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以後跟著別人跑了,那就罰我一輩子都和幸福無緣!”
常弘很明白,為了保護朱壯壯,他必須在一段不短的時間內負了她。
他不能再坐以待斃,等著付家人擺弄他與朱壯壯的人生與感情。
他必須要扳倒他們,而這,需要時間,還需要犧牲。
他害怕在這段時間內朱壯壯會離他而去,太害怕了,害怕到虛幻的誓言也能成為一顆定心丸。
他希望朱壯壯能夠等待自己,事情成功後,他會給她最大的幸福。
朱壯壯的淚一顆顆落了下來,滴在涼席上,發出破碎的響聲:“那天醒來,發現你不在,我就等,等了好久你也沒回來。我急了,就撥打你的手機。可接聽的……卻是付陽陽,你和她在一起,你當著她的麵和我分手,你知道當時我有多痛苦?!”
常弘知道。
他離開她那日是個豔陽天,光照在身上暖意蔓延,他看著睡夢中的朱壯壯,幾次想要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
幾次又放下。
心內的不舍像鋒利的刀,一小片一小片切割著他的內髒。
他都不記得自己是用了多大的意誌力才走出老屋,來到約定的地點,付陽陽與車已經在那等候著。他的身體上了車,靈魂卻還在那間老屋裏,還躺在朱壯壯身邊。
在神思恍惚時,朱壯壯打來了電話,他僅剩的軀殼對她說出了“分手”兩個字。
淚水一旦開閘,就再也止不住,朱壯壯的身體開始輕輕抽動起來:“你知道在站台上,看見你的刹那,我有多開心。可是你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拿刀戳我的心,常弘,你好狠!”
常弘感覺喉結處仿佛哽著什麼硬物,疼酸交雜。
在車上,掛上手機後,常弘閉上眼,對身旁的付陽陽道:“你滿意了?”
“她似乎還沒有死心,這對她的處境很危險。”付陽陽並不滿意:“我要親眼看著她死心。”
他來到站台上,看著走下來的朱壯壯,就一天不見,她整個人像是瘦了一圈,低著頭,縮得好小,於夜風之中瑟瑟發抖。他多想衝過去將她緊緊抱住,把她扛回溫暖的家,屬於他們的家。
可旁邊的陰暗處,付陽陽那雙眼睛正在監視著。
她將聽見他們說的一切。
他接下來的話,每個字都是拿刀戳朱壯壯的心,可誰又知道,他強裝鎮定的麵容後,早已是血淋淋一片。
在那一刻,他發誓,不管受到多少屈辱,不管將會遭受多麼大的危險,他定會將這筆賬向付家討回。
涼席上的朱壯壯轉過頭來,用一雙比兔子還紅的眼睛盯著常弘:“你解釋啊?為什麼不解釋?”
常弘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搖頭:“壯壯,當初是我傷害了你,我會用自己的下輩子來補償。”
“誰稀罕你的下輩子!”朱壯壯一把將常弘推開。
常弘卻像塊狗皮膏藥,貼在朱壯壯身上,他抱著不斷掙紮的朱壯壯,輕聲哄道:“壯壯,我愛你,這輩子就隻愛過你。以前的事情,不管原因如何,我都害你傷心了兩年,你怨我惱我都是應該的,你想怎麼對我都行,隻要你消氣。”
“這話當真?”朱壯壯停止了掙紮。
“當真。”常弘再真切不過。
朱壯壯深吸口氣,伸出手,對準常弘的俊臉左右開弓,啪啪啪地打了起來。
“我讓你沒事和付陽陽在機場吻別。
“我讓你沒事帶付陽陽去吃我最愛的烤鴨。
“我讓你沒事和她訂婚!”
朱壯壯下手不輕,很快常弘兩邊臉頰上便有了紅腫。但他並沒有躲避的趨勢,就這麼直直撐著身子,心甘情願讓她打。
最後反倒是朱壯壯因為手疼而停下來,大喘氣後,她瞄著常弘:“為什麼不躲?”
“因為躲了你會更生氣,而我隻想看見你開心。”常弘臉頰上的紅腫更加明顯。
“我還能開心嗎?”朱壯壯將眼睛移開,淡淡道。
看著昏暗房梁上的蜘蛛網,Andrew.林又再問:“那這兩年來,他就沒和那個付陽陽好過?”
