看我回去後怎麼?收拾你。”
綠荷知道她是說著玩,並不害怕,麵上假模假樣地蹲了蹲身子,連聲道:“主子饒命。”
逗得宋卿時又忍不住笑起來,這會兒走到了拐角處前麵並沒?有人?,她便沒?再遮掩,用手指了指綠荷:“你這丫頭,你說說,我哪兒有三心二意了?我明?明?鍾情得很。”
宋卿時這麼?問了,最了解她的?綠荷噗得一聲笑了出來,開始細數她“不忠”的?證據。
比如正吃著蝦呢,嘴上卻說想吃雞了;又比如剛做好一件芙蓉花樣式的?裙子,又惦念著牡丹花樣式的?。
最後還要?補上一句:“奴婢說的?可都是事實。”
“我哪有?”宋卿時嘟起小嘴,不服氣地替自己?辯駁。
綠荷抿緊嘴,笑著搖搖頭不說話,可無言勝有言,誰都看得出她的?答案。
宋卿時不占理?,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仍然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泄氣道:“那總有那麼?一兩件是我一直喜歡著呢吧?”
綠荷當真認真思索了起來,笑眯眯道:“確實有那麼?一樣,主子你情有獨鍾。”
綠荷的?笑太過不懷好意,一看就有坑等著她來跳,可宋卿時並不想放過求證的?機會,好奇問:“什麼??”
誰料綠荷臨了卻賣了個關子:“主子你當真不知道?”
宋卿時還真沒?個答案,凝了凝眉認真思索片刻,決定詐她:“你說就是,看與我想的?是不是同?一個。”
綠荷比不過她心思深沉,手掌掩唇湊到她身邊,輕聲道:“姑爺。”
短短兩個字,卻讓宋卿時詫異得微微張大了嘴。
可驚異歸驚異,她也沒?覺得這答案有何錯誤。
自年?少情竇初開一直到現在,她的?心裏可不就一直裝著他麼??
他最初的?薄情寡義可沒?讓她受罪,以至於還鬧出那樣的?誤會,到目前他懂得了何為愛,開始對她柔情似水。
苦盡甘來換來一心一意,也算是對她年?少的?愛慕一個交代。
但是越想她就越覺得有幾分委屈,對魏遠洲的?埋怨也就深幾分,她為那些苦守的?日子感到心疼。
那臭男人?若是早開竅幾年?,她何至於遭他不自覺的?冷落?
“奴婢可是說錯了話?”
綠荷觀察著她的?表情,從?驚異到生氣,變化隻在一瞬間。
宋卿時如實道:“你沒?說錯,隻是想到以前的?事,生某人?的?氣罷了。”
她的?回答,讓綠荷自然而然想到了姑爺從?前的?態度,與方才在席間溫柔挑魚肉的?態度可是天差地別,要?不說陷進去的?男人?前後差別大呢?
自家?小姐捂姑爺那塊冰塊捂化了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捂冰塊的?過程著實冷得慌,成功過後該享受的?溫暖可一點兒都不能少。
所幸姑爺也識趣,凍傷了小姐的?心,知曉要?想辦法彌補。
*
日子轉眼就過去了三日,宋卿時每日都被?王舒冉纏著去陪她說話。
礙於她肚子裏的?孩子,宋卿時不好與一個孕婦計較,每次都隻好應約,一待就是一整天,隻差夜間睡覺都在王舒冉的?屋子裏睡了。
這日天色黑了,宋卿時剛到落梅榭門口,就看見?一個陌生的?婆子佝僂著身子,蹲在門口台階的?角落。
婆子聽到動靜,見?到來人?趕忙撐地站了起來,不知她蹲了多久,又許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整個身軀還哆嗦了一下,隨後麵朝著宋卿時這邊行了個禮。
見?狀,宋卿時停下了腳步,讓綠荷上去詢問看門的?丫鬟:“怎麼?回事?”
看門丫鬟道:“她說有事要?向少夫人?稟報,可奴婢問她是誰,有何事,她又不說,偏要?等著少夫人?您回來,奴婢見?天氣冷,便想讓她進來等,也勸不住。”
聽完解釋,綠荷擰起了眉,轉而去問那婆子。
婆子自稱是西角門負責看門的?,臉上慌張的?很,小心翼翼看了眼綠荷身後的?宋卿時,隻道有要?事稟告。
宋卿時懂了,她嘴裏的?要?事應當不方便在這裏說,頓了一下,便道:“你進來吧,進去後給她倒杯水暖暖身子。”
進了屋,宋卿時在暖榻上落座,問渾身都寫著拘束二字的?婆子:“發生了何事?你怎麼?這副模樣?”
