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你的判定,姓付的到底什麼時候會對我們下手?” Andrew.林問。
“拿到證據時。”
“那付老爺子當真不管了?”
“付老爺子的意思是,再過幾天,他退休時間一到,便會親自將那些證據送上去。可是在那之前,不希望常弘私下做動作。”
“可是現在做動作的可是他們付家的人。”
“隻要下麵的人沒弄出大問題,付老爺子會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現在所有人都活得安安穩穩,就算是我和你,也不過是被囚禁,毫發未傷,這也就是他們按時喂我服藥的原因。如果現在我們之中誰出了好歹,人命關天,付老爺子再如何也不會偏袒了。”
“可是在付老爺子退休之前,如果付雷他們把證據什麼的給銷毀了,那這兩年豈不是白費了?”
“沒錯,付老爺子雖然主意已定,但下麵的人哪裏肯束手就擒,肯定是如網裏的魚,玩命掙紮。但畢竟還顧忌著付老爺子,所以暫時不敢傷我們性命。可是變數如此之多,隨時一個紕漏,事情便會向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那咱們難道就必須在這束手就擒?就沒其他的方法?”
“方法有一個。”
“什麼?”
“我們四人之中任何一個,在此時出事,事情一鬧大,這一場戲,也就散的散,亡的亡了。”
Andrew.林注視著海耳,久久沒有說話。
海耳目視著自己每次服藥後便會去休息的那個角落,蒼白的唇靜靜上翹。
感受著脖子上那冰冷的刀鋒,朱壯壯對著幽暗的前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來的人起碼有六七個,全穿著迷彩服,戴著麵罩,且手中都有武器。
其中一個狀似領導的人冷冷地看了朱壯壯一眼,低聲對挾持她的人命令道:“先把她帶走。”
朱壯壯有自知之明,自己又無財又無色,被劫持後剩下的隻有一條命。
雖然有常弘這種陰魂不散的猥瑣男糾纏,但朱壯壯還是覺得世界挺美好的。為了保命,朱壯壯心一橫,猛地掙脫開那人的手,張口就要叫。
可流年不利,一個音節還沒發出,後頸便一陣劇痛,頓時陷入黑暗裏……
“喀喀喀……喀喀。”黑暗的小房間裏,不斷傳出咳嗽的聲響。而空氣中,隱隱的竟有一絲甜腥味。
Andrew.林從睡夢中醒來,爬到海耳身邊,趁著月色一瞅,頓時驚住。海耳緊閉著雙眼,臉上呈現出一種痛苦的表情,麵色嘴唇白如紙,唇邊一縷血跡,整個人像是一朵染血梨花,淒麗哀豔。
“你怎麼回事?”Andrew.林有些慌了。
“沒事。”海耳笑笑,“很快就會好了。”
“怎麼會沒事?!”Andrew.林站起來,“我去叫他們來!”
在他站起身的瞬間,海耳卻將他拉回,Andrew.林不提防,倒在地上。那力氣太大,根本不像出自於一個如此體弱的人身體裏。
“我真的沒事。”剛才那一下像是用盡了海耳的所有力氣,他緩慢地展開一個舒心的笑容,“我有一個要求,請你答應我。”
“別耽誤時間,快說完好讓我找人來看看你的病。”Andrew.林焦急。
海耳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幾滴血就這麼噴在地上,月色映著,格外觸目驚心:“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放棄和壯壯的婚約,雖然很讓你為難,但她和表哥,才是最適合的。”
Andrew.林覺得,自己腦海裏一直有什麼碎片在旋轉,電光石火之間,猛然醒悟:“你說的那個真命天女,就是壯壯?”
