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3)

馮錫範說:“他在台灣,他弟弟施明良倒在前方。”

鄭經說,他弟弟沒有用,沒人注意他,馬上調施世騌上來,逼他領兵出陣,讓他刀上沾血。

傅為霖心裏咯噔一沉,心想,這一招實在夠狠毒的了。但他沒法公然反對。

從王府回到宅子,傅為霖換下袍服,剛端起茶杯,姚岫進來,笑吟吟地問:“傅大人回來了?”

傅為霖知道她又是來問去台灣的事,反倒舒了一口氣,說這回不用去了。

姚岫不解地問:“怎麼了?”

傅為霖說,方才延平王定的,馬上要調施公子到金門來,最多三、五天就到了,此前傅為霖正發愁沒有借口送姚岫去台灣呢。

姚岫警覺地問,出了什麼事?調他上來幹什麼?

傅為霖說,都是馮錫範的歪主意,他們怕施琅出山,逼施世騌披掛上陣,讓清軍將領當靣看到施世騌降敵,不僅降敵,還來殺自己人。讓他手上沾自己人的血,假降也是真降了。

姚岫也說這一招很毒啊,但無論如何要阻止施世騌上陣,一上陣真就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傅為霖不住地搖頭,恐怕沒辦法阻止。如施公子拒絕上陣,那證明你投降是假,立刻有送命之險。

姚岫急得直搓手,那怎麼辦?

傅為霖說,他倒可以把這消息傳給姚總督。

姚岫說:“那也沒用。我父親不敢在將領當中公開施公子假降的麵目,一旦公開,哪有不透風的牆?施公子會立刻沒命。”

傅為霖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好在還有幾天時間,各自都想想,看有沒有兩全其美的高招。

施世騌奉召前往金門,海葵樂得與他同往。一路上他憂心忡忡,不知鄭經又玩什麼鬼,海葵倒是歡天喜地,早在台灣呆膩了。她一再催促施世騌快點上路,仿佛進京趕考那麼急切。

浪濤拍天,他們乘坐的那艘趕繒船在浪尖浪行間跳躍著。這麼大的風浪,連水手都撐不住了,人人嘔吐。施世騌把自己固定到下艙床上,還是上下滑動。

隻有海葵不暈海,在甲板上疾走如飛。她關照了一下舵手,下到了底艙。他推開底艙的一間艙門,隻見金漢臣自得其樂地在飲酒,不時地咬一口小鹹魚。他一見海葵進來,忙一翦腳跳起來:“唉呀郡主,你沒暈船?全船人都成了一灘爛泥了。”

海葵坐下說:“你不也沒暈嗎?還能喝酒呢。”

金漢臣給他倒了一碗酒,說:“喝一碗,敢不敢?”

海葵接過酒碗說:“這有什麼!”一仰脖,竟一飲而盡。

金漢臣說:“姑奶奶真有男子漢的豪爽。”

海葵說:“你憑良心說,我對你怎麼樣?”

金漢臣又一口氣喝了半碗:“那還用說嗎?除了親爹親媽,沒人對我這麼好了。你不是要用我嗎?怎麼還沒動靜,你一句話,叫我殺天王老子我都不帶皺一下眉頭的。”

海葵說:“我信,你著急了?”

借著酒勁,金漢臣說:“我早猜著了,三天兩頭給我銀子,能白養我嗎?我又天生不是搖羽毛扇的料,殺個人放個火什麼的,找我沒錯。”

海葵說:“你挺有自知之明。告訴你,機會來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上岸後我讓你為我除掉一個仇人。”

金漢臣又灌了一大碗酒問:“是誰?不管是誰,碰上了我,就算碰上索命小鬼了。”

海葵說:“現在不忙告訴你,事成後我給你二百兩銀子。”

金漢臣一雙淫邪的眼睛放肆地在海葵臉上盤旋著說:“光有銀子不行,我沒家眷,我想有個女人,像你這麼美的女人。”

“你放屁!”海葵說,“你想女人,到青樓裏去找,少放肆。”

金漢臣說:“那我不求郡主了。人呢,我給你殺,說殺幾個就殺幾個,一刀殺不死再補一刀。”

海葵踢了他一腳:“別喝了,挺屍去睡覺!”她又叮囑他說:“我再說一遍,不管事成事不成,到什麼時候不能漏了底,你小心你的小命。”說畢走了出去。

兩天後,他們在金門島上了岸。住下後,施世騌簡單洗漱過,海葵陪著施世騌來到王府大廳。

鄭經居然很禮貌地迎出來:“是忠義侯來了?在台灣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啊?”

