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為了做對比,晚上朱壯壯回寢室就接到常弘的騷擾電話。
“今天去哪兒晃悠了?怎麼這麼晚才回寢室呢?”常弘問。
朱壯壯一聽,這話問得,像是他在寢室裏裝了攝像頭似的。轉頭一看,發現大嬌三人開始眼神四飄裝無辜。
沒人性啊沒人性,這仨就這麼把她給賣了!
“我去圖書館看書。”朱壯壯決定保護海耳。
“朱壯壯同學,我怎麼聞都聞不出你身上的書卷味。”
“是嗎?我卻輕易地聞出了你身上的銷魂渾蛋味。”
“可惜你已經是我這個渾蛋的女友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自己說說自己是什麼?”
雖然朱壯壯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她壓根就不是常弘的對手,衡量之下,終於忍住了與他的對戰,沉默了事。
常弘對此很滿意:“這才對,朱壯壯你的名字是爹媽給的不能改,但個性還是能適當改正,向著小鳥依人方向發展下的。”
小鳥依人,我還大鵬展翅呢!朱壯壯腹誹。
經過這鮮明的對比,朱壯壯又一次發現了海耳的好處。於是乎,沒事她就往實驗室跑,每天帶著飯菜去給海耳吃。
看著海耳低頭吃東西的溫順樣,朱壯壯很想摸摸他的腦袋——這孩子太像自己以前養到一半結果被野生狗狗勾引得離家出走的小博美了。
當然,海耳並不知道在朱壯壯心中自己是隻小狗,所以對朱壯壯格外依戀,從窗口一瞅見朱壯壯和她手中提的外賣,就小激動起來。在朱壯壯看來,此舉活脫脫就是當年的博美在看見自己回家時不停搖尾巴,用瓊瑤阿姨的話說就是——可愛得她好心疼好心疼。
兩人的感情隨著吃下的食物量在逐漸增加,終於有一天,大嬌發現不對勁了:“朱壯壯,你和那海耳真搞上了?”
“請注意文明用語。”朱壯壯抗議,“收回你那個‘搞’字。”
“重新來,你和那海耳真做上了?”
“我再重複一遍,請使用文明用語!”
“哎呀,我是問你和那海耳真交上男女朋友了?”
“一派胡言,我至今還單身,並堅定不移地向著剩女方向發展。”
“少來,昨天我路過實驗室,看見你單手托著腦袋,一臉花癡地看著拿試管的海耳,都曖昧成這樣了,還能沒事?”
這話倒不是汙蔑,昨兒個朱壯壯確實是一臉花癡地看著海耳——一身柔白的棉麻實驗衣,白而薄的肌膚,完美的側麵,柔長勾人的睫毛,修長的手指,專注的神態——朱壯壯那顆寂寞許久的小春心確實蕩漾了。
“我說,你真喜歡海耳啊?”大嬌問到了重點。
“我就覺得,他這人吧,讓人心疼,特別是他吃我送去的外賣時,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見聖母瑪利亞,而且從不跟我對嘴,很是聽話,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太招人疼了。”朱壯壯回憶。
“完了,一個女人開始心疼一男人,絕對是對他有意思了。”大嬌歎息,“朱壯壯啊朱壯壯,好好的常弘你不要,非要這個小怪咖,不知你怎麼想的。”
聽了大嬌的話,朱壯壯頓時一個激靈——難道她真喜歡上海耳了?
這事可大可小,朱壯壯將吃喝二字已然當成自己人生最大的追求,所以對戀愛這檔子事的興趣並沒有那麼濃烈——俗話說了,飽暖才思淫欲嘛,人朱壯壯每天都為了果腹在奮鬥,分散在那檔子事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所以她那小前半生還沒來得及發生點啥。
而與常弘之間的事情,朱壯壯認為,那隻是自己吃太多豬牛羊雞鴨魚肉造成殺孽而得的報應,不能算入人類感情這個範疇。
這天晚上,朱壯壯的夢裏第一次沒夢見方便麵炸雞腿紅燒肉,而是夢見海耳蹲在自己腳邊,如博美一般搖著尾巴。
醒來之後,朱壯壯在食堂裏啃了三個油餅,打了個小飽嗝,決定去向海耳表白了。
可是她忘記了,這天又是一個周末。
朱壯壯站在男生寢室樓旁第三棵大槐樹下等著海耳,手裏提著一大袋徐記生煎,底部金黃脆香,皮薄肉鮮,那香氣,勾得她口水直下,朱壯壯用盡所有自製力才沒偷吃。
人紫霞仙子夢想中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會踩著七色的雲彩去娶她。而朱壯壯夢想中的意中人則是個外賣小子,會提著一大袋生煎來喂她。
以己度人,朱壯壯覺得,有了這一大袋生煎,海耳怎麼也會答應當自己男友。
剛打電話給海耳時,他正在睡覺,聽朱壯壯說有事相商,便答應洗漱完畢便下來。
事後,好奇的大嬌詢問朱壯壯當時的心路曆程:“親,你一定覺得很難熬吧,這等待告白的時間對任何女生來說,都是無比漫長的啊。”
朱壯壯點頭:“那可不,你不知道那生煎多香,我就擔心他下來之前我就把它們給吃光光了。”
大嬌默默背轉身子:“我錯了,我不該跟你討論人類的話題。”
話不多說,重新回到案發現場,當時朱壯壯正手提煎包口吞唾液等待海耳,一不留神卻接到了常弘打來的電話。
不知怎麼的,朱壯壯有點心慌,滿手心冒出了小汗滴子,活脫脫一偷腥被發現的小媳婦。
可往深了想,她確實跟常弘沒啥關係,心虛啥呀?
