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大家就要各奔東西,202寢室決定大醉一場。
在火鍋店裏,四人要了兩箱啤酒,在這個沒有明月也沒有李白的黃昏喝了起來。
邊喝邊細數四年來大夥之間的嬉笑怒罵,各種小別扭大團圓,談到最後,又談到了各人的感情上來。
大嬌決定樂觀地繼續尋找自己的春天。
小翠仍舊和她的男友待一塊。
童意決定繼續讀研,三年內不問感情事。
說完後,三人睜著醉蒙蒙的眼睛盯著朱壯壯。
朱壯壯忽然想起一個笑話——
小兔說:“我媽媽叫我小兔兔,好聽!”
小豬說:“我媽媽叫我小豬豬,也好聽!”
小狗說:“我媽媽叫我小狗狗,也很好聽!”
小雞說:“你們聊,我先走了!”
此刻的她也非常想說:“你們聊,我先走了。”
看著三雙殷切的眼睛,朱壯壯隻能仰著脖子一口氣吞下整瓶啤酒,打個香飄萬裏火鍋味的酒嗝,道:“我要結婚,和我家親愛的小林子。”
三人還是用那眼神瞅著,瞅得朱壯壯心裏發毛:“怎麼了?要是羨慕嫉妒恨就打我一頓唄。”
小翠瞅著瞅著,忽然大膽了一回:“壯壯,你就不想常教官了?”
“想他做什麼啊,人家也要結婚了。”朱壯壯聳聳肩。
大嬌瞅著瞅著,忽然埋頭哭了出來:“壯啊,我是真沒想過你們會分開,當初常教官對你多上心多好啊,每次看著你那眼睛裏就冒小火光,還用盡心機賄賂我們,千方百計想著攻下你這座城池,可怎麼就變了啊?”
“或許攻下後他發覺這城池不是他想要的,就變了唄。”朱壯壯聳聳肩。
童意瞅著瞅著,忽然犀利地問道:“壯壯,你真打算要心裏想著常教官卻嫁給另一個人嗎?”
“來,喝酒。”朱壯壯躲避了這個問題。
這一夜,四人都醉了,各自搭車回家。
下了出租車,朱壯壯搖搖晃晃地走上五樓的出租屋,在酒精的侵蝕下,她腳步虛浮,身形搖晃,一雙眼因為醉意而微眯。
人一醉酒,意誌就開始薄弱,那些回憶洶湧而來。踏著樓梯,朱壯壯忽然就想起了某一年,她撒嬌坐在樓梯間,逼著常弘給自己念《小王子》。
“看到他的嘴唇似笑非笑地微微張著,我再次自言自語:這個熟睡的小王子身上讓我如此感動的,是他對一朵花的忠貞。”
“念最後一句。”回憶裏的朱壯壯這麼要求。
回憶裏的常弘遵旨:“這個熟睡的小王子身上讓我如此感動的,是他對一朵花的忠貞。”
“讓我如此感動的,是他對一朵花的忠貞。”現實中的朱壯壯喃喃地念著。
她到了自家門前,掏出鑰匙,然而卻怎麼也捅不進鎖眼裏。
回憶潮水再度襲來。
還是那一年,常弘醉了,拿著鑰匙怎麼也開不了門,朱壯壯終於逮住機會唾棄道:“連鎖眼都捅不進,還能成什麼事?”
回憶裏的常弘猛地將她給抱進懷裏,嘴湊著她耳朵曖昧地說道:“你身上的鎖眼我閉著眼都能捅進,要不要試試?”
