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經便不再做聲了,讓他再注意監視。
接著他們又談到戰局,不知萬正色會有什麼大舉動。
此時,福建總督姚啟聖正與水師提督萬正色深談。
萬正色說:“我知大帥雖是剿撫並用,總是以剿為先的。現在已打下了海澄,金門、廈門他們必守不住,逃往台灣是必然的,真正的強弩之末了,已不足慮。”
姚啟聖說,正因為海逆已成弱勢,我們才應摧枯拉朽,一鼓作氣拿下台灣。等他們喘息過來再打,費時費力。隻要萬軍門力主,皇上會聽他的,他是唯一懂海戰的水師提督,他上一折尤為重要。
萬正色麵有難色地說:“謝謝大帥謬獎。我是覺得渡海攻台很凶險,沒有三成把握。當年施琅不也功敗垂成嗎?況且一旦將海賊趕回台灣,似應讓福建沿海休養生息為上,豈可再起刀兵!”
姚啟聖不悅道:“這話可不像出自萬大刀之口了。”姚啟聖便提起舊事以激勵他。
當年萬正色任陝西雲安鎮左營遊擊時,征朝天關,破賊千餘,被困在盤龍山,萬軍門手舉大刀帶勇士殺出血路,殺透重圍,還是聞風喪膽的敵人給他起了個萬大刀的美名。到如今,這大刀氣概哪裏去了?
萬正色說:“這也是此一時被一時啊。在下可在督帥指揮下一舉攻克金門、廈門,打台灣且不說必要與否,確是難為我了。”
姚啟聖拉長臉坐在那裏。
萬正色說:“製台大人不是屢薦施琅來取代卑職嗎?施琅才是不辱使命的大將啊。”
原來如此,姚啟聖心想,如此心胸狹窄!他說自已題保施琅是朝野上下盡人皆知的,且在萬軍門履新之前,皇上下旨讓薦人,臣子該做的。這並不妨礙軍門建功立業呀!
萬正色忙往回拉話:“姚大人千萬別誤會,我一點嫉妒之意也沒有,我所言都是實情。”
姚啟聖便端茶起立:“送客!”
萬正色訕訕地行禮退出。
太醫院門裏門外如臨大敵,崗哨林立。海葵忙得一頭汗水,不斷地吩咐宮女們去燒開水。拿扇子轟蚊子,去弄點燕窩湯來……宮女們被她支使得團團轉。
海葵忽然發現姚岫還沒有走,便注視著她。姚岫明白她的目光,就說:“我也該走了。”但眼睛看著病床上的施世騌,卻並沒有挪步。
海葵也注意到了他們的眼波在交流。她冷漠地說:“你總算說自己該走了。不過我得代世騌謝謝你,你今天幫了大忙。”她不能給施世騌和姚岫之間留下任何一點溫情空間。
姚岫的話也說得不卑不亢:“我不是為謝謝兩個字來的。”她又看了床上的施世騌說:“好好養著,我走了。”這一句可是溫情脈脈。
施世騌本來是閉著眼的,這時睜開,在枕上轉著頭,尋覓著她。姚岫便輕輕走過來,手在他手背上輕輕地、愛撫地拍了拍,向他做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當她要走時,施世騌卻拉住她的手不放,這使姚岫很尷尬,她惶惑地看著施世騌,又溜了海葵一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切都看在了海葵眼中。她忽然出人意料地說:“你幹嘛要走啊。沒看見世騌想讓你留下嗎?你走了他會傷心的。”
姚岫一時無法判斷此言有幾分可信。在她猶豫的時候,海葵說:“我倒不是為了你,而是怕世騌難過,他不讓你走,我怎能違拗他呢。”
施世騌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姚岫便在床邊坐下來。
施世騌很快支撐不住了,在發燒。姚岫絞了一塊濕麵巾敷在他額頭上,施世騌昏昏沉沉地睡去,海葵和姚岫坐在床頭不眨眼地看著他。過了一會,一個宮女拿來了新濕巾,海葵接過來,姚岫取下施世騌頭上的濕巾遞給宮女拿走。海葵把新濕巾給他敷上額頭。施世騌似乎動了一下,又睡過去。
姚岫輕聲問:“也不知他會不會落下殘疾?”
海葵有意地看了她一眼說:“他就是成了廢人,我不嫌他就是了。”
這等於公開宣布,她是非施世騌不嫁了。在姚岫聽來,無疑是示威。她的雙肩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驚異地看著海葵。
海葵顯然是先發製人地說:“岫姐,咱們好一回,你先別忙著回去,等他傷好了,我們就結婚,你給我當伴娘,你能答應我嗎?”
姚岫覺得自己的心在輕輕發抖,眼淚已在眼圈裏打轉,但沒有讓它流下來,那就太讓海葵看輕了自己。她盡量克製著自己,平淡地問:“他答應你了嗎?”
海葵斜了她一眼:“他不答應,我能張羅結婚的事嗎?本來父王是不大讚成的,後來出於彌合兩姓恩仇的想法,反倒十分支持了。”
姚岫雖不大相信,還是帶著淚花允諾說:“那我祝賀你,我一定等到你結完婚再走,我給你當伴娘。”
海葵感動地上去抱住了姚岫,她說:“你真好,岫姐。你看我多小心眼,還以為你會跟我爭他呢。”她沒有看見,伏在她背上的姚岫已滿眼是淚了。
海葵出來透氣時發現金漢臣在院子裏來回走動著,海葵走到門口問:他怎麼還沒去睡?
金漢臣說,主子沒睡我敢睡嗎?
海葵說:“這還像句人話。”她剛轉身想走,又煞住步,對金漢臣說:“正好,咱們到旁邊找間房子,我跟你說點事。”
金漢臣說:“行。”
海葵走回病床邊,對姚岫說:“岫姐,我出去辦點事。你先在這照看他一會,下半夜你去睡,我一個人看著他。”
姚岫點點頭:“你去吧。”
海葵她們躲在太醫院裏,並不知道外麵的險情,此時的金門外海形勢已相當不利。
這裏,官軍已形成了對島嶼的包圍之勢。黑黝黝的海上,萬正色率官兵的船正密集而來,金門島上的鄭軍已成驚弓之烏,敲著鑼,點著火把壯膽。
劉國軒帶衛隊走來,問最前哨布兵的邱輝,這裏士氣怎麼樣?
邱輝說:“還有什麼士氣?一天隻給一碗粥,連拉弓的勁也沒有了。我看今晚上就是大限。方才有探馬來報,外靣已圍得水泄不通了,不如趁他們沒發起攻擊,突圍出去。”
劉國軒說:“無論如何要挺住。要等待廈門援兵。”
邱輝說:“援兵?廈門還有兵可援嗎?”
劉國軒說:“你這當鎮帥的這種樣子,豈不自亂軍心?”
邱輝才不言語了。
鄭經終於咬咬牙,下達了放棄金門、廈門,退守台灣的命令。頃刻間王府便成湯澆蟻穴的樣子,人們慌亂地跑來跑去,大呼小叫,捆紮好的箱籠、包裹推滿了院子,來不及捆紮的零亂地扔了一地。
唐妃站在台階上問鄭經:“怎麼說完就完了?金門、廈門在我們手上這麼多年也要丟了?”
鄭經既是安慰她,也是自我安慰地說:“我們還有大海為天險。有這道天險,台灣就是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