海耳捂住胸口,沉默。
Andrew.林心中百感交集,但看著海耳虛弱的模樣,隻能道:“你放心,到時候如果壯壯悔婚,我是決計不會為難她的。”
海耳用僅有的力氣展開微笑:“謝謝你。”
“現在可以讓我去叫人了吧?”Andrew.林無奈。
“不用,我這病每個月都會犯一次,每次也都是這般情景,隻要休息會就沒事了。”
Andrew.林見狀想說什麼,但卻被海耳給截住話頭:“剛才那番話,我也希望你不要對壯壯說。”
“你真的很高尚。”Andrew.林歎氣。
“感情的世界裏,哪裏有你說得那麼高尚。”海耳低低道,“在不知道這個病前,我曾經也撬過表哥的牆腳,讓他們不快樂。”
“哦,還有這回事?”Andrew.林咂舌。
“那時,表哥灰心了,決定和壯壯分手,我就想著乘虛而入。但就在我努力的時候,卻無意間得知了自己的病情,原來我……不過是個將死之人了……已經沒有時間陪伴壯壯。我兩天兩夜沒有入睡,最後在第一縷陽光進入房間時,終於想通了。既然陪伴不了她,那麼就找個信任的人陪伴她好了。”
“所以,你就一直在幫助壯壯與常弘複合。”
“他們兩個才是天生一對,是最適合的,看著我生命中重要的兩個人都能幸福,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可是……你就不難受?”
“剛開始是難受的。”海耳輕聲道,“但習慣了……也就好了。”
就在這時,海耳忽然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掌給捏住,整個人縮成一團,痛苦地痙攣著。
Andrew.林見這次發作比剛才更嚴重幾分,慌了神,忙撲到門邊去,拚命捶打:“快來人,要出人命了!”
外麵守夜的人被吵醒,不耐煩地用腳踢門:“吵屁啊?”
“要出人命了你們管不管?!”Andrew.林怒吼,“要是真出事,你們老板也耽誤不起!”
門很快打開,幾個人進來查看海耳病情,開燈後,Andrew.林赫然發現,海耳已是氣若遊絲。
“到底怎麼回事?”付雷趕來,看見這狀況,立即陰沉著臉質問手下的人,“不是讓你們一直給他按時喂藥嗎?”
“確實……是按時喂了的。”負責喂藥的那個手下不停抹著汗。
“他沒吃!”另一個人忽然發現在角落隱蔽處藏著一堆藥丸。
Andrew.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那正是海耳每次服藥後閉目休息的角落。他渾身一顫,猛然想起了海耳所說的話。
“我們四人之中任何一個,在此時出事,事情一鬧大,這一場戲,也就散的散,亡的亡了。”
海耳,是在求死!
為了保護他們三個人,為了盡快讓這件事結束,他犧牲了自己!
夜風從窗戶外吹進,頭頂的白熾燈猛烈搖晃著,屋內人影亂晃,而躺著的海耳已經全然沒有了聲息。
“壯壯,壯壯,壯壯,醒醒,醒醒。”
朱壯壯睜開眼,看見了微笑著的海耳。
“海耳?你怎麼來了?”朱壯壯問。
“我來看看你。”海耳還是笑著,就像是最開始認識時那樣,
“我……我記得自己被綁架了?”朱壯壯摸摸腦袋。
“已經沒事了。”海耳安慰。
朱壯壯四下一看,發現自己正和海耳站在一片花海裏,盛開的花,美得令人心醉。
“這裏是哪兒?”朱壯壯俯下身開始嗅花香。
“壯壯,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去哪裏?”
“去一個很遠也很近的地方。”
“海耳,我不懂。”
“壯壯,和表哥好好在一起,大家都不容易。”
朱壯壯聽著這話,心內的不安越來越大:“海耳,你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海耳看著她,眼裏滿是柔和:“壯壯,我……”
他接下來的話飄散在風中。
“你說什麼?”朱壯壯感覺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我……”
“什麼?”
“……”
海耳的臉越來越淡,聲音也越來越遠,到最後,消失在滿天花海之中。
朱壯壯的心像是憑空缺了一塊,想要伸手去抓,腳下卻忽地一空,不知何時平地化為懸崖,她整個人就這麼跌了下去。
朱壯壯醒來時發現自己滿頭大汗,渾身黏膩膩的,像是在汗水堆裏浸了一天一夜——足以見那個夢是多麼可怕。
而意識到那個夢後,朱壯壯忽然回憶起入夢之前發生的事——頸脖上的刀鋒,幾個來意不善的襲擊者,還有後頸上的一陣劇痛。
她被綁架了!
