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三回 童貫銜恨譖舊主 蔡京奪寶賄新王(2 / 3)

這邊童貫自是又氣又惱,也不發作,心道:“越是鬼祟,俺越要知個真細。”好個童貫,轉回下房,拾起一把腰刀別了,就順天井風口的胡梯,爬上至閣樓的大梁上,躡手躡腳地踱至那閣樓頂上。往下麵張時,正是蔡知府、那公人、老仆、朱衝並朱勔一眾五人,分賓主列座著。

恰到朱衝開言:“好叫二位大人知曉,小人盡遣掌下心腹人走探風聲,近月來往客商雖多,偏偏是無有擅長字畫的,便是杭州城有名的幾家畫師匠人,也都不曾知曉那寶貝的。大人再寬心待些時日,小人勤謹些探聽著。”

那公人怒道:“便是俺等得,東京楊公公頭上那把刀需是等不得!若是誤了公公好事時,一把火燒你這破店燒成灰,教你全家男丁都做配軍!”此人非旁人,正是東京汴梁城有名的浮誇浪子,樞密院掛名呈旨高俅。隻嚇得朱衝魂不附體,嘴裏倒吐連珠苦,隻是不住喝酒賠罪。

蔡京道:“高呈旨暫息雷霆之怒。老夫倒是如此計較,你我二人為尋那寶貝,走遍江南州府,如今眼見三四個月,端的不曾有半點消息,敢麼是早已散佚於世了。”

童貫心道:“隻這高呈旨便是那京城有名無賴漢高俅了,楊公公除卻端王府管公楊戩怎有旁人?且聽究竟甚麼事。”

蔡京又道:“我有一摯友,姓王名義,大名府人士,彼時在東京,常與他有書信往來。此人極好工筆,最善作畫,那翰林書畫院的眾匠人都不如他,我今親往大名府,就請他臨摹一篇‘玊堂富貴圖’,或許能瞞天過海?”

童貫心裏笑道:“還道這一幹鳥人尋什麼值錢寶貝,不就是方家宗祠上供奉的那副什麼富貴圖麼。今老天可憐介送這一場富貴與我,不取時,需遭天譴。且聽那高俅如何應付。”

高俅道:“難為蔡尚書久離京城,卻是失察了。高某日夜侍奉官家左右,官家最是愛那徐熙的畫兒,將天下其所傳名作收羅盡了,唯獨欠這一幅。官家也曾臨摹其畫,端的摩的不差毫厘,兀自慨歎不及那徐熙十分之一精神。若依俺看,天下絕無可欺官家的贗品,這法兒卻似送我等頭顱與二章下酒。”

蔡京道:“若如此,隻是老夫一人也成不得事,恐是要辜負楊公公的抬愛了。”

高俅道:“蔡尚書說甚喪氣話?莫不是要打退堂鼓麼?你我眾人今已是陰溝裏的瞎子,豈有後路可尋?”

蔡京答道:“爭奈老夫如今隻是區區洞霄宮提點,朝中派伐爭鬥於老夫何甘?呈旨自精細去尋罷。”

二人眼看要翻了麵皮,那朱家老少自是慌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燙糊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那童貫於梁上看得真切,心道:“此時不現身,更待何時?”乃大喝一聲:“你們的合計的好事,我已知了!”抽出腰刀,從大梁上跳下,驚得五個人麵麵相覷。

朱衝見是童貫,漲紅了麵皮,嗬斥道:“大膽蠢漢,敢是吃醉了?卻來這裏耍瘋癲?來人,與我將這廝拖出去,加力打!”童貫閃到們前,拾起一條長凳,往門後一倚,坐定了。外麵兩個家丁聽主人喚,狠命撞門,隻是撞不進。

童貫敲起二郎腿,用刀指著眾人,笑道:“你等好生廢物,一幅破爛字畫尚且尋不著,究竟怎麼花了多少好處買的這官兒做?”指著那蔡京道:“好一個開封知府、禮部尚書,青天蔡老爺,似此等無用,不知枉斷了多少囫圇官司?”又指高俅道:“隻你便是東京踢球的高二,官家好生抬舉你與你入了名籍,不在京城供奉,卻來江南耍威風,自個無用不濟事便要燒了別人的店,你心中還有王法也無?”說的興起,將腳去點那桌子,一盤香酥鴨恰好飛過,正是上午集市裏辦置的野鴨,隻一抓便著手,大剌剌地吃講起來。

