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這個教官很無情(3 / 3)

可是朱壯壯做不到,如果他能留下,她甚至願意跪下。

所以她隻能拉著常弘的衣角,哭得不可抑止:“常弘,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點,隻要你說,我一定會改的,你不要離開我。這是一場夢對不對,我真的好害怕,你告訴我這隻是一場夢,你把我搖醒好不好?!”

常弘將朱壯壯的手從自己衣角扯下,眼睛也紅了:“壯壯,我知道自己是渾蛋,對不起你。但世事真的無法想象的,就像即將開來的這輛火車,我們看台上的人永遠也猜不出它究竟是路過還是會在這裏停下。壯壯,我原本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停在你的站台上,可是現在,我隻能繼續向前,否則後來的列車會將我碾碎。壯壯,我不能為了你,犧牲我的家族,犧牲……我自己。”

“既然你在那段日子裏都決定了,為什麼還要帶著我去你爺爺那裏,為什麼還要抱我,為什麼還要我發誓說離開你就永遠也沒有幸福!”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朱壯壯感覺到整張臉都已經哭得麻木。

“我隻是想最後給大家留下點快樂的回憶。”常弘眼中的黑,成為了網,向著朱壯壯蓋去。

“記憶?”朱壯壯終於笑出了聲來,但那笑容卻又腥又苦,“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的記憶太殘忍了嗎?”

“對不起。”這仿佛已經是常弘能說的最後一句話。

還能說什麼呢?

她無法將常弘強製留在身邊,就如同她無法讓自己成為他現今想要幫助的那個女人。

必須結束了,再看著他,她就會在這站台上哭死過去。

“你走吧。”朱壯壯轉過身,夜風撲在因劇烈哭泣而紅腫的臉頰上,竟有種疼痛的舒適感。

在朱壯壯的記憶裏,常弘是花了很長時間離開的。

長得她緊握成拳的掌心被指甲劃出血痕,長得她將兩人過往種種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長得她疼痛綿綿,苦不堪言。

可實際上,那時間很短——遠處的列車已經呼嘯著駛來。

車並沒有在這站停下,而是鳴著汽笛,和著規律的鐵軌碰撞聲,迅速遠去。

那個曾經答應一輩子停在她身邊的人,也遠去了。

朱壯壯蹲在站台上,雙手捂住臉,默默地哭了。

之後的日子,都是海耳陪伴著朱壯壯度過。

事先,海耳便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想好了幾大籮筐安慰的話語,但用在朱壯壯身上,完全沒用。

她並沒有立即返回學校,而是繼續住在常弘購置的那套屬於他們的“新房”內,整日呆坐著。

海耳知道她是在等待著常弘,因為每當門口有一丁點的響動,朱壯壯暗淡的雙眸便會忽然爆發出精光,像是等待著主人返家的寵物,耳朵高高豎起。

但每一次,每一次,都隻是失望,那眼裏剛燃起的光亮,也就這麼暗淡下去。

朱壯壯進入了失戀最痛苦的抑鬱眷戀期,在這期間,她不起床,不說話,不洗漱,整日就窩在被窩裏,像是奄奄一息的小狗,就算是海耳買來她最愛吃的食物,她也隻是默默地咽下,完全不見往日的喜悅。

海耳隻能將美迪給喚了來,她應該能勸說朱壯壯。

美迪也算是雷厲風行,聽見江湖救急的消息立馬趕來,也不多說,直接掀開被子,揪住朱壯壯的後衣領,直接將她給拽出了門。

海耳不清楚她們究竟去幹了什麼,但返回時,朱壯壯已經活了過來。

確切地說,是壯烈地活了過來,雖不至於是鳳凰涅槃,但也算得上小雞重生了,臉上眼裏全是倔強的平靜。

她以最快的速度衝進浴室,將自己從裏到外洗刷得幹幹淨淨,之後收拾東西,煥然一新地返回寢室。

將“新房”反鎖後,朱壯壯將那鑰匙丟進了垃圾箱裏。

海耳不懂朱壯壯為何會在一日之內舉止判若兩人,其中內情,美迪卻再明白不過。

她將朱壯壯抓去了機場,在那裏,看見了常弘與付陽陽。

常弘準備乘機回去,而付陽陽則是來送行。

遠遠望去,兩人也算是一對璧人,男的修眉朗目,女的秀氣嬌俏。

他們雖不至於太過親密,但任誰都能看出兩人的情侶關係。

朱壯壯忽然回憶起了過去無數次自己與常弘在機場送別的景象,那時他對她是多麼在乎,即使罵她,口裏眼裏也是無限寵溺。

然而不過幾日工夫,他身邊的人便換了,朱壯壯就這麼輕易地被擦去,就像一個寫錯的字,被橡皮擦去,即使有那麼一點痕跡,也被後來填補上的字給遮住,誰又能記得她的存在。

恐怕,隻有她自己了。

從來隻見新人笑,何曾見過舊人哭?朱壯壯再沒有能力承受這番場景,便想著扭頭走人。

然後就在她要轉開之際,付陽陽忽然踮起腳尖,吻了常弘的嘴。

那張嘴,薄而漂亮,很是柔軟,朱壯壯不止一次碰觸過。

記憶奔湧而來,根本容不得她壓製——

翻雲覆雨後,她有時候也趴在他胸膛上,用手指勾勒著他的唇瓣,輕聲道:“這是我的,不準用它去碰其他女人,否則我見一次殺一次。”

那時的常弘促狹一笑:“那麼,要是碰其他的男人是可以的嗎?”