朱壯壯忙睜開眼,卻發現滿目皆是白色,鼻端滿溢著消毒水味,而常弘則坐在她身邊。
“我怎麼在醫院裏?常弘,你沒事吧?”朱壯壯想要撐起身子,但一動才發現自己四肢異常酸軟。
“別動,醫生讓你好好休息。”常弘按下朱壯壯的肩膀。
他的眼裏布滿著紅血絲。
“我昏迷了多久?”
“兩天。”
“你沒事吧?我記得有幾個惡人闖了進來,想要綁架我,還將我敲暈了。”
“我見你很長時間沒回來,便出外尋找,正好碰見他們,便動起了手,在眾僧人幫助下,將那些人全部綁住,關押了起來。”
朱壯壯這時注意到,常弘的手臂綁著繃帶,想必是與那群人爭鬥時弄傷的。朱壯壯正想出聲關心,卻發現常弘的臉色很複雜,茫然中夾雜著冷凝。
“事情都解決了嗎?”朱壯壯問。
“解決了,就在你昏迷的這兩天裏,證據已經上傳到了相關部門。上麵很重視,馬上進行全方位的調查。而當初誣陷你的那個人,看著付雷他們已經敗了,也隻能說出實情。壯壯,你的嫌疑已經徹底洗清,以後再不用擔心。”可是常弘的聲音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喜悅與激動。
“那、那個付雷和付陽陽,他們被抓了嗎?還是暫時被監控著?”
“被他們逃了,似乎是偷渡出國,具體方位還在調查中。”
朱壯壯點點頭,忽然想起了剛才的夢:“很奇怪,剛才我夢見了海耳,他跑來跟我說什麼要去一個很遠又很近的地方,我想拉住他,卻又拉不住,就這麼醒了……對了,海耳和小林子他們呢?”
常弘緩慢地抬起頭,看向朱壯壯。
“怎麼了?”朱壯壯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像是有隻無形大手在擰著自己的心髒。
常弘艱難而緩慢地說出了一個事實:“壯壯,海耳……心髒病發……去世了。”
海耳……心髒病發……去世了。
朱壯壯難以置信地搖頭:“怎麼會?他的病情一直是控製得好好的,他一直有按時吃藥,生活也比往常有規律,怎麼會?”
“他被……付雷綁架,兩天前,也就是你被挾持的那個夜晚,他病發了。他被囚禁的地方離醫院很遠,他沒能挨到……今天上午,他已經火化了。”
常弘所說的每一個字朱壯壯都能聽懂,可是連在一起,卻像是一串串炮彈,擊得她神誌破碎。
那個因為餓了幾天虛弱得像電線杆子向自己倒來的病美男。
他死了。
那個搶過自己燒餅大嚼特嚼的另類帥哥。
他死了。
那個最開始總微笑著叫自己壯壯豬的男子。
他死了。
那個流星雨下將她右手握得緊緊的少年。
他死了。
回憶像是最尖銳的刀,戳進朱壯壯腦海,疼得她抱頭痛哭。
常弘緊緊將她環抱在懷裏,不輕彈的淚順著臉頰下流。
他太明白,海耳是為了自己與壯壯才犧牲的。
那天夜裏,當他救回了壯壯,同時也得到了海耳去世的消息。與此同時,知曉此事的付老爺子暴怒——海耳也是他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付老爺子一夜未睡,隔天便叫了人,親自帶了常弘去了相關部門。
就此,如海耳所說的,死的死,散的散。
在太平間裏,常弘陪了冰冷的海耳一整夜,他的小表弟,孱弱的身體裏總是有著用不完的勇氣與善意。幼時,父母就告訴他,海耳病弱,要護他周全。常弘應了,每次帶海耳出去,總是將他保護得好好的。但沒料到,到最後,是海耳用生命來保護了自己。
剛恢複過來,便遭受這般嚴重的打擊,朱壯壯傷心過度,在病床上躺了許多天才得以掙紮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