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弘還要忙著舉證付雷等人,時常醫院軍隊兩邊跑,累得人都變了形。但不管多忙,常弘每天都會給朱壯壯打電話或者發短信,督促她服藥進食。
朱壯壯也不想讓他擔心,也努力讓自己盡快好起來。
她清楚,海耳的去世對她是個重大打擊,對常弘以及他們的家人又何嚐不是。
唯今之計,是讓自己身體恢複,好多多幫助海耳傷心的家人。
這天,朱壯壯正在輸液,Andrew.林走進了病房。
看著這位“未婚夫”,朱壯壯百感交集。仿佛昨天,他們還商量著蜜月旅行第一站,但一夕之間,卻發生了這麼多事。
正在她不知以哪句話作為開場白時,Andrew.林主動開口,幫她解決了這個難題:“壯壯,我們的婚約,還是取消吧。”
不得不說,聽見這話時,朱壯壯鬆了口氣。
雖然還沒有原諒常弘,但現如今要讓她拋下他輕輕鬆鬆毫無負擔地去和別人結婚,她無法做到。
“小林子,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朱壯壯疲倦地閉了閉眼。
“壯壯,你我都清楚,你和我結婚,不過是因為常弘。而現在,常弘已經回來了,我不應該再綁縛著你。”Andrew.林釋然。
“並不是的,他……我和他……一言難盡。”朱壯壯搖搖頭,不停尋找著合適的語句,“我和他並沒有完全和好,我尚不能原諒他這兩年來的自作主張,而且他並沒有向我解釋清楚。”
“我倒覺得他情有可原。”畢竟曾經也是她未婚夫,Andrew.林也不把自己當外人,拿起熱水與茶葉,開始泡起了茶,邊泡邊複述了海耳對他講述的常弘的苦衷。
茶從熱氣蒸騰講到冰涼,朱壯壯聽得怔住:“他……從沒給我講過這些事。”
這個問題暫時得不到解決,於是朱壯壯的思緒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聽說……海耳去世時你在他身邊。”
Andrew.林臉上的笑容如浮塵一般落了下來:“是的……他真的是個好人,可惜了。”
“他走的時候,痛苦嗎?”朱壯壯感覺到喉嚨像是塞了東西,難受得緊。
Andrew.林又再次回想起了那個晚上,地板上的血跡,海耳蜷縮的身體,痛得顫抖的臉。
“不,不痛苦。”他說。
朱壯壯側過頭,抹了抹淚:“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確確實實夢見他來向我告別了。他說他要走了,還讓我與常弘好好的,最後,他還想說什麼,當時我怎麼聽都聽不清楚。隻依稀記得,他說了個‘我’字。”
Andrew.林想起了海耳彌留的最後一刻,他睜開眼,看著他,輕聲說了這輩子最後一句話:“不要告訴壯壯……不要告訴她……我還愛著她。”
Andrew.林知道,海耳在夢中想告訴壯壯的是三個字。
我愛你。
但海耳是不敢大聲說出來的,他認為自己對她的愛是多餘的,是會造成困擾的。
他的愛,應該是無聲的、沉默的、隨風湮滅的。
“哦,可能他想說的就是‘我希望你和常弘幸福’。”Andrew.林道。
“是嗎?”朱壯壯失神。
“是的。”Andrew.林肯定。
Andrew.林驕傲了一輩子,從沒佩服過誰。但是現在,他佩服那個叫做海耳的男人,所以Andrew.林如海耳所願,隱瞞了他對朱壯壯的愛。
兩人相對,沉默了好一陣,Andrew.林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來意:“壯壯,明天我就要出國了。”
“嗯?”
“我想去法國發展。”
“那麼,我們很長時間無法見麵了。”
“是的,我會想念你。”
“那好,祝你一路順風,學業成功。”
婚約就在此時解除,兩個曾經打算攜手共度一生的失意男女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朱壯壯沒料到自己的病房會這麼熱鬧——Andrew.林剛出門沒多久,常弘便進來了。
那小臉挺陰沉的,卻還假裝著若無其事:“悶嗎?”