朱衝知鬥他不過,定了神,換個顏色,忿恨地道:“俺待你如心腹,今日且看我麵,休再耍鬧,且去吧,後麵與你說話。”童貫忽地又將刀指著朱衝,恰到梗嗓處,嚇得朱衝雙腿戰戰如朔月天的牙齒,捉對兒廝打。童貫道:“再說你這黑心店家,平日隻是教買死爛雞魚,撿陰溝油烹製,充上好菜品買。既是心腹般待我,如何此等機密事又據我於門外?”幾句話唬的朱家父子失了主張,癱軟一旁。高俅正要與童貫放對兒,那雲公輕使個眼色,高俅便不發作。倒是蔡京,雙目半睜似閉,自捋著山羊須,似有思忖。

童貫自捋著腰刀作耍,又道:“今日得此一聚,也是幾世的緣分,俺送兩道好菜與眾位官人品嚐,這頭道菜喚作‘蜜汁火方’,眾位官人各逞平生之力,與俺火並,俺豁出姓名也要割幾顆新鮮頭顱;第二道菜卻喚作‘幸福雙’,卻是你眾人仔細講明來龍去脈,緣何要尋那《玊堂富貴圖》,俺若心情好時,說不定指條明路與你,你我自都皆大歡喜。究竟吃‘蜜汁火方’還是‘幸福雙’?”

那高俅握緊了樸刀,隻等蔡京顏色,就要動手。不想卻聽蔡京哈哈大笑,大聲道:“卻是讓老夫好一番思量。隻道是何人,原來正是賣身救父的童賢侄,你幹爺李憲是老夫生死之交,還曾記得當年夜闖開封府否?卻是十多年不曾廝見。”

童貫微微一怔,略施禮閉,道:“我自認得蔡老爺,隻恐蔡老爺不認得小人。”

蔡京道:“既是李公義子,便是老夫內侄。不如收了兵刃,一起吃杯酒,你可敢麼?”乃自向前,請童貫入席。眾人自是聽得癡了。

童貫歡喜,別了腰刀,入了席,蔡京又命朱氏父子入了席,朱衝咬著尷尬,沒奈何也坐了,高俅也收了樸刀,並雲公坐下了。

童貫笑道:“承蒙蔡老爺管待,小侄沒門路攀得蟠桃宴,隻得鬧一鬧蟠桃園,好教各路神仙覷得仔細。”

高俅道:“好個大鬧蟠桃園,隻唬得俺們像七仙女也似哩。”眾人聽罷都笑,同吃了三五盞酒。

蔡京問道:“聽聞當年賢侄與李公五路伐夏,隻有李公這一路得勝而還,幹得好大功勞,足見賢侄也是智勇雙全的將才,緣何流落至此。”

童貫聽談及李憲,留下淚來,歎道:“怎奈那四路元帥嫉我幹爺獨得勝幹攻,合新黨誣個違犯軍令,貽誤戰機的罪名,幹爺吃不住氣,嗚呼死了。俺也被趕出京城,流落民間過活。幸得朱家掌櫃不嫌我身世,留俺在此,一過五年。”那朱衝聽得心下稍安。

眾人唏噓了一番。蔡京問道:“可知害李公的賊人名姓,吾等必報此仇!”

童貫道:“賊首除司兵權的立早章更何人?”

高俅道:“妙!你可知我眾人尋這寶貝,就是要除了那‘京城二章’,也是替你爺報仇。你若知那圖下落時,切莫搪塞,快快說與我知。”

童貫自忖道:“今番卻是俺吃了個‘幸福雙’?幹爺的仇,方家的恨,就在這一遭見分曉。卻是方家辱我太甚,休怪俺無情了。”

乃道:“你們尋這畫,不在別處,就在睦州清溪縣萬年鄉一個喚作方有常的財主手上便有。這方家乃是南唐遺民,世尚南朝風俗,家中祭祀曆來朝南不朝北。宗祠專一供奉南朝物件,你們尋那圖,便是方家祖傳之寶貝,並不給外人賞玩。”

高俅道:“即不給外人賞玩,你又因何知曉?”

童貫道:“俺當年在方府為奴,因俺親爺便是東京有名的開碑將童淵,那方太公見我手腳麻利,差我灑掃宗祠,因備知詳細。還因一次偶將那畫掉落在地上,遭方太公好一頓毒打。”

朱勔聽得入港,在旁忿忿道:“童大哥如此好手段,怎麼甘心吃他打?”

童貫歎道:“有兩句話答你,一個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再一個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朱勔又道:“如今正恰十年,我們都一同與童大哥報仇去。”

朱衝忙嗬斥:“要你多嘴,還不退下!”朱勔默默退至邊角處。

高俅又道:“既是祖傳寶貝,恐不會輕易出讓。為之奈何?”

蔡京道:“這有何難,既是南唐遺民,隨便搜羅證據,按個謀逆作亂便是了。”

童貫道:“隻是方家子嗣眾多,還多有武藝精熟好漢投奔門下,你我六人恐不濟事。”

朱衝笑道:“巧了,清溪縣尉魏虎臣是俺的妻舅,有一身好武藝,可請他將兵士來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