深吸口氣,朱壯壯接聽了電話。
“今天我表姐請我們吃飯,你在哪兒呢?”常弘問。
“你表姐?”朱壯壯又一次理解無能。
表姐都來了,表哥還會遠嗎?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啊?
“我告訴她我新交了女朋友,她挺好奇的,所以想見見你。”
“我又不是動物園裏的熊貓,人人參觀,我不見。”朱壯壯抗拒。
“不用害羞,我提前告訴過她你長相和內心都不咋樣,不用擔心她幻滅。”常弘做出了一個包裹著安慰外衣的人身攻擊。
“我今天有事,不在學校,我在朋友家。”
“朱壯壯你皮癢了是不是?我們每星期也就周日能見麵你還給我到處跑?”
“哎呀,車要過隧道了,喂喂,怎麼沒聲音了?喂?”
朱壯壯借用這招,掛了常弘的手機,並立馬關機。
握緊拳頭,朱壯壯對著天空高唱,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她向海耳告白的向往。
金光閃閃的拳頭一放下,海耳就來了,細柔的頭發有點蓬亂,雙眼有著剛睡醒的惺忪,可卻對著朱壯壯展開一個萌得不得了的笑容。
朱壯壯也決定不再扭捏,上前一步,將生煎遞在海耳手中。
“壯壯,你對我真好。”海耳拿著生煎滿足地啃了起來。
“海耳,我以後要是有了男友,為了避嫌,我就不能給你送吃的了。”朱壯壯遊說計劃第一步。
“你有對象了?”海耳放下煎包。
“暫時還沒,但保不定隔天就有。”朱壯壯遊說計劃第二步。
“那太可惜了。”看著手中的煎包,海耳有點失望。
“其實吧,我想了想,隻要找個不會反對我給你送東西吃的男友,這事就解決了。”朱壯壯遊說計劃第三步。
“這樣的人,不好找吧。”海耳問。
“其實也不難,你想啊,你會反對自己的女友給自己送東西吃嗎?”朱壯壯遊說計劃第四步。
“你的意思是?”海耳有點開竅了。
“她的意思是,希望當你女友。”一個有點熟悉的女聲替朱壯壯完成了整個遊說計劃。
朱壯壯回頭一看,發現那人正是前不久在病房中與秦中上演家庭倫理劇的性感美女——海耳的表姐。
而跟海耳表姐站一塊的,還有雙手環胸靠在樹邊,嘴角噙著一抹含義不明的微笑,眼神慵懶危險地看著自己的……常弘。
朱壯壯眨巴眨巴眼睛,下一個動作就是轉身撒腿就跑,當然了臨走前也沒忘提走那袋煎包。
這次攔住她的,居然是那表姐。
表姐一臉壞笑地將視線在朱壯壯、常弘、海耳身上遊移,悠悠道:“現在的小年輕啊,談個戀愛都學港劇,人物關係可真夠錯綜複雜的。”
朱壯壯一時沒弄清這句話的意思,下一秒,海耳就為她解疑,隻見他對著常弘說了兩個字:“表哥。”
果真是那句話,表姐都來了,表哥還會遠嗎?