朱壯壯也促狹一笑:“要是海耳那種美型男我是允許的。”

常弘腦補了下兄弟圈圈叉叉的不倫畫麵,臉開始綠了。

為了懲罰朱壯壯,翻過身來,再次將她吃了一遍。

那些記憶如此鮮明,竟像是昨日才發生的那般,清晰得讓她窒息。

朱壯壯想閉眼,可卻怎麼也閉不上,隻能繼續看著那對璧人甜蜜。

常弘並沒有躲避的舉動,反而微笑著側身在付陽陽耳邊親昵地說了什麼。

隔著那麼遠,朱壯壯是聽不見的,然而她卻清楚,那是句好聽的情話——付陽陽嬌嬌地笑了。

那笑容也是朱壯壯熟悉的,以前她就是頂著那樣的笑容,肆無忌憚地與常弘走在一起。

原本以為那笑容永遠隻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可是一夕之間,他就收了回去。

朱壯壯的五髒六腑都似被硫酸腐蝕過一般,癱成一堆。她轉過身,快速地跑了出去,蹲在機場門外,再也忍不住,吐了起來。

濁物湧上喉頭,像是要窒息一般,一股一股的惡意,讓她難受得隻想要就此死去。

直到吐出了酸水,朱壯壯才站起了身子。

那場嘔吐,吐出了她心內唯一的眷戀與軟弱,吐出了那個尚且還對過去的感情不甘放手的朱壯壯。

看著機場上空的藍天,朱壯壯感覺腦子一陣陣發暈。

但不要緊,隻要站得起來,事情還不至於太糟糕。

朱壯壯就這麼振作了起來,她將屬於自己與常弘甜蜜見證的新房永遠鎖上。

同時也鎖上了自己的愛戀,任它慢慢沉寂,鋪滿塵埃吧。

開學已經將近一個月,功課落下不少,朱壯壯開始整天泡圖書館,看專業書,做英語六級試題,每天將時間排得滿滿的。

她隻有拚命使用大腦,才不會讓記憶見縫插針。

寢室的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情況,心裏也都不好受。但又怕直接安慰朱壯壯會惹得她再次想起以往的事情,隻能明裏暗裏對她好。

那段日子裏,朱壯壯飯有人幫忙打回來,零食有人幫忙買回來,就連剛申請的網遊角色也有人熬夜幫忙升級,簡直比神仙還快樂。

“我應該一直失戀下去,讓她們對我繼續好下去。”朱壯壯對著正專心致誌做研究的海耳道。

雖然和常弘分手了,但朱壯壯卻並沒有與海耳疏遠。

這樣好的朋友,不要了多可惜。更重要的是,海耳很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兩人還是與從前一樣,朱壯壯有空閑時就跑來實驗室和他侃大山。

實驗室是老式建築,牆體外裹滿了爬山虎,清幽古靜。朱壯壯每次來這,都會不由得發呆。

忍不住地,又會想起那個人,那個曾經在她的站台上停靠過的人。

正陷入回憶沼澤時,海耳發話了:“對了,這個星期六晚上有部好電影,咱們一起去看吧。”

“看電影?你想追我嗎?”朱壯壯眨眨眼睛。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調戲下正太。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海耳繼續關注著顯微鏡。

“為什麼?”朱壯壯問。

“因為……我配不上你。”海耳給出了個萬能答案。

“別這麼想……”朱壯壯拍拍他手臂,“雖然事實確實如此。”

海耳抬起頭來:“我剛那句話,隻是謙虛一下而已。”

能開這種玩笑,說明兩人之間已經沒有可能。

而這正是朱壯壯想看見的狀態,畢竟朋友是一輩子的,而戀人則是……隨時都能走的。

“到底去不去呢?”海耳拿出那兩張票。

“我去不了,你忘記了,星期六晚上有個慈善義演,我好歹也算是組織者之一啊,哪裏能不到場呢?”朱壯壯轉念一想,笑嘻嘻地道,“哎,要不,你找付月月吧。”

之所以會想到付月月,是因為前不久又在學校裏見到她。

現如今朱壯壯已經能夠輕而易舉地分辨出這對雙胞胎——付陽陽身上的寒氣是付月月缺乏的。

當時朱壯壯與海耳聊完,正從實驗室出來,冤家路窄就這麼撞上了。

付月月當場氣結,指責朱壯壯水性楊花:“你剛被常弘哥甩了就來勾引海耳,你要不要臉!”