施世騌說:“托王爺的福,一切都好。”

鄭經殷勤地把他讓進大廳,拉坐到身旁說,好言好語地安撫施世騌說,其實,他這裏並非一定要招降施世騌。他對施世騌好,是修好,是彌合從前的傷痕。當年聽信了錯誤意見,誤傷了他祖父、母,結了仇,都是陰差陽錯、是誤會。施世騌父親後來在征戰中,殺了他多少大將,鄭經說都不記恨。他封施公子為侯,並無別的意思,是補償。

對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施世騌隻是笑笑,沒言語。

鄭經拄著講述現在戰事的艱難,鄭軍屢屢受挫,這次和談失敗後,看起來滿清又想靠武力了。時下海澄危機,海澄如頂不住,金門、廈門便非棄守不可了。

施世騌不知他為什麼對自己說這些,而況又是不吉利的。他隻能這樣表白:可惜自己智低力薄,不能為郡王殿下解憂。

鄭經說:“我早聽說了,你要文有文,要武有武,頗有乃父之風。現在左鎮鎮帥陳諒和後鎮鎮帥陳啟明連連告急,我一時想不出誰能救急,便想到了你。我給你一支三千人的水師,命你為前鎮鎮帥,連夜去援救海澄,解海澄之圍,我想你不會推辭吧?”

這幾乎是晴天霹靂!毫無心理準備的施世騌愣了一下,又怕露出破綻,隻得說:“能為殿下效微薄之力,是施某人責無旁貸的。隻是……”

話沒說完,海葵搶了過去,她替施世騌擋駕:“他不行,他這麼長時間不領兵打仗了,再說,兵不識將、將不識兵,拉上幾千兵馬就讓他帶,這不是難為人嗎?”

鄭經斥責道:“放肆!這裏哪有你挿嘴的地方。”

她仍不識趣,依然申述己見,這一定是有誰要借刀殺人。

鄭經認真動怒了,用力一拍桌子吼道:“你更不成體統了!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洪旭帶侍衛進來,站到了海葵身後,眼睛瞟著鄭經,卻不敢輕易動手。鄭經又一次發令:“還等什麼?把郡主給我拖走!”

盡管海葵不想走,還是被拖出去了。

鄭經像是抱歉地對施世騌說:“見笑了,他從小離散,沒受過良好教養。”

施世騌說:“難得郡主這樣爽快仗義,我倒覺得她比受過教養的人更令人敬重。”

鄭經雖不同意,卻也不想駁他。鄭經很快又書歸正傳地說:“方才所托,忠義侯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事已至此,說也無益,先應承下來,回去後再圖良謀,施世騌索性慨然允諾:“承蒙信任。理應效犬馬之勞,什麼時候出陣,我準備著就是了。”

鄭經笑道:“你一出陣,我心裏亮堂多了。”

海葵想老周頭了,一上島就要去看望,正好老周頭打發人送了信來,說他的酒樓裏來了一位貴客,請她過去相見。

海葵一時想不出這貴客是誰,就立即前往。

她在周老漢酒樓門前下馬,把韁繩丟給金漢臣,揚臉看著這華貴的酒樓和賓客如雲的火爆場靣,她忍不住笑了,今非昔比,這可叫人不敢認了,當年她危難時流落街頭,在氏這裏尋求庇護,那時老周大爺開的一家小小的飯鋪,隻賣魚肉炒飯。現在平地起樓,發大財了。

金漢臣衝裏靣喊:“郡主駕到,叫你們周老板出來接駕!”

海葵不滿地斥責他說:“你喊什麼,我跑人家這來擺什麼譜?”

但這喊聲已經起了作用。穿戴得很體靣的老周頭笑嗬嗬地拱手出迊:“哎呀我的郡主,天天盼、月月盼,忘算盼回你來了。快請樓上坐。”

海葵說:“真是今非昔比了,發大財了吧?”

老周頭說:“還不是郡主賞的本錢。”又回頭關照金漢臣:“這位爺也請裏靣坐。”

海葵說:“他回去吃。”這一說,金漢臣的臉拉得老長,卻又隻能無可奈何地說:“那我過一會來接郡主。”

一邊陪著海葵往屋裏走,老周頭一邊說,對下頭也別太苛了,跑來跑去的也不易,上次陪她上澎湖,風裏來雨裏去的,也挺盡心。讓他們沾點油腥也都樂嗬呀。

海葵說:“不慣這個毛病。周大爺,你打發人說有貴客要見我,這貴客是誰呀?”