上帝證明,朱壯壯的腦袋裏還是裝有幾根筋的,因為在接下來的一分鍾內,她正確地推算出了麵前三人的關係。
性感美女是海耳的表姐,常弘是海耳的表哥,而常弘口中所說的跟隨他來見朱壯壯的表姐也就是性感美女。
朱壯壯淚奔了,原本以為常弘硬要當她男友已經夠狠毒了,誰知二十年前他還硬要投胎成海耳表哥,實在是凶殘。
“那,做人呢最要緊的就是開心,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感情的事呢,是不能強求的,你們餓不餓啊,我煮碗麵給你們吃。”性感表姐邊說著TVB經典台詞,邊大笑著將三人拉到校外的一家火鍋店內。
坐下後,朱壯壯不停地涮著桌上的嫩牛肉,海耳不停地吃著朱壯壯給的煎包,常弘則繼續保持著嘴角那抹微笑盯著朱壯壯。
剩下的性感表姐——全名美迪,看著麵前三個各懷心事的小年輕,一直說個不停。
“話說你們兄弟倆發生這件事,我一點都不奇怪,小時候你們喜歡的吃的喝的玩的,口味出奇一致,當時我就斷言說你們以後找的女友肯定很像,誰知豈止是像,根本是同一個。我說這位妹子,你還有沒有姐姐妹妹什麼的,勻一個出來,免得我們家發生家庭慘劇。但說實話,常弘你這次是栽在海耳手中了,你心心念念的小女友根本不稀罕你,人家喜歡的是海耳。算了,你這個當哥哥的就做個好人,讓給弟弟算了。”
聽到這裏,一直沒說話的常弘抬眼看了看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美迪,微笑著露出小白牙:“表姐,提醒一句,秦中馬上就要來了。”
聽見那個名字,美迪化著精致妝的臉出現了一瞬的凝滯,但立馬恢複:“你就編吧,我放出假消息讓他以為我在馬爾代夫,估計這會兒他已經在頭等艙頂著那張麵癱臉和空姐搭訕呢。”
“放心,秦中口味重,正常美女看不上,就喜歡你這種。”沒等美迪發作,常弘接著又拋出一彈,“剛我已經發短信通知了他你的下落,估計馬上就要趕來了。”
“什麼時候通知的?”美迪筷子上夾的一塊午餐肉就這麼掉了下來。
“就在你說‘做人呢最要緊的就是開心,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的時候。”常弘雙眼半睜,懶洋洋的,像隻正在磨牙的強壯豹子。
“就是因為你這麼可惡,你家小女友才會跟著海耳跑的!”美迪氣急敗壞地丟下這句話拿皮包跑人。
火鍋桌前,隻剩下港劇三人組了。
牛肉涮完了,朱壯壯開始涮鴨腸,而海耳放下煎包開始主攻蝦餃。
常弘看著對麵排排坐吃火鍋的兩人,右手一伸,靠在椅背上,姿勢閑適慵懶而危險,問道:“老實交代吧,朱壯壯,你紅杏出牆多久了?”
“沒幾天,而且,我沒出牆,我和你根本什麼關係都沒有,我是自由之身。”朱壯壯趕緊解釋,免得海耳把她看低了去。
常弘不理會,繼續審問海耳:“你喜歡她?”
朱壯壯一聽,頓時覺得有戲了,不等海耳回答,忙問道:“我也喜歡他,如果他喜歡我,你是不是會成全我們?”
常弘安靜地看了朱壯壯一眼,卻是繼續對海耳說話:“海耳,還是老規矩,你喜歡的東西,我都讓給你。”
朱壯壯立馬像打了雞血鴨血螞蟻血,蒼天待她不薄啊,忍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從常弘手中逃脫了。
朱壯壯看向海耳,一臉期待,她相信海耳喜歡自己——至少也會喜歡自己給他帶的煎包。
在兩股目光的壓力下,海耳低垂下臉龐,秋日暖中帶冷的陽光似乎能穿透他的肌膚。朱壯壯覺得整個火鍋店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漂著厚厚辣椒的香辣紅油在鍋中“噗噗噗”地響著。
似乎是隔了好久好久的時間,海耳抬起頭來,對著朱壯壯道:“壯壯,你剛給我買的生煎真好吃,能再去幫我買點嗎?”
朱壯壯瞬間覺得自己和海耳簡直是天生一對,在這樣緊張的關頭這孩子居然還想著吃的,果然有她的風範。
懷著惺惺相惜的原則,朱壯壯立馬答應:“你等我,馬上就買回來。”
說完後,朱壯壯邁開小腿,直奔生煎店。
那家店其實不遠,兩條街外就是,朱壯壯跑去時,正趕上前麵有位大娘買了一大鍋,隻能等店主現做。等待的途中,朱壯壯百無聊賴,看著街上的行人,正是周末,有不少年輕情侶出行,那甜蜜樣子羨煞旁人。
朱壯壯不禁也開始幻想,以後要是自己和海耳成了,約會地點絕對是在美食街一類的地方,到那時候,兩人你喂我一口包子,我喂你一口酸辣粉,不知道有多愜意。
正想著呢,忽然來了一條短信,海耳發來的。
此時,生煎已經做好,朱壯壯付款後,提著生煎,邊過馬路邊打開短信。上麵隻有一句話——“壯壯,對不起,好好跟表哥在一起吧,他真的很好”。
朱壯壯仔細地看著,一共十九個字,她卻一直看著,每個字都認識,可合在一起,卻不認識了,或者說,是不想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