見?婆子麵露猶豫,宋卿時語氣再次放柔了不少,耐心寬慰著:“你別急,慢慢說就是,出什麼?事了?何至如此慌張?”
綠荷進屋後便依言去給婆子倒水,可是手才剛觸碰到壺把,婆子就等不及道:“少夫人?,少夫人?,就方才……大公子一身血從?角門偷偷進府,老?奴實在放心不下,想著還是過來給您通報一聲。”
一向沒?見?過什麼?大世麵的?婆子,一想起那滿身是血的?場景,心裏就慌得厲害。
天色黑,大公子外麵披了件薄款大氅,按理?來說常人?是看不清楚內裏衣物沾上的?血,可婆子男人?家?是幹了幾十年?的?屠戶,她對血味極其敏感。
大公子還沒?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那股子濃重?的?血味就已飄到了她鼻子裏,再定睛一看,那被?風吹起的?大氅裏,淺色衣物上,不是血是什麼??
聽到婆子話裏那渾身是血幾個字,宋卿時眼前一黑,身子一個晃悠就往地上倒去,婆子眼疾手快,急忙扶住,擔憂喊道:“少夫人?,你可別嚇老?奴啊。”
“隨我去前院。”宋卿時緩了一會兒,就撐著綠荷和?婆子的?手往外走。
可剛剛往外麵走出去幾步,忽地想到魏遠洲特意挑了個偏僻的?角門回來,不就是不想讓人?知曉這件事嗎?她這般大張旗鼓地跑過去,豈不是昭告所有人?魏遠洲出了什麼?事嗎?
五哥那邊又會如何作想?
她要?去,也不能以這副慌不擇路的?表情去。
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神?淩厲,叮囑婆子道:“這事不能同?旁人?說起,可明?白?”
“老?奴活了這些年?,分寸還是把握得住的?。”婆子當即表明?忠心和?立場。
宋卿時讓婆子悄悄回去,盡量別讓人?看見?她來過落梅榭。
直到等心情徹底平複了下來,才對綠荷道:“走,去前院。”
宋卿時趕到時,恰逢碰到段朝端著個藥碗從?裏裏出來,見?到她停了下來規矩施了個禮。
“郎君他傷得可重??”宋卿時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淡定自若,但是還是止不住有幾分顫抖。
她都這般著急了,段朝卻是支支吾吾,一言不發。
甚至低下了頭,那模樣儼然在告訴她:魏遠洲受了重?傷。
*
天剛摸黑,村裏麵就下起了大雪,像是毛茸茸的?棉花,大塊大塊往下掉落。
人?煙罕至的?土地廟外,站著兩位麵色嚴肅的?侍衛。
“蠢貨!”
寂靜中,一道震耳的?怒罵聲突兀的?響起。
土地廟裏,魏臨邵罵完,一巴掌重?重?扇在向衝的?臉上,那人?頓時口角流血,身體不受控地往後退了兩步。
臉龐再痛,向衝也不敢伸手去捂,硬著頭皮齜牙咧嘴幾下,當即雙膝彎曲跪在了地上:“小的?眼見?他查到了這份上,實在沒?辦法了,這不是想著給他一個下馬威嗎?”
“你以為他是誰?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敢給他下馬威?莫不是嫌腦袋掛在頭上掛的?時間太長了?”魏臨邵邊說邊攥緊了拳頭。
借著魏家?勢力耀武揚威了好幾年?的?向衝太久沒?被?人?罵過了,臉色紅了一陣,黑了一陣,幾輪變換好不精彩,可他也清楚地明?白,眼前的?男人?能夠輕易決定他的?生死,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最後將額頭貼在地上,恭敬道:“小的?知錯了,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補救?”