“表哥的性格是最執拗的,一來他心裏早已經認定了壯壯,哪裏還裝得下其他人;二來,付陽陽用這種方法來逼迫,隻能讓他們間僅存的自小長大的情誼也消弭殆盡。所以這兩年裏,表哥基本上待在部隊裏,很少回來,就算是付陽陽去看他,也隻是找盡借口不理會。”
“可是壯壯有次趁著酒意大罵常弘時,說他和付陽陽在機場吻別,那是怎麼回事?”Andrew.林問。
這件事實際情況如何,海耳也是事後才得知的。
那次機場事件,是付陽陽的陰謀,她提前將自己將去機場送常弘這件事告知了美迪。
因為自小到大,美迪的嘴是出了名的不嚴實,所以常弘並未將自己的潛伏計劃告知她。因此在常弘與朱壯壯分手後,美迪就認定這個表弟是自家的敗類,整一年都沒和他怎麼說過話。
美迪如她所願將朱壯壯給拉到了機場。
當時的朱壯壯以為是自己在偷偷觀察那對“奸夫淫婦”,豈知自己才是被觀察的對象。
一見她來,付陽陽便踮起腳尖,吻了常弘的嘴。
常弘的臉上迅速閃過驚疑與抗拒,就在眼角瞥見角落中的朱壯壯時,終於了然。
然而他什麼也做不得,此時的他,隻能湊近付陽陽的耳邊,態度親昵,聲音卻是冰冷:“你的唇,比起她的,差遠了。”
付陽陽顫抖了下,幾乎不可察覺,但很快,她便咯咯地嬌笑起來。
笑得太過了,眼中霧蒙蒙的,像是淚。
說到這裏,門忽然被打開,動作太大牽起房間無數塵埃,海耳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邊咳邊捂住胸口,忍著刺疼。
進來的正是那個白瓷麵容的男人,付雷。
他從手中拿出一瓶藥,倒出三粒,粗魯地掰開海耳的嘴,塞了進去。
“雖說你這個病秧子活不長了,但留著還有點用,暫時死不得。”付雷五官秀美,但那神情卻讓他猶如一條涼膩的蛇。
“喂,你打算綁我們多久,還有沒有王法了?”Andrew.林低聲質問。
付雷瞅著他:“第一,我會綁你們到事情結束時;第二,在我麵前,別天真地提法律。”
“天真的是你吧。”海耳已經止住了咳嗽,蒼白的嘴唇安靜地對著付雷,“難道你還以為自己能撐多久?常弘這兩年收集到的證據,足夠你們在牢房裏待一輩子。”
海耳話音剛落,衣領就被付雷猛地揪住,布料壓迫著他的頸脖,氧氣逐漸稀薄。海耳感覺眼前景物慢慢被黑色覆蓋,像是浸滿墨汁的筆落在清水中。
雖然見麵不多,但畢竟是同一戰線的,Andrew.林雙手雙腳被綁,隻能用身體去撞擊付雷。付雷也不是草包,狠狠一腳踢中Andrew.林小腹。
這一腳力量挺大,Andrew.林悶哼一聲,蜷縮在地上好半天都起不來。
在海耳即將昏厥前,付雷放開了手,低頭對著海耳笑,那笑容像敲碎的冰碴映入人眼中:“你放心,我會讓他帶著那些證據下地獄的。”
“請你出去。”朱壯壯命令。
“你在這裏,我哪裏也不去。”常弘拒絕。
“那我走好了吧?”
朱壯壯下床就要往外跑,卻被一隻手給從後抱住。
常弘將下巴抵在她頭上:“別走,我再不能讓你走。”
“你當自己是天神?”