回憶中的朱壯壯臉紅成了猴子的屁股。
而現實中的朱壯壯歎口氣,繼續拿著鑰匙捅鎖眼。
就在鎖眼被捅得欲哭無淚時,忽然一隻手從斜刺裏伸出,握住朱壯壯的手,按著正確的方向一擰,門鎖應聲而開。
這下,門安穩了,鎖安全了,可朱壯壯卻被嚇得酒意頓消。
這深更半夜,這四下無人,這單身女子,這……怎麼看怎麼是社會版頭條。
朱壯壯還來不及抬頭看清來人,就被那人給推了進去。
那人握著朱壯壯的腰肢,靈活地一轉,瞬時將她的背脊給抵在門上。
同時,門被關上,危險襲來,比今天在公交車上那強壯男散發的狐臭還濃烈。
朱壯壯小時候看過一部冒險科幻片《勇敢者的遊戲》,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裏麵的某個遊戲者丟擲骰子,抽到了萬獸狂奔,瞬時,無數猛獸衝破屋子的牆壁,向著他們奔來。
而此刻,朱壯壯就深刻地體會到了萬獸狂奔這個詞語。
先是一隻熊爪狠狠地壓著自己的肩頭,那力氣裏仿佛鑲嵌著無數的刻骨相思;之後又是一條蛇信伸吐著撬開她的唇,在口內翻騰;同時一隻狼眼瞅著自己,閃著綠油油的光。朱壯壯耳邊不由得想起了趙忠祥老師的畫外音:“這隻饑餓的雄狼終於找尋到了可口的獵物……”
短暫的失神後,朱壯壯回過神來,終於看清麵前的這個人。瞬間,像吃下了一塊灑了廚房中所有調味料的饅頭,難言的滋味在心頭翻滾,最後化成一股大力,猛地將常弘給推了開去。
朱壯壯是清醒了,然而常弘卻仿佛還是迷茫的,他下意識的反應是繼續撲上來,但卻在碰觸到朱壯壯那戒備的眼神時停止。
“走。”朱壯壯冷色道,“你醉了,今天並沒有來過這,我醉了,今天也沒見過你。現在馬上立刻,離開我的屋子。”
屋內沒有開燈,隻餘下月光照映,常弘的輪廓深邃又朦朧:“我說過讓你等我的。”
朱壯壯等了許久才明白他說的話,待明白過來,忽然抑製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彎了腰,落了淚:“你也說過,讓我忘記的。”
今夜月色甚好,潔白如紗,流水一般灑在地板上。朱壯壯並沒有看對麵沉默的那個人:“怎麼,看見曾經屬於你的東西即將屬於別人,開始難過了?”
“壯壯,答應我,等我。”
“不,我隻答應離開你,答應與你再無糾葛。”
“你根本不愛他。”
“愛很重要嗎?”
“重要,你還愛我。”
“恕我直言,您太自戀了。”
黑暗中,朱壯壯似乎聽見了常弘咬牙的聲音:“你是聽見我要結婚,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你真的不再愛我,就不會搶在我之前結婚。”
“激將法?可惜對我沒什麼作用,我和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我的所作所為與你不相幹。”
朱壯壯正挺直背脊,鼓起全身的勇氣應對,豈料常弘卻忽然衝過來,扛起她往床上一甩,接著將自己的身子覆上,如滾水覆上冰激淩,淋淋漓漓的,一切都混沌了。
他將她的衣服都推到頸部,他的舌逗弄著她胸前的紅,他低低地道:“你忘記不了我的,就像我也忘記不了你。”
“走開!”朱壯壯四肢都被壓住,抵抗是強烈的。
他並沒有走開,信子繼續獵取著紅,帶著技巧,讓她沉寂已久的情欲如蘇醒過來的饑餓的獸,大口大口吞噬著她的理智。
她的抵抗,開始變得虛張聲勢。
夜色寧靜,月色皎潔,旖旎噴薄,他的聲音如遙遠的異國歌謠,迷惑著她的神誌:“你還是愛著我的,我知道。”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她還在愛著他。
“你是想要我的。”
是的,她的身體在做出渴望的姿態。
“得了我們家玉,就要做我們家的媳婦,我知道,那觀音玉,你一直沒舍得丟。”
回憶裏的常弘道:“等你畢業了,我們就馬上結婚,朱壯壯,你一輩子都要戴著我家的玉佩,一輩子也不能摘下,當我一輩子的媳婦,明白嗎?”