魏臨邵冷冷偏過頭,望向桌子上熊熊燃燒的?火燭,嗤了一聲。
以魏遠洲的?身手能在這些嘍囉手裏吃虧?還能讓自己?受傷?無非就是故意的?,這是在變相給他下馬威呢,也是在警告他別動歪心思。
李氏父子被?綁在魏遠洲手裏,卻還能給他的?心腹暗中遞信,除了是魏遠洲故意為之,還能有何可能?魏遠洲清楚明?白地知道這事與他脫不了幹係。
魏家?實權仍舊掌控在大房和?支持大房的?老?東西手裏,二房沒?有話語權,不能隨意支取銀兩,縱使大伯去世過後,本應當向他傾斜的?資源眼看著就要?落在他身上,臨了卻又給收了回去,不願花在他身上半分。
這也就罷了。
可就連父親也暗示他該收斂鋒芒,沒?了魏家?的?明?麵支持,他在官場上舉步維艱,私下該打通的?路打不通,就隻能另尋他法。
最快得到他人?賞識的?方法便是銀子,可銀子又該從?何而來?
別院之事並不是他主導的?,而是他偶然發現,半路操控加入,他做的?天衣無縫,況且就算出事,他也有本事將鍋甩在別人?身上,從?而撇得幹幹淨淨。
如此風險最小,卻能得到最大的?好處,如何使不得?
他本想裝聾作啞,可誰知魏遠洲不給他這個機會,就差指名道姓:我知道是你幹的?,我還有證據。
他如何還能坐得住?隻能暫時撇了公事親自跑一趟。
周旋這幾日,魏遠洲也快到了要?向陛下複命之時,他能逗留的?時間也不多了,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無論魏家?內裏如何虛偽,對外卻是一致的?,別院之事絕不能暴露出去。
“向衝確實做錯了,可故意受傷的?不是大公子自己?麼??論道行,向衝這個蠢腦袋自然不夠用,上了大公子套而已,主子沒?必要?與他置氣。”
魏臨邵背著手,循著聲音望去,一個站在人?堆裏,目光炯炯、精瘦黝黑的?年?輕男子映入他的?眼簾。
這個人?叫周子瑜,聰明?著呢,考取功名他或許不算是一把好手,可在能賺錢的?歪門邪道上,他絕對能稱得上是第一人?。
無論是天衣無縫的?賬本,還是最快來錢的?路子,亦或是讓雲開村所有村民緘口不語,都出自他之手。
“大公子想要?的?,不就是息事寧人?嗎?本來雲開村那群賤民就鬧騰得厲害,據點不能放在雲開村,給他們錢封口,屆時換個地方就是。”
說實話,雲開村村民交的?那點兒錢周子瑜根本看不上,可秉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道理?,能夠順便壓榨得到的?一毛錢他都不想放過。
魏臨邵眯了眯眼,道:“你想如何?”
受傷
“屬下沒想?如何, 道理很簡單,我們給大公子想?要的,大公子自然就會給我們想要的。”
隔空對視, 聰明人之間無需多言。
魏臨邵沒有開?口, 餘光瞥向地上跪著的男人。
隻稍一個眼神,周子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替罪羔羊屬下會為主子找好。”
“誰?”向衝聞言,茫然抬起臉,扭頭看向站在身?後的周子瑜。
不知何時,周子瑜悄無?聲息走到了他的腳後跟處。
廟中昏暗,唯一光源便?是案台上的兩盞油燈,暖光與陰影相互交錯,咫尺的距離,周子瑜擋住了全部的光亮,黑暗覆蓋他的全身?, 使他一時間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從?他的角度看去,周子瑜顯得異常高?大,五官亦變得影影綽綽。
向衝不由?得眯了眯眼, 敏銳地嗅出了一絲不對勁。
周子瑜臉上帶笑, 無?辜又和善:“委屈你了。”
下一秒, 淒厲的慘叫響徹雲霄。
*
正僵持著,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更添宋卿時心中冷寂。
眼見段朝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宋卿時心裏的擔憂更甚, 凝眸盯著他身?後那?扇緊閉的房門。
段朝還能站在這兒, 就?說明魏遠洲受的傷不至於傷及性命,可這傷有多重傷到了哪兒, 她一無?所知。
“我進去瞧瞧。”話畢,宋卿時朝旁邊走出去半步,越過段朝就?要強行進屋。
段朝揣著主子方才的交代,最終還是長臂一伸,攔下了他另一個主子:“少夫人,您這會兒進去怕是不妥。”
驀然被人攔下,宋卿時心係魏遠洲的傷勢,一時沒注意到腳下,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綠荷扶了一把。
“娘子,你沒事吧?”綠荷等宋卿時站穩後,才憤怒地瞪了段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