“你說呢?”朱壯壯反問。
“我覺得不悶,畢竟,有未婚夫來探望。”常弘看著桌子上擺著的Andrew.林送來的百合,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來。
“糾正一下,是前未婚夫,他來是與我解除婚約,而且還很好心地為我講述了你這兩年在付家是如何臥薪嚐膽。”
“哦?”常弘看著那束百合的眼神還是挺有敵意的,“雖然如此,但還是不能抵消他曾經吻了你的過錯。”
“吻我的人多了,你恨得過來嗎?還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兩年你的苦衷?為什麼你要由著我冤枉你,誤解你,還打你,咬你,折磨你,你了解我知道真相後有多內疚?”
“不管我受了多少苦,也比不上你被愛的男人拋棄所受的打擊。”常弘伸手特溫柔地摸著朱壯壯的頭發,“所以,多讓你發泄下也好。”
“我很內疚。”朱壯壯的聲音比常弘的動作還溫柔。
“沒關係的,我不會怪你。”常弘手上動作變得比朱壯壯聲音更溫柔。
朱壯壯聲音再次變得比常弘動作還溫柔:“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的吧?”
某人手上動作凝滯了下:“什麼意思?”
朱壯壯猛地拍下他的狼爪子,眯眼冷笑:“你就想著先不告訴我你所受到的苦,讓我誤解你,進而折磨你,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你再大度地安慰說沒關係我不怪你,然後我就內疚就會讓你為所欲為……常弘,你算盤珠子打得夠響,但你別忘了,我可不是兩年之前的朱壯壯。”
常弘聳聳肩,眼神無辜得像隻小哈士奇:“我真心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朱壯壯隻回了一個字:“滾。”
因為又在感情裏耍花槍,常弘慘遭朱壯壯的無視好多天。
朱壯壯病好之後,便去看望美迪。
美迪生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兒後便一直在月子中心被精心照料著,秦中忙前忙後,卻得不到美迪的一句好話。
看著秦中努力地頂著那張麵癱臉討好賣乖,朱壯壯感覺胃裏有點不適,便時常勸說美迪原諒他。
這天朱壯壯正勸著勸著,美迪忽然輕聲道:“對了,今天付月月來看了我,哭著問我海耳的墓在哪兒,說想去看看,被我給罵了出去。”
“其實,她對海耳也算是真心。”朱壯壯低下頭。
“話是不錯,但畢竟是因為他們家的人,海耳才……想起這個我就生氣,恨不能將付陽陽與付雷揪出來,狠狠捏死!”美迪恨得牙癢癢,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還沒去看過海耳的墓吧?”
朱壯壯點點頭。
“為什麼不去?”美迪問。
朱壯壯搖搖頭。
她也不清楚,其實自己的身體已經大好,可每次常弘邀她去時,她卻總是推托。
或許私心裏,她還不能接受海耳已經離去的事實。
六年了,他們認識的六年裏,他總是充當著她的情緒垃圾桶,他陪伴著她,安慰著她,保護著她。
他就像是那些流星,絢爛過自己的世界,再無聲消逝,留下一個讓她永生無法忘記的美麗印記。
想起海耳,美迪眼圈也紅了:“海耳從小體弱,也很乖,是我和常弘的跟屁蟲。雖然一直知道他身體不好,可哪裏能想到這麼突然就去了……”
“好了,坐月子不能流淚,會得病的,海耳可不希望這樣。”朱壯壯趕緊安慰。
美迪定了定神,問道:“最近聽說你還是沒原諒常弘呢?其實最開始我不知道他那些個苦衷的時候,還真是把他當成個渣。現在了解真相了,也覺得他也不容易,要我說,幹脆原諒他算了。”
朱壯壯笑笑,幫著美迪削蘋果,沒答話。
“對了,我給你指一招,去看看他的腳底,有好東西。”美迪像隻貓兒一般賊笑。
這關子也賣得夠大的,任由朱壯壯怎麼套都套不出。
出了月子中心,朱壯壯正準備招手攔車,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朱壯壯……”
轉頭,朱壯壯看見了那個家族特有的白瓷麵容,盡管那雙眼睛還算純淨,可朱壯壯心內還是忍不住一股厭煩上湧。
“付月月?你來做什麼?”