經過這麼多事,朱壯壯已然修煉得道,聽見這話,不怒反笑:“是啊是啊,我就是不要臉。你姐姐搶了我男人,我搶不過她,就來搶你男人,怎麼的,不服氣你咬我屁股呀。”

這話氣得付月月上火,第二天下巴長了顆碩大的痘痘。

想到那顆痘痘,朱壯壯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海耳,我看那付月月對你確實不錯,要不你幹脆從了她算了。”

“她是挺好的,但是我對她並沒有感覺,而且……也不能害了別人。”而且兩字後麵的話聲音很低,像是自己對自己說的。

“怎麼是害了別人呢?”朱壯壯警覺,“你又在多想什麼?”

“沒,我的意思是,我既然不喜歡她,就不能和她在一起給她希望。”海耳解釋。

朱壯壯這才安下心來,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海耳知曉自己的病情。她放下了實驗室的玻璃器皿,即使在初夏,這些器皿表麵也有涼薄的冷。

自從上個冬天後,朱壯壯開始害怕用手去碰觸冰涼的東西,仿佛身體已經自動知曉,再不會有那麼個溫暖胸膛讓自己去取暖。

再不會有。

多麼可悲。

海耳轉向朱壯壯,實驗室的陽光經外麵藤蔓植物的吸收,溫度驟降,映在他蒼白麵頰上,竟有種透明的蒼白。

海耳的容顏,本來就俊秀得近乎漂亮,再加上這樣略微虛弱的脫塵,陡一看去,美得讓人心驚。

然而那種心驚,除卻驚豔後,逐漸浮上心頭的,還有惋惜與驚慌。

像是花開到盛時,即使豔光四射,然而心也知曉秋日來後雨打風吹花落淋漓的淒涼。

所以那豔光,也蒙上了一層哀的影子。

朱壯壯盡量不去想海耳的病情,就像她盡量不去想與常弘的過往。

雖然事情並不會因此有所改變,但至少會讓自己快樂一點。

經過時間的治療,朱壯壯臉上逐漸恢複了笑容,隻是那種笑容已經不似從前的無知無識。

或許隻有她知道自己得到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生活中注定不再有那個人的陪伴,她不能主導他,卻能主導自己的生活。

朱壯壯每日盡量照顧海耳的飲食,此外便是泡圖書館,或者是參加學校活動,儼然已經成為一大忙人。

一旦忙碌起來,時間的流逝便格外迅速,轉眼又是一年暑假。

朱壯壯又一次扛著行李回家,將自己與常弘分手的事告知爹媽,自然家裏又是一番淒風慘雨,活脫脫像常弘甩的不是朱壯壯,而是她爹媽似的。

一整個暑假,朱壯壯靠著當家教謀殺了不少時間,同時也掙了不少銀子——朱壯壯都悄悄地存著,準備等哪天爹娘實在養不起她含淚將她拋棄時還不至於餓死。

朱壯壯是挨到最後一天才回A市的,曾經她對這片土地飽含熱情,而今卻感覺到一陣惶遽。

你總會因為愛恨一個人而愛恨一座城。

曾經的A市是承載著朱壯壯與常弘明豔活潑感情的城市,而如今卻堆滿了那些腐臭的回憶,讓她避之不及。回憶總是剛硬殘忍的,雖然事情已過去一段時間,但朱壯壯還是在害怕以及回避。

她很少再去城市中心,因為那埋著一間“新房”;她路過學校操場時總是快速通過,因為那還有他與她對嘴的影子;她甚至不再使用某款衛生巾,僅僅因為他幫她買過。

就算是因噎廢食也總好過念念不忘。

朱壯壯升上大三,海耳也到了大四,某次朱壯壯扳著手指開始數兩人還能待一所學校一年時,海耳淡淡地說出自己要繼續考研的消息。

其實他們所在大學的生物係並不算全國最好的,朱壯壯便鼓勵海耳去考×大——依照他的成績與熱情起碼有八成的把握能考上。

可海耳卻拒絕了,說自己隻想待在這所學校。

“為什麼?”朱壯壯記得當時自己這麼問。

“多陪你一段時間。”朱壯壯記得當時海耳這麼回答。

朱壯壯打噴嚏擤鼻涕,拿出紙巾說自己有點重感冒,掩飾住因為感動而出現的紅眼。

當初就應該狠狠心跟海耳過的,朱壯壯有時也這麼想。

然而每次夢中,她牽起的,都是那個有著小白牙齒男人的手。

夢才是最可靠的,朱壯壯不得不承認,如果再來一次,她或許還是會選擇常弘。

能理智選擇的就不是愛情,那是做生意。

不過愛情也總能輸給時間,朱壯壯相信時間大神,總會有一天,她定會將常弘淡忘。

整個大三,她都埋頭於書本與學校活動裏,過得生龍活虎外加清心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