誓言猶在,物是人非。
仿佛一個炸雷劃亮天空,朱壯壯猛地推開常弘,撲到書桌前,在抽屜的最角落裏拿出了那枚觀音玉。
“你神通廣大,你什麼都知道,你知道我和什麼人來往,你知道我還愛著你,你知道我舍不得丟這觀音玉,你什麼都知道。那麼……你也應該知道那些日子我有多難過……常弘,你明知道我夜夜夢你到哭泣,你卻任由另一個女人挽著你的手。”朱壯壯將那枚觀音玉放在胸口,深深吸口氣,隨即在常弘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刻猛地衝進洗手間,將玉丟在馬桶中,按下衝水鍵。
嘩啦啦的一聲轟鳴,觀音玉就這麼消失。
“看,”朱壯壯轉過身,對呆愣的常弘道,“我舍得丟了觀音玉……我也舍得丟了你。常弘,這個婚,我是結定了。一分鍾內,我請你馬上離開,否則我就打電話叫來付陽陽,我想你來這裏並沒有和她商量吧。”
常弘深深地看著朱壯壯,仿佛看了幾個滄海桑田,又仿佛隻有一瞬。
他離開時,隻留下了一句話。
“讓我如此感動的,是他對一朵花的忠貞。”
那天晚上的事情,對於朱壯壯來說是一場夢。
同時兼具著噩夢與美夢的成分。
也是她踏入真實生活的最後一個夢。
夢醒的第二天,Andrew.林敲開她的門,給她帶來了熱騰騰的豆漿和紫薯麵包。朱壯壯一口豆漿,一口麵包,落在胃裏,滿滿的全是安心。
在中國結婚也不是太難的事情,拿著戶口本與身份證去民政局排幾個隊,填幾個表,拍幾張照,領了紅本本就算成功。
但朱壯壯和Andrew.林都沒經驗,以至於結婚頭天才想起來去找父母要戶口本。
在空中打飛機打了個來回,終於搞定,但兩人已經累得夠戧,Andrew.林將朱壯壯送回家後就回自己公寓休息了。
朱壯壯還沒來得及拿出包裏的戶口本,手機就響了。
海耳打來的,說是美迪和秦中吵架,情緒激動之下不慎在家裏的樓梯上摔了一跤,大出血,被送進醫院,情況有點危險。
朱壯壯一聽,立馬狂奔到醫院。
去的時候,發現秦中單獨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整個人如泥雕木塑,而且這泥雕木塑再配著麵癱冰塊臉,零度的黑暗小宇宙籠罩他全身,別說人了,就連蚊子也不敢近他身。
另一旁的海耳也沒好到哪兒去,心急焦躁下,臉色越發蒼白。
在小白兔和大灰熊之間,朱壯壯果斷選擇了小白兔海耳,坐他身邊悄聲詢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海耳抬眼看了看對麵的秦中,輕輕搖頭。
朱壯壯懂海耳的意思,決定閉嘴不開口了,惹毛了大灰熊不是好事。
誰知就在以為事情真相就此掩埋時,一個低沉至沙啞的聲音響起:“是我的錯。”
出乎意料地,大灰熊開口了。
“我知道她嘴裏念的心裏想的一直都是那個人,這次懷孕也是我費盡心力才得到的一個‘意外’。我對自己說,她喜歡逃就逃,我有的是力氣,追就是了。總有一天,她累了,也就不逃了。我就這麼等啊等,好多個春夏秋冬過去,好多個肌膚之親過去,她仍舊要逃。我想,必須有個孩子了,混合著我與她基因的孩子,這是女人天生的羈絆。然而今天我回家時,無意間聽見她和人在通話,說什麼生了孩子就要走。孩子是我最後一張牌,就這麼還是留不住她,這麼一聽,心也灰了大半,便告訴她,如果她還是不想和我在一起,隻要她把孩子留給我,我可以放她自由……沒想到,她就那麼直直地看著我,一雙眼睛像刀,剜著我。之後她就跑下樓,一不留神,滑倒……好多的血從她身下流出來……我……”
大灰熊像是累極了,雙手使勁搓揉著麵部,不再說下去。
秦中今天一鼓作氣說了這麼多話,朱壯壯驚呆了。
明知這孩子是癡情種,但沒料到會癡情如斯,一番話聽得周遭的人心擰得跟步行街裏賣的陳大麻花家的大麻花似的。
還好就在此時,一位護士從手術室出來,告知了個好消息:“母女平安。”
終於,幾顆大麻花般的心又舒展開了。
一放,心一舒,朱壯壯整日的疲憊就又侵襲上四肢,一個沒留神,肩上背的包落在了地上。
包落在地上不打緊,包裏的東西還散落了出來。
包裏別的東西散落出來不打緊,偏偏戶口本落在了海耳腳下。
戶口本落在海耳腳下不打緊,偏偏沈半仙那張寫有朱壯壯與Andrew.林生辰八字、姓名、成婚吉時的紅字條也落在了他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