付月月眼睛腫腫的,明顯哭了很長時間。
“我求你帶我去看看海耳的墓吧。”
“他就是被你們付家的人害死的,你怎麼還有臉去見他?”朱壯壯氣得眼睛都能冒出火來。
付月月被瞪得後退一步,但不甘心,緊咬著下唇,哀求道:“朱壯壯,我求求你了,就看在,看在……我那麼愛海耳的份上……我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歡我,但是我發誓,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傷害他的事情。我姐姐和付雷做的那些事,從來沒有告訴過我。要是我知道了,就算是拚了命也不會讓他們傷害海耳的!”說著說著,付月月又哭了起來。
朱壯壯抬頭看看天,天空純淨蔚藍,這麼好的天,海耳卻看不見了。
她答應了付月月的要求。
打動她的是那句話——就看在,我那麼愛海耳的份上。
愛是卑微的,所以海耳從沒對付月月說過一句狠話,他不舍得傷害一個愛自己的人。
畢竟,付月月是愛海耳的,朱壯壯想。
海耳的墓在城東的半山上,環境優美,風水也好,價格高昂,也因此,周圍墳墓較少,來往行人也少。
這也是朱壯壯第一次來看海耳,他的照片是黑白的,笑得祥和,仿佛原諒所有罪孽。
付月月蹲在墓前,哭得不可抑止。
朱壯壯想起與海耳的舊事,心裏也猶如有把刀片在攪動,疼得鼻子酸軟。
但就在這時,逐漸模糊的雙眸裏,忽然映出了不遠處的兩個身影。
與付月月同樣的白瓷麵容,隻是兩雙眼睛,染著冷氣,凍得朱壯壯發涼。她終於明白,自己中計了。
朱壯壯將一隻手放在身後,對著那兩個人影道:“付陽陽、付雷,你們當真要在海耳墓前向我動手嗎……就不怕他的鬼魂來向你們索命嗎?”
“他活著的時候是個病秧子,死了也不過是隻病鬼,別拿鬼神的事來說話,他要真能出來,我就能重新弄得他魂飛魄散!”付陽陽冷笑。
她衣著樸素,頭發也是亂糟糟的,顯然經曆了一番難熬的逃難生涯。
“姐、付雷,你們怎麼在這裏?”付月月也是一臉詫異。
“付月月,算我錯信了你。”朱壯壯咬牙,“也好,讓海耳看看你是怎樣的差勁!”
“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來。你們不是……不是已經偷渡出國了?”付月月焦急地解釋。
“我是想出國,但在那之前,還有件事沒做。”付陽陽看著朱壯壯,那眼神如冰,話語如箭,“朱壯壯,我怎麼可能讓你留在常弘身邊,讓你們逍遙呢?”
墳墓群的後麵便是懸崖,朱壯壯被付雷用槍押送著推了過去,被逼著站在懸崖邊上。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朱壯壯冷眼看著麵前兩人。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嗎?”付陽陽眼神怨毒,“從最開始到現在,我隻想要你死。”
“付陽陽,該恨的人是我才對,你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怎麼反倒還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朱壯壯背脊上全是冷汗。
隻要再退一步,她便會踏入深淵,粉身碎骨。
“朱壯壯,你以為你這麼就贏了?你以為從今往後就可以和常弘生活在一起了?”付陽陽陰冷冷地笑著,“不可能,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你們如願。我要毀了你,我要讓常弘痛苦一輩子!”
“付陽陽,你何必要這麼執著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朱壯壯握拳,“就為了你的執念,你害了多少人知不知道?”
“別拿出一副聖人的模樣,真讓我惡心。”付陽陽眼內像是有條蛇,“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你什麼都不如我,常弘卻死心塌地地選擇你。輸給你,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
“就因為這個,你就害死了海耳!”朱壯壯握得骨節發白。
“是他自己要死,與我何幹?更何況,他一直都撮合你與常弘,我早就看他不順眼,死了也好!”付陽陽笑得太過突兀,笑彎了腰,笑出了淚,“我從記事起就開始愛常弘,我把他當成我的全部,我甚至想好了我們孩子的名字。但為什麼你要憑空出現?為什麼要把他憑空奪去!遠遠地看著你們笑,看著你們鬧,看著你們住在一起,我忌妒得快要發狂。好不容易,他甩了你,終於是我的了。可是兩年之間,他卻沒有看我一眼,沒有動我一下。我的尊嚴送給他踩在地上,他都不要!我有什麼錯,我不過是因為愛著他,要是我有辦法,我也不想愛一個恨我的人!可是我沒有辦法啊,我就是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