朱壯壯張口就在常弘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常弘不放。
朱壯壯牙齒加重了力氣。
常弘紋絲不動。
朱壯壯咬得牙發酸。
常弘吸了口氣,手卻更緊。
朱壯壯感覺到嘴中蔓延出了一股甜腥,逐漸鬆開了口。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朱壯壯挫敗地歎口氣。
常弘要的挺簡單,就是和她睡同一房間。
朱壯壯隻得應了,但條件是她睡床,他打地鋪。
山裏的夜帶著清冷,月色沒被城市的燈光暈染,澄明得嚇人,流水般淌入房內,覆蓋在常弘身上。
他閉著眼,睫毛顯得更長了,明明是挺秀氣的五官,偏偏被身上那股強悍的野性給遮蓋。
朱壯壯看得入神,不提防常弘卻忽地睜開眼,眼內一派清明,丁點睡意也無。
偷看被抓了個正著,朱壯壯趕緊閉上眼,裝作剛才自己隻是在夢遊。
良久,地上合著月色飄來清幽一段話:“壯壯,這一刻,我想了兩年。”
朱壯壯閉上眼,告訴自己,她真的在夢遊。
“喀喀……喂,你沒事吧?”待腹部的劇痛緩和過去後,Andrew.林忙爬去查看海耳傷情。
這麼一查看,發現情況很不好,海耳整個人像是在水中泡過一般,渾身上下全是汗。海耳喘了半天氣,才半睜開眼,聲音虛弱得幾不可聞:“我……沒事的。”
歇了半天,海耳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
“常弘手上真的有證據?”此刻,這是Andrew.林最關心的問題。
經過剛才與那個付雷的交鋒,Andrew.林發現此人及其變態,他看著自己就像看著一隻螻蟻,這種人絕對不會把一兩條人命放在眼裏。簡而言之,他和海耳有生命危險,現在唯一的救星便是常弘手中的證據。
雙方以此互相製衡。
幸好海耳給了他一個好的答案:“有,而且是夠他們坐幾輩子牢的證據。”
近兩年來,常弘放下自尊與驕傲,刻意與付家接近,就是為了找到他們的犯罪證據。然而付家這代雖然跋扈,但手段夠高,想要揪出什麼東西及其不易,其中的艱難險峻,常弘也算是嚐了個遍。
深入付家這兩年,常弘要忍受付雷時刻的羞辱,要忍受付陽陽的威脅,還時刻活在監視中。
唯一的快樂就是在每個月收到私家偵探寄來的朱壯壯照片時,他會將那些偷拍的照片細細撫摸,妥妥珍藏,入睡前柔柔觀看。
“這兩年內,常弘的難,壯壯的苦,我都看在眼裏,卻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不能說。有時候病發起來,反倒會連累他們擔心,真是沒用。”海耳的笑染著點中藥味,澀苦。
善緣是寺廟中的小和尚,剛來一年。出家人生活非常有規律,每日早課跟著師父誦無量壽經,一年來風雨不改。然而這天早上的清修卻被一聲尖叫,一道悶哼給打斷。
豎耳一聽,發現聲音來自於那兩位逃難而來的男女施主的房間。
朱壯壯並不想尖叫,但公平點講,任誰醒來時發現一顆腦袋埋在自己頸脖處都會嚇得尖叫。
常弘也並不想悶哼,但公平點講,任哪個男人被一腳踢中要害疼得都會悶哼。
朱壯壯還算善良,等疼極的常弘喘過氣來後才質問:“常弘,你是想吃鴨脖子想瘋了是吧?”
“沒,我是想吃你想瘋了。”常弘不是一般人,在重傷情況下仍舊能談笑風生。
“你腦子裏裝的全是小蝌蚪嗎?在寺廟這麼仙氣飄飄的地方你居然都能想到這種事?”朱壯壯抓緊衣領,對常弘的鄙視更加深了一層。
“沒法子,這兩年都是拿著你的照片解決,一旦看見真人就有點腦熱了。”
朱壯壯發現常弘的眼神裏居然有種叫做小無辜的東西,待消化他話裏的內容後,一股惡氣頓時像熔岩一般噴發:“你為什麼一定要用我的照片?!”
小無辜像小星星一般在常弘眼中一閃一閃亮晶晶:“因為……有親切感。”
朱壯壯覺得,如果自己再跟這個人待下去,不是她被逼瘋就是他被砍死。畢竟寺廟之中不能殺生,朱壯壯決定珍惜生命,遠離常弘,早餐的稀飯鹹菜吃完後便去後山逛。
香山風景挺好,漫山鮮黃小花燦爛開放,然而最讓朱壯壯感興趣的卻是地裏結的草莓,豔得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